[HI ii(r)2]
第二章 灵魂与神
第二天夜里,我呼唤我的灵魂说:
“我的灵魂啊,我很厌倦,我彷徨了这么久,我在自己外部寻找自己。如今,在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我发现你就藏在这些事情的后面。因此我在事情上、人性上和世界上犯过很多错误之后,才有了这些发现。我找到了人,还有你,我的灵魂,我再次找到了你,我首先看到的是人的意象,接着是你。我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你。你从黑暗的竖井中爬上来。你提前通过梦告诉我你是谁。梦在我心中燃烧,并驱使我做出非常鲁莽的举动,强迫我超越自己。你让我认识到自己之前并不知道的真理,让我开始一段旅程,但如果你无法保证你对这段旅程的了解,那么这个无尽的旅程会令我恐慌。
我彷徨了很多年,时间之久,以至于我都忘记了自己还有灵魂。在我彷徨的时候,你在哪里?哪一个未知的彼岸保护你并为你提供避难之所?哦,你只能通过我讲话,我的话语和我都是你的象征和表现!我如何才能辨认出你?
你是谁,孩子?在我的梦中,你的表现像一个小孩或少女。我对你的神秘性一无所知。如果我像是在讲梦话,就像一个醉鬼一样,请原谅我,你是神吗?神是个孩子?少女?如果我是在胡言乱语,请原谅我。没有人听我说话。我轻声对你讲话,你知道我既不是一个酒鬼,也不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我的心因为伤口的疼痛而颤抖,而伤口的阴暗面带着充满愚弄的语气说:‘你在欺骗自己!你这么说就是为了欺骗别人,让他们相信你。你想成为先知,满足自己的野心。’伤口还在流血,我不能对这些愚弄装聋作哑。
把你称作孩子,让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你的手中握有无限。我走在光明的道路上,你在暗中相随,把所有的碎片有意义地拼接在一起,并让我在每一个部分中看到整体。
你带走了我想掌控的那一部分,并把我不抱任何期待的部分给我,你再一次从新的和意想不到的地方带来命运。在我播种的地方,你夺走了我的收成;在我撂荒的地方,你却给我百倍的果实。我一次又一次地迷失之后,又在一个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地方找到自己的路。在我孤独和几近崩溃的时候,是你在支撑我的信念。在每一个决定性的时刻,你都给我自信。”
[2]我像一个疲倦的彷徨者,除了她之外,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找到,我应该更加靠近我的灵魂。我要明白,我的灵魂最终是在一切事物的背后,如果我能够穿越世界,那么我最终就能找到自己的灵魂,但即使挚爱也不是最终的目标,也不是爱所一直追求的尽头,它们都是自己灵魂的象征。
我的朋友,你能猜到我们的孤独已经升到什么样的高度了吗?
我必须认识到自己的思想中和梦里的渣滓都是灵魂的话语。我必须把它们牢记在心中,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思考它们,就像对待我的挚爱跟我讲的话一样。梦是灵魂发出的具有引导性的话语。从此以后,我有什么理由不爱自己的梦,且不把这些谜一样的意象变成我日常思考的对象呢?你觉得梦既愚蠢又丑陋。什么是美丽?什么是丑陋?什么是聪明?什么是愚蠢?时代精神就是你的评价标准,但是不论在哪一极,深度精神都凌驾在时代精神之上。时代精神只知道大和小的区别,但这种区别是站不住脚的,就像时代精神自己认可的精神一样。/
深度精神甚至还教导我把自己的行动和决定都视作依赖于我的梦。梦为生命开路,即使你无法理解梦的语言,它们也在决定你。我们可以学习这种语言,但是谁能教导和学习它呢?只有学术是不够的,有一种心的知识能够产生更深的洞察。心的知识不在书上,也不是从老师的口中讲出来,而是从你身上生长出来,就像绿色的种子从黑土地里长出来一样,但是时代精神无论怎样都无法理解梦,因为灵魂所在的地方,学术知识是无法到达的。
但是我如何获得心的知识呢?你只有通过活出自己生命的全部,才能获得这种知识。如果你还能够活出自己从来没有活过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别人没有活过或没有想到过,那么你就能够活出自己生命的全部。你会说:“但是我无法活出或想到过别人活过或想到过的一切。”但是你应该说:“我也应该会活出这样的生命,我一定能活出,我也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我一定要这样想。”你似乎想逃离自己,从而可以不用活出那些你迄今为止还未活过的生命。但是你无法逃离自己。一切时间和要求都要在你身上得到实现。如果你假装对这些要求视而不见,装聋作哑,那么你也会对自己视而不见,装聋作哑,你也将永远得不到心的知识。
心的知识就是如何理解你的心。
你会从一颗诡诈的心那里学到诡诈。
你会从一颗美好的心那里学到善良。
因此你对心的理解会变得完美,认为自己的心既有善良的一面,又有邪恶的一面。你会问:“什么?我也要活出邪恶?”
