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机械的呼唤

机械的轰鸣声和蒸汽的火花在械元工厂A区厂房内交相辉映，罗捏正在拿着扳手对一个“小家伙”机械汽车做着修理。

他是械元工厂的工人之一，同时也是苏格拉军队预备人员，身为在废土中建立的城市，苏格拉中全民皆兵的政策从新元历开始至今实行了差不多有四五百年。

无论是谁，无论什么身份，除了苏格拉委员会那帮人以外，都需要在任何时候奔赴战场，与无心人和失落者战斗。

当然，身处底层苦苦挣扎的贫民也不例外，虽然多数时候是炮灰罢了。

“罗捏，行不行？不行就我自己来了。想当初老子可是械元工厂最强的修理者，那些委员会的胖子们还跪着求过我呢。只不过现在成了这样，还要靠着你小子。”

说话的是一个大叔，名叫布德。五十多岁，精瘦到有些虚弱。

他的脸上有一道细长的纯黑色疤痕，从额头处穿过棕色的眼球，仿佛一道横贯于大陆之中的峡谷，径直延伸到达了下巴处。

他和身旁的罗捏穿着差不多的廉价亚麻上衣和工厂统一发放的蓝黑色工作服，浑身都是黑漆漆的扭曲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机油或者汽油。

但他的右手却没有生物痕迹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怎么灵活的钢铁机械。

他靠在机械汽车的车门附近，观察着眼前差不多十六七岁，一脸稚嫩模样的青年。

“师傅，你这个车有点复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拿着他去65号公路了？那里的无心人现在还没完全被肃清，你这车到处都是灼液的痕迹，难办，它的腐蚀性太强了。”

那个叫罗捏的青年拿着扳手起身敲了敲，用青涩带着点阴柔的声音说道。

“我不管，你今天修也得修，不行也得修。否则的话，就别想从老子嘴里得到那个消息了。我可是从护卫队长官那里听说了遗迹的事情，他们在外区搞到了一片遗迹，听说沉寂高地那边也有遗迹。”那个大叔漫不经心地说道，但他的眼睛却偷偷地瞟了罗捏几下，试图观察他的反应。

当然，这点小动作逃脱不了罗捏精准的触发魔源力“结灵”的探测。

自第一纪元龙之纪元人类触及魔源力开始，凡是通过精神涌动魔源力的行为都称之为“结灵”。

“结”为连结，“灵”为灵魂，“结灵”意为“连结深入灵魂的力量”。

多数魔源力的“结灵”需要咒语，但也存在一些例外。

通过魔源力“结灵”探测，罗捏能够对周围五十米内的一切人类、声音、行动，甚至是特定人群的内心活动都能被他所探知。

但他并不想对人类使用这种力量。

“遗迹吗？”罗捏起了兴趣，起身拉着布德的胳膊说道：

“我想知道，我当然想知道。其实你的车没那么复杂，用特制药剂清洗之后就能正常使用了。真的，我很在意遗迹。请务必告诉我信息。”

“修好，晚上工厂关闭了我去生活区找你。”布德没有理会罗捏清纯的眼神和恳求的语气，将他的手扒拉开后说道。

他们两个在械元工厂中属于亦师亦友的关系，况且，苏格拉委员会对于人才的重视政策之下，工厂的熟练机械工人倒是拥有一定的人身自由。

看着罗捏有些失望的眼神，布德没有丝毫同情。

废土中的人类早已忘记了同情和怜悯为何物，只有利益才是所有人类永恒的话题。

罗捏继续蹲下身体用药剂冲洗灼液，而布德则是用左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用内卷花花瓣等混合物制成的烟卷，用火柴缓缓点燃，闻了起来。

“罗捏，你知不知道？为了找到去高地的那条路，我可是跟着几个老朋友逃脱了治安队的监视，要不是他们是一帮贪生怕死之徒，我可是没办法给你搞到情报。现在那条路上到处都是灼液，还有残缺的胳膊啊、腿啊什么的。哦，对了，那里现在可是长着一些黑色植物，你要是到时候去那里冒险的话，可要注意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着A去门口走去，留下了满头汗水的罗捏。

械元工厂的工作制度以八小时为准，这是苏格拉委员会通过的《工作法案》规定的，一般在与委员会有关的工业区都是以此作为准则，不过外区如何实行他们也管不到。

送走了满脸得意，左右簇拥的“学者”彼得之后，苏格拉工业区头顶的穹顶才随着一阵巨大的齿轮声缓缓关闭。

漆黑和昏暗的色调再度占领了工业区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黑夜中的旧神在俯视万物和生灵。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工厂生产区最后一盏灯火熄灭后，毫无声息的寂静领域中仿佛存在着一只野兽，正在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迷失的人类自投罗网。

忙碌完修理的罗捏回到了静悄悄的工厂宿舍，由于苏格拉城市夜晚的宵禁制度，只要黑夜降临，除了巡逻和警戒的军队之外，丝毫听不到任何声响。

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后，罗捏拖着略感疲惫的身体走向了他房间深处工作区域。

那里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机械，还有不少从工厂中“顺”走的零件。房间借着几盏发着昏暗光芒的煤油灯勉强亮堂了一些，但始终存在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推门进去，罗捏走到了一堆杂物中间的绘图桌附近，熟练地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了一只铅笔。

