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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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智取玉井

北梁边境,河谷郡,泾水县,玉井山。

峰峦竞秀,林木繁密。

这里啸聚着一群本地流民,他们的首领名叫洪老二,曾是泾水县八树村的孤儿,因偶遇云游的江湖侠士,学了一些功夫。

此番穆图带着野利部入侵,官兵连战连败、一溃千里,河谷郡的郡守闻风而逃,泾水县的县令也跟着弃县而跑。

由于逃跑太过匆忙,大量物资来不及带走。于是洪老二带着一帮村民,占领了县衙,开仓放粮,得到老百姓拥护,附近几个村落不断有人来投奔。

为了防止官兵卷土重来,洪老二带着抢到的粮食、武器、妇女,跑到玉井山落草为寇,虎踞一方。

洪老二自称“紫光王”,谁也不知道这个胸无点墨的大老粗,为何要取这么个怪名字。

他从抢来的妇女里挑了五个作为压寨夫人,分别叫做中天夫人、西天夫人、南天夫人、东天夫人、北天夫人。

这些奇奇怪怪的称呼,在这些目不识丁的农民们听来,都觉高深莫测、雅有学问。

唯有洪老二的军师,当地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人称张秀才,对这些不伦不类的名称不以为然。

这日,紫光王正在中天夫人屋中快活,手下来禀报,抓到了一名胡人斥候。

紫光王连忙穿了裘衣,到聚义厅来议事。

这件茄色皮裘也是抢的,不知是郡守的还是郡守公子没来得及带走的,穿在紫光王身上,极不合身,看上去十分滑稽。

紫光王坐到聚义厅中间铺了虎皮的椅子上,下面押跪着一名胡服左衽、头顶剃光、垂下无数麻花辫的俘虏。

紫光王问左右:“怎么抓到的?”

押着俘虏的一人禀告:“启禀大王,有几个骑兵鬼鬼祟祟在周围转悠,我等追上去,被他们跑掉,只有这个人的坐骑被树根绊倒,让我们抓住了。”

紫光王点点头,打量了俘虏一会,问道:“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一人出列:“启禀大王,看服饰,应该是野利人。”

紫光王大腿一跷:“你小子怎么知道这是野利人,我看草原五部都差不多,如何区分?”

那人说:“以前野利部曾经洗劫我们村,我对野利人印象很深。大王不信可以问狗子。”

“狗子是什么人?”

那人低声说:“狗子懂野利语,他是野利人和汉人的杂种。”

“他在我军中?”

“在,做了个伍长。大王要小的去叫他吗?”

“去叫他来。”

叫做狗子的伍长被带上来后,紫光王让他问俘虏话,狗子上前问了几句,那个野利俘虏倔强地昂着头,一言不发。

狗子无法,只得拱手对紫光王说:“大王,他不肯说话。”

紫光王不耐烦地摆摆手:“撬开他的嘴,让他说话。”

于是几个人押着俘虏下去用刑,不一会儿,将他血淋淋地拖了回来:“禀告大王,他招了。”

紫光王问:“都说了什么?”

狗子说:“他是野利人的斥候,据他说,附近有他们野利人的大军。”

紫光王眉峰一震:“什么?野利人不是掳掠颇丰,早就得胜而归、回草原了吗?”

狗子说:“据这名斥候说,野利人的可贺敦勾结了疏勒人害死了穆图可汗,左贤王叛变,帮着疏勒人,拥立了二王子为新的可汗。右贤王不服,带着部队出走,由于严冬将近,无处掠食,只得进入我大梁境内,专找有流民啸聚的山头,抢掠为生。此番这几名斥候探到我们玉井山粮草丰足、物资齐全,已经禀告了他们右贤王,右贤王便带人亲自来探查,方才我军追逐的骑兵中就有右贤王本人。右贤王大军不日便会来攻,还望大王早做准备。”

紫光王脸色大变:“野利部的右贤王亲率大军来攻?这,这,这如何是好……”

紫光王转头看着军师张秀才,不知所措地问:“景亮,如何是好?”

