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候门
爸爸伤风、鼻塞五天了。一窍不通,浑身便不得劲儿。
会场塞满了人,没有空调,爸爸憋得如坐针毡。迫不得已旷会,惴惴不安。蹑手蹑脚下楼,没做贼,心也虚。
外面下中雨,雨里裹着风,微凉的秋意幽幽暗暗。
爸爸看着偌大的风雨广场人影稀落,油然想到“人去楼空”。不远处,木铎金声(北师大标志物)巨型铜钟兀立,相伴的还有几棵挺拔的苍松。数十个临时搭建的“迎新接待站”一字排开,华丽的遮阳伞挤挤挨挨声势浩大。
那一年,爸爸攥着录取通知书茫茫然淹没在这里。一低头,四分之一世纪已不再。
举起手机随意拍照,发朋友圈:北师大在雨中静静地等你们——2015级全体新生。
寒来暑往,木铎金声,“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爸爸早就懂得“珍惜”,流年依旧似水,谁又能让时间驻足?在这里读书、教书,这里的角角落落爸爸都熟悉。而且,就数在这里认识的人最多。然而,都是过客。
收到妈妈的短信:“回家吃晚饭不?”
爸爸“哦”了一声,赶紧回家。
爸爸很惭愧,一大早出门,好像忘记了想念那个位于城北地带的“我们的家”。
那个家存在了很多年,唯有今年最凌乱最拥挤。当然,也最热闹最温暖。
三年前,妈妈来了,桂宝很快就来了;桂宝来了,照看桂宝的二姑跟着来了;爷爷奶奶盼了桂宝很多年,年过古稀的他们千里迢迢赶来看“乖孙儿”“莽娃儿”。
“上有老,下有小”,才是完整的家。
在特殊天气里有车开,爸爸的安全感居然莫名剧增。一定是虚荣心在作祟。刚出校门,烈风豪雨猛然袭来。雨刮器以最快的频率工作仍刮不开雨幕,能见度瞬间低到令人不安。
爸爸胆怯了,打起双闪,小心翼翼泊车在相对安全的路边。继续拍照,发朋友圈,刷存在感。纯属哄自己玩,寂寞侧漏,漏了个精光!
上路,一路轮番听各个频道的抗战歌曲,《歌唱二小放牛郎》《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听着优美的旋律,爸爸情不自禁跟唱。
到停车场了,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略微犹豫后,爸爸果断给妈妈打电话,说:“你来停车场接我吧,我没有带伞。别着急!”
车位前的那棵香椿树已经高过围墙,屹立在风雨中。五年前的那个春天,它刚刚钻出围墙根儿。爸爸嫌它畏畏缩缩,几次欲连根拔起。幸亏没干这蠢事。“待我亭亭如盖,许你满树阴凉。”真好!
“怎么就带了一把伞?”爸爸问。
“这把伞大!”妈妈说。
“莫不是想和我在雨中漫步?”爸爸调侃道。
“是呀。”
雨,很大。伞,也不算小。
雨声,风声,混合着两个人的絮絮叨叨,成了相依相偎回家的背景音。
“桂宝在干吗?”
“等你回家呢。”
“他今天乖不乖?”
“挺乖的!”
刚走到门边儿,门就开了一道缝儿。桂宝“咦”一声,伸出双手扑向爸爸。
“桂宝,叫‘爸爸’!你想不想爸爸呀?”桂宝趴在爸爸肩头,出奇地乖巧、温顺。
“桂宝在窗前看见你们到了楼下,‘咦咦咦’个不停。指着门口,非要到这里来等。”二姑满脸山花烂漫。
爷爷奶奶笑吟吟站在桂宝身后。
“桂宝,爸爸妈妈回来了哦!”妈妈摘下爸爸的双肩包,忙里偷闲拍拍桂宝的屁股。
“臭小子,口水把爸爸的衣服都打湿了。小坏蛋,脏死了哦!”爸爸抱着小肉蛋儿来回来去地踱步。很遗憾,爸爸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笑意。
爸爸哼着无字歌谣,心猿意马。
“稚子候门……三径就荒……”
陶渊明先生,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