深度精神要求:“你也可以活出这样的生命,你需要这样生活。幸福无法决定你的幸福,也无法决定他人的幸福,幸福只能决定幸福本身。”
在社会上,幸福存在于我和他人之间。我也要这样生活,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但是我仍然可以这样生活。我朝向深度去生活,深度开始说话。深度告诉我其他的真理,将我身上的意义和无意义结合在一起。
我必须认识到自己仅仅是灵魂的表现和象征。从深度精神的意义上看,我是自己的灵魂在这个有形世界上的一个象征,我完全就是一个奴隶,彻底被征服,绝对服从。深度精神教导我说:“我是孩子的仆人。”我听了这个意见,最先学会了极度的谦卑,这正是我最需要的。
当然,时代精神允许我信任自己的理性。他通过一个拥有成熟思想的领导者意象让我看到自己。但是深度精神教导我说我是一个仆人,实际上是一个孩子的仆人,我很厌恶这个观点。但是我必须承认和接受我的灵魂就是一个孩子,我灵魂中的神也是一个孩子。
如果你是男孩,你的神就是一位女人。
如果你是女人,你的神就是一位男孩。
如果你是男人,你的神就是一位少女。
神所在的地方,你就不在那里。
因此:有神的人就有智慧,神会让你变得完美。
少女未来会孕育。
男孩未来会带来孕育。
女人已经生育过。
男人已经带来过孕育。
所以:如果你现在像个孩子,你的神会从成熟的高度上一直下降到死亡。
但如果你已经是成人,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已经带来过孕育或者生育过,那么你的神会从幸福的摇篮上升到未来不可估量的高度上,将来上升到成熟和充满的高度上。
前方还有生命的是孩子。
活在当下的是成人。
如果你能活出自己生命的全部,你就是成人。
这时候仍然是孩子的人,他的神就会死亡。
这时候已经是成人的人,他的神就会继续存活。
深度精神把这个秘密教给我。
成功之人和不幸之人的神都是成人!
成功之人和不幸之人的神都是孩子!
一个有未来的人和一个有未来的神,哪一个更好呢?
我没有答案,只要有生活,做决定就不可避免。
深度精神教导我说我的生命被一群圣童包围着。所有出乎意料的、生机勃勃的东西都通过他的手降临到我身上。
我感受到的这个儿童就是我身上永远在躁动的青春。
在孩子气的男人身上,你感受到的是令人绝望的无常,所有你认为已经过去的,对他来说都还没到来,他的未来充满无常。
但是事物的无常在向你靠近,而无常却从未体验过人的意义。
你继续活出的是一种向前的生活,你带来生育或生出来者,你非常多产,你继续向前生活。
孩子气的人不生子女,他的来者是已经被孕育的和已经消亡的,这不是向前生活。
我的神是一个孩子,怪不得会激起我身上时代精神的愚弄和蔑视。没有任何人像我一样嘲笑我自己。
你的神不是一个愚弄你的人,相反,你自己才是愚弄自己的人。你应该愚弄自己,并且不受其影响。如果你仍然没有从这本古老的圣书中学到这一点,那么走过去,喝下那个因为我们犯下的罪被愚弄和被折磨之人的血,吃下他的肉,那么你本质上就完全变成他了,拒绝他与你相分离,你必须成为他本人,不是成为基督徒,而是成为基督,否则在即将到来的神面前,你将毫无用处。
你们中间有人会相信自己可以避开这条路么?他在这条路上能够靠欺骗越过基督的痛苦吗?我会说:“这种欺骗自己的人,只能给自己带来伤害,他也就躺在棘刺和烈火之上了。没有人能够摆脱基督的路,因为这条路就是通往来者之路。你们注定都会成为基督。”
你无法通过少做事征服旧教条,但多做事就可以做到。只要我接近自己的灵魂一步,都会引起我的魔鬼、嚼舌根的小人和搬弄是非之人轻蔑的嘲笑。他们嘲笑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在做奇怪的事情。
[1] 1945年,荣格对鸟和蛇的象征与树相连接的评论,“哲人树”(《荣格全集第13卷》,12章)。
[2] 1913年11月14日。
[3] 《草稿》中继续写道:“我无法理解这些梦,并试图使用我自己不恰当的方式去理解。”(18页)
[4] 《草稿》中继续写道:“我属于人和事,我不属于自己。”在《黑书2》中,荣格说他彷徨了11年(19页)。他在1902年停止《黑书》的写作,1913年秋季又开始继续写。
[5] 《黑书2》中继续写道:“而且我只能通过女性的灵魂再次找到你。”(8页)
[6] 《黑书2》中继续写道:“看,我有一个还没有被治愈的伤:是我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野心”。(8页)
[7] 《黑书2》中继续写道:“我必须非常明确地告诉自己:神不是用一个孩子的意象活在每个人的灵魂中吗?荷鲁斯、塔吉丝和基督不都是孩子吗?狄奥尼索斯和赫拉克勒斯也都是圣童。基督,人类的神,不都称自己是人的儿子吗?他这么做的最深层想法是什么?人的女儿可以有神的名字吗?。”(9页)