张秀才不紧不慢地拈须说道:“仅凭这名俘虏一面之词,尚难做出决断。大王不妨也派出斥候,前去勘察。”

紫光王连连点头:“景亮说得甚是。”

于是,紫光王也派出了几名斥候,斥候去了不到半日即惊慌失措奔回来禀报,确实有野利大军浩浩荡荡从龙岗山过来,从撤营后的灶坑来看怕有上万人。

“龙岗山距此只有五十里!”紫光王惊恐大喊,连忙传令部下收拾,准备逃跑。

张秀才劝道:“大王,草原骑兵擅长野战,攻山攻城皆非其所长。我们粮草充足,若据山而守,他们未必攻得上来。”

紫光王平日里对张秀才的一番礼遇信任,终于撕开其装点门面的假象,暴露出真面目:“你这酸秀才何尝知道野利人的厉害和残暴!除了天柱大将军苏崴,朝廷还没有谁打败过草原五部,数月前野利人犯境,连县令和郡守都闻风而逃,野利骑兵过处,千里白骨、鸡犬不留。若不是野利人走了,我等哪敢在此聚义?”

张秀才还是苦劝,无奈紫光王执意要跑,准备带着队伍去投奔修容郡的另一支农民军。

在紫光王的带领下,这群农民军带着家属、人马、粮草、辎重,慌慌张张往修容跑,夜经一条山谷,霍然间鼓声大作,喊声震天,滚木从两边山坡轰隆隆地滚下,无数石头像下冰雹般凌空砸下。

黑暗无光的山谷里,农民军慌了阵脚,如同溃巢的蚂蚁般乱闯乱撞,互相踩踏而死的、被滚木石头砸死的、被惊马踩死的,密密麻麻的尸体填满了山谷。

紫光王洪老二大声地吼叫着,却没能稳住阵脚,只好自己逃命。他带马凌空跃起,踩着数人的肩膀,挥舞着一杆丈八长矛,挡开滚石落木,向谷口奔去。

出了谷口,他马不停蹄地往大道奔逃,却听见身后蹄声如雷,回头一看,有十来骑追了上来,当先一骑风驰电掣,速度极快,月光中甚至能看到骑士头盔下炯炯有神的双目。

洪老二突然感到背心有寒意袭来,不及多想,长矛在他臂间旋转,反手一撩,“铛——”一道刺耳击声,洪老二只觉虎口剧痛,手中长矛被震飞出去。

接着耳畔风雷声过,那骑士已经策马掠到身旁,同时一片刀光横扫过来。

刹那间,洪老二半边身子被劈开,剩余的半边身体还在马背上往前飞驰。

奕六韩在喷溅的血雨里飞速提缰,凌空拨转马头,对随后跟上来的一骑说:“他的马是一匹神骏,去追回来。”

然后他自己先策马回到山谷里,上百只火把将山谷照得亮如白昼,可以清晰地看见山谷里横七竖八的人尸、马尸,以及被丢弃满地的辎重、兵器和满满数车的粮草。

头领括廓尔正率领几百个野利青壮一齐将山谷里的粮草、兵器、辎重往玉井山搬。

见到汗王回来,括廓尔前来请示,那些一息尚存的人,如何处置。

火光下,奕六韩眸底闪过不忍之色,但他一咬牙,断然下令:“若是男人,不管有没有救,全部杀死。若是女人,不可救治的杀死,可以救治的,带回玉井山救治,然后论功分给将士们。”

得了令的野利青壮们开始了大清洗式的屠杀。

几个野利人正从一辆倾倒的豪华马车里,拖出紫光王的两位受轻伤的夫人,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有人懂汉语吗?”

车底爬出一个头束幅巾、广袖长袍的书生,他除了额头上微有血迹,似乎毫发无伤,一边爬出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不听我的劝,不听我的劝,我早说过这帮泥腿子成不了大器……”

野利人的屠刀正要挥向他,只听奕六韩一声大喝:“慢着!”

