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收尸人张九焱
苍玄历157年，二月十四日。
玄冥皇朝，蒹葭县。
张九焱手逢三柱长香，老人遗像前拜了三拜。
门外大雨滂沱，雨声夹杂着雷声在耳边不断狂舞。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饥荒疫病、天灾人祸、世道混乱，百姓名不聊生，运气好的死后得以落叶归根，差一点的死后便要曝尸荒野无人收尸。
用那群当官的话讲，如果子民死后都无法魂归故里，逝者怎么安息？亡魂怎肯离去？天下怎会太平？民生又怎能安稳？
说的冠冕堂皇的，就连隔壁只会卖豆腐的俏寡妇都知道这些全踏马是狗屁理！丝毫不提逝者生前的哀怨疾苦。
因而，收尸人算是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职业，主打的一个版本强势。
但这行当也并非什么人都能做、什么人都愿做。
捞阴门本就讳莫如深，干的还都是些死人买卖、阴勾当，敢做的不多，会做的也不多，没个天残地殇、五弊三缺，谁又愿意跟死人打交道？
回顾穿越而来的这二十年来，张九焱便暗感庆幸。
自从成为收尸人以来，张九焱一直奉行老爷子教他的三条原则，以至于他能够在这个人死鬼生、妖魔横行的诡谲世界里且没有系统爸爸的照顾下，安然地度过了二十个年头。
第一条——雷雨夜不能收水尸。
水尸为溺水之尸，因各种原因溺亡于大江、大河之中无论贵贱贫瘠，凡雷雨夜不得收尸。
为什么呢？
按老爷子的说法是，夜晚视线不佳，雷雨天使人急躁，万一收上来的不是原主而是水底下等待替死的水鬼怎么办？
当然，张九焱自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不然收尸这些年坟头早已长满了青苔。
但不信归不信，敬畏之心还是有的，毕竟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总会有它的道理。
“妹子你走吧，今晚我不接单。”
年轻男子高鼻梁，薄嘴唇，或许跟他的职业有关，肌肤白皙得就像一个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死人，话语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冷。
供上三柱香，愿老爷子在天之灵能够保佑这位命苦的女孩，张九焱转过身拒绝道。
面前的雇主是本地渔民戚氏夫妇之女，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本是一起普通的溺水事件结果越传越邪乎。
听渔民说今早戚氏夫妇网到一只大鳄龟，其样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鳄头、蛇尾、龟身，一米来长，大伙都说这是抓到了河底的龙龟爷，纷纷劝其放生并称龙龟爷杀不得更吃不得的，当心触怒了水龙王。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蒹葭县一带以渔业为生，渔民对水龙王可谓敬如神明。
可戚氏夫妇偏偏不听，想到寒冬将至，准备将这只大鳄龟圈养起来，待到来年开春制成腊八肉好好尝尝鲜。
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不遂人愿。
待到晚上，戚氏夫妇再度下水准备将早上布下的渔网收起，发现时已溺亡于雷公河，两具浮尸泡在水面上，被附近好心的渔民打捞上来。
此事一出，渔民的舆论声立马炸开了锅，有人说龙龟爷是水龙王的儿子，戚氏夫妇抓了它的儿子触怒了水龙王，现在被收了这是罪有应得；有人说这是水底下的大妖复苏了，绝迹种大鳄龟便是被逼出水面的，可怜了这对惨死的夫妇；更有人说每逢十五月圆夜前夕雷公河水鬼便会出来兴风作浪抓替死鬼，打渔夫妇不信邪非要晚上下水。
一时间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如今，戚氏夫妇的尸体仍躺在雷公河岸上，无人靠近，更无人敢为其收尸。
“张爷，求求您帮帮我吧，出多少钱我都愿意。”女孩孤苦伶仃像只受伤的野猫扯着张九焱的衣角寻求依靠，湿润的眼眶沿着泪痕滴着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花，看着楚楚可怜。
“妹子，这不是钱能解决的。”
雷雨夜想让张九焱收水尸，她怕雨大尸体会飘。
可他怕没这个命去收啊，跟命相比，钱算什么东西？
都闹到了妖魔层面了，哪是他一介凡人敢管的，他还想多活几年。
“张爷，我给您，我什么都给您，小女子愿卖身于您为奴为妾。只求您能为家父家母收尸入殓。”戚小雪突然跪下，一边发了疯似地开始卸去身上单薄的外衣，一边缠着张九焱的腿。
很明显她误会了。
张九焱低下头，看向女孩满是泪渍的脸庞上竟还有几分俊俏。
怜悯之心升起不了一点，乱世人命如刍狗，要想活命就得乖乖遵循世界的规则。
张九焱满脸麻木，任凭她如何纠缠，他都不予理会。
直到，那被摩挲的大腿侧传来一阵瘙痒，用力挤压时还会生出一丝痛感，他忍不住呵斥道：“放开。”
戚小雪尽管悲痛但还是很听话地放开了手。
张九焱揭开裤腿，只见大腿侧开始长出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点，常年跟死人打交道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借着烛火仿佛还能看到几道反光的鳞片！！
尸斑鱼鳞！
什么时候生出的？！！
张九焱顿感不好，“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我。”戚小雪目光呆滞。
随后被张九焱一把抓住臂膀不由分说便扒开了她的衣袖，本该白皙嫩滑的娇臂上赫然爬满了紫色尸斑“鱼鳞”，密密麻麻的看着便令人背脊发凉。
“该死，你是不是碰尸体了？！”