[8] 《草稿》中继续写道:“以前的阴暗面多么浓厚啊!我的激情有多么的猛烈和自私,完全被野心的魔鬼征服,即对荣誉、贪心、无情和热忱的欲望!那时候我是多么无知啊!生命忍痛离开了我,我也刻意疏远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这么做。我现在认识到这一切都是多么美好。但是我以为你丢了,虽然有时候我也以为是我丢了。但是你没有丢,我走在光明的道路上,你暗中相随,一步一步地引领我,把所有的碎片有意义地拼接在一起。”(20~21页)
[9] 1912年,荣格很认可米德关于梦具有预测功能的观念(“一则精神分析理论报告”,《荣格全集第4卷》,§452)。1913年1月31日,荣格在苏黎世精神分析协会的一次讨论中说:“梦不仅满足婴儿期的愿望,也象征未来……梦通过象征给出答案,我们必须要明白这一点。”(苏黎世精神分析协会会议纪要,5页)。有关荣格的梦的理论发展,见拙著《荣格与现代心理学的形成》中“梦的科学”,§2。
[10] 这与布莱斯·帕斯卡的名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心有自己的逻辑,而理智对此却一无所知。”(《默想录》,423[伦敦:企鹅出版公司,1660/1995],127页)。荣格的帕斯卡的作品边栏处有很多标记。
[11] 1912年,荣格认为如果一个人想“认识人类的灵魂”,只有学术知识是不够的。为此,一个人必须“搁置精确的科学和脱下学术的长袍,和自己的研究说再见,通过现实的世界、恐怖的牢狱、疯人院和精神病院、沉闷的乡村酒馆、妓院和赌场、上流社会的沙龙、股票交易所、社会主义者的集会、教堂、宗教的复兴和心旷神怡与心一起漫步,去体验一个人肉体的每一种形式的爱、恨和激情”。(“心理学的新道路”,《荣格全集第7卷》,§409)
[12] 1931年,荣格评论父母未活过的生活对他们的孩子造成的致病性结果时说:“通常给孩子带来最强的心理影响的是那些父母……未活过的生命。如果我们不加上限定条件,这句话会相当表面和肤浅,即他们已经活过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未尝不是阻止父母这样做的老套借口”。(“弗朗西斯·威克斯序言,‘童年的精神世界’”,《荣格全集第17卷》,§87)
[13] 在1925年的讲座中,荣格在这里对自己的思想进行解释:“与阿尼玛和阿尼姆斯有关的想法引领我进一步深入到形而上学的问题,涌现出更多的东西,亟待重新检验。那时候,我还以康德哲学为基础,有很多问题可能永远得不到解决,因此我便不再继续深入思考,但是对我而言,如果我能找到关于阿尼玛的明确想法,那么为形成一个神的概念所做的尝试都是值得的,但我没有得到任何满意的结果,有一段时间,我在想阿尼玛或许就是神。我告诉自己,或许男人身上原本就有一个女神,但由于越来越厌倦女人对他的支配,所以就将此投向神。我实际上是把整个形而上学的问题都扔到阿尼玛那里,把它视为心灵中的主导精神。因此,我和自己就神的问题进行一场心理学的争论。”(《荣格心理学引论》,50页)
[14] 1940年,荣格报告了一个有关圣童主题的研究,收录在他和匈牙利古典主义学者卡尔·卡伦依合著的一部书中(见“论儿童原型的心理学”,《荣格全集第9卷》Ⅰ)。荣格认为儿童主题经常在个体化过程中出现。但是这里的儿童并不代表字面意义上的儿童期,这里强调的是其神话的特征。它补偿意识的片面化,并为未来人格的发展开路。在某种冲突的情况下,无意识的心灵能够产生结合对立面的象征。儿童就是这样一种象征,它预示着原我,通过人格中意识和无意识元素的结合而来。发生在儿童身上的典型命运象征心灵中这一类事件的发生,并伴随着原我的出现。儿童的诞生发生在心理层面,而非生理层面。
[15] 1940年,荣格写道:“儿童主题的核心一面是其发展的特征,儿童是潜在的未来。”(“论儿童原型的心理学”,《荣格全集第9卷》Ⅰ,§278)
[16] 《草稿》中继续写道:“我的朋友,正如你所看到的,慈悲被授予成人,而不是幼稚的人。感谢我的神给我这些信息。不要让基督教的教义欺骗你!这些教义对很久很久以前那些最成熟的人有好处。今天,这些教义适合不成熟的心理。基督教不再给我们恩典,但我们仍然需要慈悲。这就是我所讲的来者的路,我自己通往慈悲的路。”(27页)
[17] 即基督,见荣格,“弥撒中转化的象征”(1942,《荣格全集第11卷》)。
[18] 在《答约伯书》中,荣格写道:“通过永远在人身上存在的第三个圣人,也即是圣灵,很多人会被基督化。”(1952,《荣格全集第11卷》,§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