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阁楼倒影

这世上所有的相逢相识相知都逃不开一场离别，或是生离，或是死别。

我小时反复梦到喜着红衣的少女，她巧笑倩兮，一步步向我走来，我问她，你是谁啊，她不回答，只是无言的笑着，如灿烂阳光下盛开的花儿。

我艳羡的看着孩子们在草坪上三五成群相互追逐，嬉闹，我只能静静地站在高高的阁楼上触碰着我无法越过的玻璃。

那是我的童年，我的童年没有玩偶，没有伙伴，也没有欢笑，我所拥有的是日夜纠缠我的红衣女子。

她笑着，好似这世上再无悲伤，她向我走来却永远走不到我的身前，我问她，你是谁啊，她看着我，依旧默声不言。

我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我看到恸哭不止的人，是为了生离还是死别？所有人都在向我哀求，救救他吧，求求您救救他吧。

于是我救了第一个人，越来越多的人向我祈求，一命代一命，他们开始恐惧我，所有人怨憎我的残忍，真的夺去祈求之人的生命，所有人都忽略了复生人所需的代价。

可是他们畏惧我啊，那些人啊如同抓紧浮木一般束缚着我，却又深深憎恶着我。

梦中的女子向我靠近，带着笑意，如同罂粟诱惑着我，这就是人类。

她开口对我说，这就是你所守护的人类啊。

她仿佛在嘲讽我，讥笑我的天真。

你是谁啊？

她终于回答了我，我就是你，你忘记了么。

我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楼下的孩子在嬉笑打闹，我在的地方已荒废多年，成为那些小孩的游乐场。

时光一转而逝，我曾处的时代，埋没于历史长河，遍寻不到一点痕迹，唯独留下独守阁楼的我。

那些曾奉我为神，后又惧我如恶魔的人已经化为黄土，找不到了啊。

我被彻底遗忘在这高高的阁楼上。

那个女子，反复出现在我的梦中，她诱惑着我，吸食闯入者的鲜血，力量啊，隐藏在那血腥里。

我看着那些欢笑的孩子，终是不忍，那是我曾守护的人类，哪怕人类将我抛弃。

我问她，你到底是谁啊。

她回答，我就是你啊，你忘记了么。

她戏谑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依旧得不到答案。

我看不到潮起潮落花败花开，我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驶。

我的理智逐渐回笼，那梦中的人开始蚕食我的灵魂，争夺我的身体。

我频繁梦到她，我跟着她穿过一幕幕回影，她停下来，指着高台上虔诚地祭天的少女，素衣白发，如天上神祇，可望而不可即。

那是你啊，你的前世。

我分明地看见她眼角的泪珠，始终笑着的她流下了泪。

那是我轮回百世里浅短的一世，一世虔诚，侍奉于神。受万民景仰，凌驾于皇权之上，最终死于仅剩的亲人手里。

你忘记了么，姐姐，是我亲手杀了你啊。

我曾记得轮回百世里，曾有天机老人为我批命，世世孤苦。

我是善，她是恶。我抛弃了她，守着天下苍生。

这天下苍生却要倾覆了我，于是恶亲手杀死了善。

一世又一世，无止境的轮回，恶告诉我，她累了。

恶代替善死于最后一场轮回里，魂飞魄散。

善终衍生出恶，却依旧守护着世世屠戮她的世人。

那最后一场轮回没有结束，善被封印于高阁之上，世人企图控制善，从最初的感激到后来的贪婪直至最后的恐惧，善原应守护的最后一批族人陨落。

善被困于高阁里，不老不死，然而当信仰消亡，善将无法存活。

可是善想要让恶活下去，那些孩子有着鲜妍的血液，跳动着的脉搏，富有活力的气息，恶需要这些才能活下去。

最后的最后我想起一切，恶早已离去，善入了梦靥。

我早已不再是善，却也不是再生的恶。

我被困在高高的阁楼上，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我依旧不老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