书生蹲身抱头,听见这声吼叫,方才怯怯地将头微微抬起,只见火把照耀下,野利人簇拥着一个满脸是血、因而显得有些狰狞的高大男子走过来。

“喂,喂,你是头头吧?你们有人懂汉语吗?替我告诉你们头头,我是张秀才,不得已屈身贼窝。我有满腹谋略,可惜未遇明主……”

张秀才唠唠叨叨的时候,奕六韩走近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忽觉此人有趣,双手叉腰,放声大笑。

张秀才怔住,愣愣地瞧着野利人的头目在那大笑。

笑罢,奕六韩用汉语说:“我就是野利人的右贤王。”

张秀才一听这人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微带高临口音的汉语,摆摆手:“你才不是什么右贤王,不晓得你是什么人,反正不是右贤王。什么右贤王的大军,洪老二那竖子信,我可不信。洪老二的斥候胆小如鼠,哪敢靠近你们。你们只需以树枝扬尘、大张旗帜,让你们的人马走一趟,再从山脚绕回又走一趟,即可制造千军万马的假象,我猜得对不对?至于撤营后的灶坑,那更是可以作伪,古有孙膑减灶,如今你反其道而用之,哼哼,骗得过洪老二,可骗不过我!可惜洪老二怕你们野利人像怕狼……”

“我们野利人就是狼,草原上的狼。”奕六韩龇牙咧嘴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雪亮地闪耀于一脸血污中,“你不怕我们吗?”

张秀才嘿嘿一笑:“怕?天柱大将军苏崴镇边的时候,哪容得你们如此放肆?草原五部哪个不是听到苏将军的大名就屁滚尿流?只可惜我们皇上昏庸,妄杀柱石,自毁长城。”

奕六韩勾起一抹冷笑:“我听说你们苏将军功高震主,拥兵自重,三军将士唯他是从,哪个皇帝能容卧榻之侧有虎狼?”

“雄才大略的君主,能使虎狼变成自己的犬马。唯有庸懦之君,驾驭不了能臣猛将,才会以杀立威。我看你像是个有头脑有霸气的人主,你要杀我不过一声令下,可是你敢不敢不杀我,而是用我?”

张秀才手拈胡须慢慢道来,胡须上沾了血,头上幅巾歪斜,头发散乱,本是一副死里逃生的狼狈相,他却气度从容,这样一番话说出来,不得不令奕六韩刮目相看。

奕六韩微微眯了眼,眼中冷光凝聚,盯着张秀才好一会。张秀才在他冷厉的目光里,镇定自若。突然,奕六韩咧开嘴笑了,一口白牙在火光里闪耀:“好!我不杀你,就看你值不值得我用。”

张秀才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仍淡定自如,拱手道:“不知怎么称呼?”

奕六韩手抚下巴:“把野利语翻译过来的话……你就叫我汗王。”

张秀才立刻长揖及地:“张楚见过汗王,愿我能为汗王一展平生所学。”

奕六韩不耐烦地摆手:“我是野蛮人,这些礼仪就免了。以后见了我,不用弯这么大的腰,照我们野利人的方式,用右手按左胸即可。”

山谷里的辎重、粮草、兵器全部搬完,奕六韩才回到玉井山,此时天已大亮,负责护送歌琳他们的阿部稽还未到达。

奕六韩带人清点辎重、分发兵器、囤积粮草,忙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刚歇一口气,手下来报:俘获的妇女已经救治,请汗王过目。

奕六韩说:“等头领们到齐了再说。”

不久,阿部稽带着留守荒村的妇孺老人到了。

五大头领中,勒内跟阿部稽关系最好,见他到了,立刻兴奋地拍着他的肩:“兄弟你终于到了,汗王要分女人了,这回兄弟们可以好好快活了!”

歌琳一下马听说奕六韩俘获了一群女人,正在聚义厅论功行赏,立刻将马鞭绕在手腕,抖抖披风,昂首阔步就往聚义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