盯着自己的手臂，戚小雪顿时脸色大变，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第二条原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直接触碰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是一颗隐藏的炸弹，谁也无法保证逝者生前经历了什么，一旦跟尸体直接接触轻者患上皮肤病，重者会染上尸毒。
尸毒是一种诡异的诅咒，唯有消灭诅咒源才能够恢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得到仙道医师赐予的灵丹妙药，否则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我这次真是要被你给害死了！”
一般尸体只要在两日内得到安葬处理，再厉害的尸毒也不会传播。
可奇怪就在这，明明才半天不到尸毒就开始扩散了。
难道真有妖物在作祟？！！
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张九焱无法预知这尸毒带来的症状是什么？下一秒会不会发作？趁现在还能行动必须赶紧找到尸体才行。
“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找你那好爹娘。不然我们都得死！”
……
雷公河岸。
隆隆。
隆隆。
雷声越来越密，雨声也越来越大。
张九焱推着独轮车走在林间小路上黑得已经看不清前路和来路，可却能够一眼便看到远远地有两具白布裹尸静静地躺在河堤上，脚下的步子愈发频急。
身后，戚小雪也丝毫不慢地为其撑着伞。
一路走来，张九焱竟莫名很享受这种感觉，有时候孤单久了他也希望能够有这种相互依靠的感觉。
如果这次能够成功化解尸斑，或许他真应该可以接受穿越这个无奈的现实。
“就在前面。”戚小雪提醒道。
刚走近，一股滂臭的鱼腥臭味扑鼻而来，张九焱差点被干吐了，他敢打赌那阴沟里死了三天的老鼠都没这么臭。
强忍着恶心靠近，张九焱一点点揭开白布，只见两具尸体周身脱水、皮肤干裂皱缩、无明显外伤，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具旱死的干尸，但是肚子是肿胀的，说明生前是被淹死的。
很奇怪！
他继续揭开剩余的白布，原本安详的尸体猛然睁开了双眼，四只白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在黑夜中尤为惨白渗人。
张九焱不由得后退了半步，背后更是冷汗直冒。
第三条原则——不能直视尸瞪眼。
所谓尸瞪眼，民间有传尸瞪眼，要命脸。
收尸时最忌讳便是死不瞑目，尤其是在触碰时突然睁眼，这是一件非常晦气的事，更不能直视其双眼，否则会为自身招来不祥。
这类尸能收吗？
能收，但必须先破除尸瞪眼。
好在，张九焱跟随老爷子收尸入殓这些年也学了不少东西。
“张爷，我爹娘为甚么突然睁眼了？他们是不是还没死？”戚小雪心存一丝侥幸问道。
“人死如灯灭，若要还魂哪有那么容易。”张九焱站起身缓缓开口道，“那不过是尸瞪眼，横死之人通常都会产生极大怨念因而难以瞑目。”
下一秒，只见张九焱双手开始结印脚踏三清送灵咒，口中念念有词：“你在阴我在阳，阴阳两不聚，内外两不妨，送你西天去，即可是天堂。”
做完仪式，指印直接按在两具尸体的天灵盖处，随后往下一拉，顺带着眼皮一点一点将眼珠完全合上。
收回手，两具尸体竟真的闭上了眼。
“成了！”张九焱脸上露出惊异，没想到第一次施展送灵术就成功了！
“张爷，你这是做甚么？”
“送灵术，送二老安心上路……”
不等张九焱继续解释，突然只感觉左大腿陷入了一阵麻痹，轻轻抬动左腿，腿骨神经仿佛有些不听使唤，情况似乎变得糟糕起来了。
“张爷，你没事吧。”戚小雪也看出了张九焱的异样，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吧。”
此地阴气极重，久留只会加速尸斑的蔓延，得赶紧将这诅咒源带走火化才是首要。
他带上手套，将两具尸体搬上推车后沿路返回了。
……
棺材铺内。
自老爷子走后，张九焱继承了他名下的一座宅邸，其内两栋屋子、一间收尸铺外，还有一间存放棺材的棺材铺，在那里设有专门的火化房，用来焚烧尸体。
基于祖上荫庇，这个世界里的张九焱虽谈不上富裕但丰衣足食还是轻轻松松的，至少不会因为温饱问题而烦恼。
火光中，两具尸体在焚化炉里绽放出淡蓝色的火焰之花，在离开尘世的最后一刻留下了最美的芬华。
“呜呜呜…”
戚小雪看着父母一点点燃烧最后又一点点化为灰烬，回忆中的点点滴滴犹如走马灯在脑中快速呈映，不一会便哭得泣不成声。
“人终有一别，请节哀。”张九焱安慰了一句便默不作声了。
等两具尸体烧完，天边已逐渐露出鱼肚白，戚小雪也已经累得瘫睡在了地上，张九焱拿了一张毛絮毯为她盖上后，那颗悬着的心也才得以松懈下来。
此前，他真害怕自己收上来的是两具由水鬼幻化的人尸。
曾经听老爷子说过，当一个溺死之人怨念极深时死后便会化做水中缚地灵，将往来失足落水的人拖拽至水底以达到替死的目的，民间将其称之为水鬼，以震慑下水贪玩的孩童。
当然，张九焱从未见过那所谓的水鬼，想来应该是那种面目狰狞、头角峥嵘的畸形怪物吧。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不，不对，为何这尸斑鱼鳞还没消失？！！
撩开裤腿，张九焱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是哪个步骤错了吗？
不可能啊！
正在这时一道系统的声音响起了，“检测到宿主生命受到威胁，成功觉醒死亡之书，开始认主……”
紧接着，一块陌生的面板出现在了眼前。
【死亡之书（已认主）】
【宿主：张九焱】
【年龄：17】
【阳寿：21】
【体质：0.67】
【力量：0.83】
【敏捷：0.76】
【精神：0.99】
【核心技能：死亡推演、亡魂汲取】
【收集亡魂：0】
“检测到宿主生命特征衰弱，是否选择发动技能【死亡推演】”
？？！
来了！
“发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