他用手轻微地拍了下胸口，口中喃喃用日涅帝国语念叨着“启动，确认。”两个词汇开始结灵。

紧跟着，他的胸口竟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蓝色光芒，一只机械手臂带着一张地图伸了出来。

他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将地图抽走铺开在桌面上之后，光芒与机械手臂一同散为斑点，骤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接着，他拿起铅笔，按照之前的记忆和从布德大叔口中探知的信息，在地图上补充道。

“65号公路，打通65%，沉寂高地已有人类驻扎。外区遗迹，可以标记1号，有待解锁。高地遗迹可以标记2号，危险程度未知。苏格拉城市污染程度等级C，无污染。血夜仪式，55天后。判定危险等级，暂无。”

罗捏机械式地补充完这些信息之后，他将铅笔放在折叠的地图之中，缓缓起身，走向了房间内没有放置杂物的地板附近。

他熟练地盘腿坐下，双手微微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开始涌动起全身上下属于魔法的力量——魔源力。

紧跟着，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雕刻着机械齿轮的徽章，以及一块沾染了污垢的螺丝，将它们攥在手心中，口中用古老的语言“结灵”发声道：

“我祈求神的同意。”

“我请求机械之主的准许。”

“我需要神秘非凡的力量。”

“我要探寻古老的遗物。”

“请接纳我。”

“请准许我。”

“探知神的领域。”

就在罗捏念动咒语结束的一瞬间，他手中的徽章和螺丝像是受惊的老鼠般疯狂转动。

不到一秒时间后，他的周围涌起了一股纯白色的浓雾。

接着，他听到了微弱的风声，以及忽远忽近水流滴落的声音。

当他重新睁开双眼之后，眼前的景色已然切换到了一个郁郁葱葱的领地。

灰白的浓雾随着罗捏的起身缓缓退去，周围清脆碧绿的景色以及头顶有些模糊的太阳，让他从压抑的黑色环境中“解脱”而出。

沿着记忆中坚硬的岩石小道蜿蜒前行，不多时，罗捏眼前出现了一片悬崖。

他向着前后两个方向望去，悬崖似乎成为了一道将世界分开的明确界限。一边是碧绿基调的树木和草原，一边是暗红色基调的虚无和星辰。

在悬崖边等待了一会儿之后，罗捏眼前出现了一个踩在黑暗星辰之中，缓缓向他走来的少女。

“你又来了，罗捏哥哥？”那少女用空灵乖巧的声音向罗捏问候道。

她一身古中部帝国神话中的女神装束，披着洁白的绣着“狼头与蛇”花纹的纱巾。

她的双手带着银白色的锁链，白皙的皮肤从无法遮蔽的区域冒出，如果是个正常的男人，恐怕会从内心激发出属于动物的保护欲。

但罗捏的内心毫无波动，仿佛眼前的少女只是一个物品，他只是略微移动了一下视野，蠕动着喉结轻声说了一句：“是的。”

“你想不想我啊？话说在废土中生存，哥哥也不容易吧？”少女用稚嫩的腔调问候罗捏，显得十分可爱诱人。

“当然想你。不过，既然我遵循了神秘的指引，我就必须在废土中探知下去。我要探知一位真正的神明，现在，我有了祂的一点讯息。”罗捏回答道。

“哦，讯息？”少女问道。

“对，讯息。我已经可以尝试窥探他们的存在了。只需要一步，等我拥有属于人类的智慧序核。第三纪元的传说中明示过，拥有了七个序核，无论是人类还是机械，抑或是世界上的任何物种都能进位成为半神，进而成为神明。我感觉我快了，只要得到祂的指引，我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罗捏有些激动地回答道。

他的双手呈现握拳姿态，蓝宝石般的眼睛中却流露出坚定的神情。

“序阶7：智慧，序阶6：灵感，序阶：5痛苦，序阶：4希望，序阶3：战斗；序阶2：舍弃，序阶1：迷茫。哥哥可是要经受造物主的七次考验才能成为半神呢。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人类的生命必然无法达到这样的程度呢。”那少女说道，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天空补充道：

“对了，哥哥你不属于人类，属于机械之主的产物。他在梦境中无意间创造了你，而你缺少了身为人类特有的智慧。人类啊，人类啊，他们从一开始就拥有独特的力量。他们从出生就是序阶7的存在，而接触过神秘非凡力量之人更厉害吧，他们甚至可以到达序阶3和4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罗捏点了点头，肯定道：

“人类中的非凡者和不属于人类的失落者在获得了灵感之后就会经历痛苦，但痛苦过后就会迎来希望。接着他们会与敌人战斗，进阶成序阶3的存在，而懂得舍弃之人，就能得到造物主的认可，探知最终神秘非凡的力量。但是我啊，”罗捏停顿了一下，右手紧捂着胸口说道：

“我已经在人类世界中游荡了一个世纪，接触过低贱和高贵的人类，黑暗和光明的存在，腐烂和清新的事物，以及属于人类的全部情感和灵魂。既然我能够通过灵的力量再度来到这里，足够证明我有智慧。否则，我会像那些无心人一样，彻底丧失意识成为怪物的存在。”

“不，还不足够，哥哥。你还缺少一件东西，他值得铭刻在你的记忆最深处。”少女摇了摇头，转身看着绯红的星辰说道。

“什么？”罗捏好奇道。

“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