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康兽和精卫鸟

唐朝时，岭南有一个叫唐敖的读书人，家里很有钱，喜欢游山玩水。唐敖在三四十岁时，时来运转，竟然考中了探花[1]。他高兴坏了，家里人得到消息，又送了他很多钱财，让他上下打点，该花的地方就多花点儿钱。

谁知高兴没多久，有人向皇帝武则天举报：这个唐敖啊，年轻时曾和叛军首领徐敬业拜过把子，交情很深。虽然唐敖没去参加叛军，到底不是一个安分听话的人。

武则天就把他的探花资格取消了。

唐敖十分郁闷，觉得在陆地上没有活路了，就去找妻子的哥哥林之洋，搭他的商船去海外散散心。

商船走了几天，来到了大洋上。唐敖在陆地上也是见多了风景的人，去过很多大江大湖，可等他看到大海，就觉得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心胸也开畅了好多。

商船顺着风又走了很多天，绕过门户山。唐敖看到有海岛，就要停船上去看看。林之洋知道唐敖喜欢游览，因此只要可以停船，都陪他上岛去。

这天，商船迎面遇到一个巨大的海岛，岛上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山岭。唐敖问：“哥哥，这是哪里？”

林之洋答：“这叫东口山，是东荒第一大岭。听说上面景色好得很，我几次路过都没上去。一会儿停船，我们上去走走。”

唐敖听到“东口”两个字，觉得耳熟，问：“这座山岭既然叫东口，那君子国、大人国什么的，自然都在附近了？”

林之洋吃惊地问：“哎呀！妹夫你偷偷来过？这座山东连君子国、北连大人国，它们确实都在附近呀，妹夫怎么知道的？”

唐敖道：“我看过《山海经》啊，知道君子国在东口山旁边，这个国家的人都衣冠楚楚的，喜欢礼让，不喜欢和别人争利。”

林之洋笑道：“所以像我这样的小人，就不要住在君子国了。”

唐敖说：“我还听说大人国在东口山的北边，这个国家的人只能乘云，不能在地上行走。真的是这样吗？”

林之洋回答：“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肚子里装了多少东西！我去过大人国，他们确实都有云雾托着脚，走路不费力气。过了君子国、大人国，就是黑齿国了，那个国家的人浑身上下都是黑的，你想想，连牙齿都是黑的！再过去就是劳民国、聂耳国、无肠国、犬封国、元股国、毛民国、毗骞国、无[2]国、深目国了，那里的人都长得奇形怪状的，我都带你去看看。”

说着话，船已停到山脚下。两人下船上坡，林之洋提着鸟枪，唐敖佩着宝剑。他们弯弯曲曲、曲曲弯弯，绕过前面山头，四处一看，果然是一望无际的美景。

正看着，对面山峰上走出一个怪兽，体形像猪，身长六尺[3]、高四尺，浑身青色，两只大耳，口中伸出四根长牙，像象牙那样戳在外面。唐敖惊奇地问：“哥哥，这是什么野兽？牙长这个样子！”

林之洋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船上有个老舵手，早知道叫他一起来了。他一辈子都在跑船，海外的山山水水、异草奇花、野鸟怪兽什么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唐敖道：“这样的万事通，你怎么不叫上！他叫什么名字？”

林之洋道：“他姓多，排行第九，我们都叫他多九公，你叫他九公就行。因为多九公无所不知，那些水手和他开玩笑，给他起了个反面绰号，叫‘多不识’，哈哈哈。九公年轻时也读过书，后来做海船生意赔了钱，就以替人管船掌舵为生，今年八十多了，精神很好，走路像飞一样，和我脾气合得来，又是远亲，我这次就请他来帮忙……”

两人正说着，恰好多九公从山下走上来，林之洋连忙招手。唐敖迎上说：“之前在船上都没和九公好好聊过，刚才哥哥说起，才知道九公懂得很多，我们也是亲戚！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还要向九公请教。”

多九公摇手道：“哪里哪里。”

林之洋道：“九公，你也是上岛透透气吗？我们正在盼你来，来来来，你帮我们看看那是什么。”他指着对面山峰，“那只东西叫什么？”

多九公一看，说：“那叫当康，它就是‘当康、当康’这么叫的。”

那只野兽像在山对面听见了似的，“当康、当康”叫了两声，跑进树林里。多九公说：“以前这里当康兽多的是，就因为长着这四颗长牙，附近的人都来捕杀，把它的牙齿拿去当药、摆家里辟邪。现在这当康兽很少见了，没想到今天看到一只，它现在怕人了，看到人都要逃的。”

唐敖还在望着对面，空中忽然落下一颗石子，把他脑袋“笃”地敲了一下。唐敖“哎哟”一声，吃惊地问：“天上会下雨、下雪、下雹子，怎么还会下石子？”

林之洋：“你看，那边那么多衔石子的黑鸟，可能就是从鸟嘴里掉下来的。”

唐敖走近一看，这些鸟儿外形像乌鸦，全身墨黑，嘴白白的像白玉，脚红红的像红玉，头上斑斑点点，有很多花纹，都在那里啄石子，来往飞腾。

林之洋问道：“九公知道这些鸟在干什么吗？”

多九公回答说：“它们衔石子填海呀！很早以前，炎帝有个女儿叫精卫，到东海游玩，不小心溺水死了。她恨哪，魂魄不散，变成了这种鸟，每天衔石吐进海中，想要把大海填平。”

唐敖听了，不觉伤感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