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何为世间正道？
“什么？”他瞳孔一缩，“你与那鬼物缔结了契约？！缔结了阴阳契约？！”
她扑扇着长卷的睫毛，点了点头。
玄尹修炼驱魔术十余年了，还未见过能过同凡人真正缔结契约的鬼物。
他早年间在驱魔观中早有耳闻。
凡人与鬼物签订契约，前者以阳补阴，而后者便对其唯命是从。
但鬼物能力强大，直接将凡人吸食殆尽即可。
完全不会给凡人利用自己，束缚自己的机会。
所以这种契约的最后结果，都是凡人被那鬼物反噬而死，魂飞魄散。
如此强大的鬼物甘愿对倾桃这样的小女子俯首称臣？
是另有图谋吧。
玄尹皱着眉头，沉思许久，无法释怀。
那空中吹拂而来的夏风，此刻却能渐渐寒透他的全身心。
良久后，他才开口，“与鬼物缔结契约的凡人，最后都会被鬼物反噬而亡。”
她红着眼，吸了吸鼻子，不愿相信，“你这是偏见。”
“倾桃，你涉事未深，凡事的错综复杂，你是不会明白的！”
玄尹声音嘶哑，在给她最后的警钟。
“况且，你还是驱魔观第一传人。不应该如此黑白不分！”
但安倾桃心中已定。
她站起身来，对上他那双蓄满失意的如水秋眸，恳切道：“若是你们想以这个身份来束缚我的话，那这空有其表的位置，我不要也罢。”
“他可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啊！”玄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这句话。
他希望能将她从歧途中唤醒。
“就算这样，你也甘愿做他的皇后，甘愿与他同床共枕……甘愿为了他，抛弃世间正道……”
他见她被自己吼得发愣，垂下了眸来，看着那些被她踩进泥土之中的海棠花，语气缓和道。
安倾桃被这句话触动，一改往日的乖顺形象，眸底里燃起了他陌生的怒意，“何为世间正道？是人皆正？是鬼诸邪么？万物皆有好坏之分，人也罢，鬼也好。
师哥，若你一直是这般想的，只能说，是师妹当初识人有误了。”
安倾桃自被驱魔观赶出来，到如今皇宫后院之中。
经历的所有种种，早已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
鬼还未伤她半分之时，人已经将她害得遍体鳞伤了。
人心，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玄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般言论。
这是她第一次与自己翻脸。
而翻脸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只杀人不眨眼的邪祟。
看来，她确实是被这鬼物迷惑得不清。
玄尹声音忽然变得很弱很弱，“为了那鬼物，竟能这样百般与我辩驳……”
与鬼物缔结契约的凡人最后悲惨的下场，在他脑中不断地浮现。
玄尹深深吸了一口，“阴阳杂合，黑白颠倒，倾桃你……”
她忽然笑出了声，笑容中的悲切被寒冷的眸光死死掩盖了过去。
“师哥一直是长老的得意弟子，从小丰衣足食，受人尊敬爱戴。
一直过着十分养尊处优的日子，自然觉得世间万般鬼物皆恶。”
她言语近乎哽咽，若珍珠般晶莹的泪水，从眼中滑落。
“而我呢？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你口中的邪祟赏了几口吃食。
在我被奸人所害时，还是你口中的邪祟护我周全。
那么师兄你呢，那时候的你，又在哪？”
他听着她字字诛心的话语，哑口无言了。
这些话，就如一根一根细针般，一下一下插进他内心深处，令他痛至窒息。
“好……我明白了。”玄尹彻底惘然。
他深知自己为她开的鬼眼，逆天改的命数，她都不会再领情。
但他必须救。
安倾桃绝对不能这样呆在一个邪物身旁。
他绝对不能让她步那些凡人的后尘。
玄尹暗自想着，双手紧紧拽成了拳。
“师哥回吧。”安倾桃此刻，心中所向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待众人返程之时，替我将这枚玉牌还给观主。”
她将腰间的玉牌摘了下来，握玉的手愈发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她只是一个小女人而已，如今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被夫君疼爱，受人尊敬，日日无忧无虑，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不想再过问世俗那些所谓的正邪。
他整个身子又僵上了几分，泪眸凝着她手中的玉令许久，迟迟都未接过。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后悔。”她抑制着心中苦楚，嘴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也跟着笑起来，将玉牌推回去，“你不必再说，无论如何，师哥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误入歧途。”
还未等安倾桃再说些什么，他便转身径直离开了。
头也不回。
玄尹的脚步刚迈出凤鸾宫的宫门，便碰上了殷长生朝凤鸾宫行来的龙轿。
他半跪到了地下，垂眸没有看他。
殷长生坐在轿中，一手支着太阳穴，微侧面庞，冷眼睥着这个从凤鸾宫走出来的人。
心中的杀意，被莫名点燃。
他缓缓抬了抬指。
龙轿不偏不倚地停在了玄尹的身前。
“小道士来找皇后叙旧？”他面上含笑，笑容“和煦”。
玄尹俯首温和回话，“回陛下，贫道来为娘娘看病，娘娘的病症，已经大愈。”
殷长生沉吟片刻，“是么。”
玄尹作揖的动作顿在半空，依旧没有直起身板，“贫道也顺便同娘娘道个别。大典举行完毕，道士们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程了。”
“道别？你们观主，不是一再强调，要在后宫中多呆上几天吗？”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玄尹心中一颤。
怀疑安倾桃将那份信件同殷长生瞧了。
观主是交代了要探清后宫的邪祟所在，并设法收服。
可如今……
“已在宫中叨扰数日，不敢久留。”玄尹自个将身子直了起来，却仍是垂着眉眼，不肯看他一眼。
殷长生自然希望他趁早滚蛋了才好。
不然老是在囡囡面前晃得碍眼。
令人烦心。
“也罢，那道长打算何日启程呢？”
他不卑不亢地回答，“五日后，道士们，会尽数离开皇宫。”
殷长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太监们抬着龙轿，吴德大头，队伍缓缓拐入了凤鸾宫。
玄尹这才抬头去望他的背影。
果然，他的周身散发着一股神秘阴森的气息，一层又一层幽蓝的气压，向四周散开。
那首领太监也不简单。
是个道行极深的恶鬼。
这皇宫，真就成了鬼物猖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