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月西
大街上的人还算多,毕竟每到冬至,松江府这个港口城市会多出一些十来岁的孩童帮忙扫雪,当然这也不是白干,扫走一家门店前的雪怎么也得来几个铜钱打发打发。快过年了,大人们也喜欢这些小叫花子来店门口打扫,总觉得这样就很福气。
穷孩子们有钱了,卖糖葫芦的和卖麦芽糖的人就多了起来,冬天嘛,这两玩意只要不一直含在嘴里便更不容易吃完,拿在手上甜一天都还有味道,睡前再一口气吃光剩下的,别提多有意思。
除了吃的,还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也是等着这些孩子的。不过这都是踏实的老百姓罢了,灰色地带的人,可无所谓什么气节,更无所谓什么时候,依然做着自己的偏门生意。
常胜不是来城里玩儿的。一路询问,黑白钱庄就在红楼旁。
红楼好找,往城里一看,最大的那栋木楼外面是红色涂料的,准没错!要知道,红色的油脂涂料可是很贵重的,仅次于紫色涂料,有那么阔绰的也就只有红楼了,那是个在整个中原都闻名的赌场。而黑白钱庄就是红楼旗下的附加产业。
路人们说,只要在红楼附近看见一个店铺外面有木桩绑着人的准是黑白钱庄。刚开始常胜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门头或者装饰。结果还真是门口用木桩绑着人在那用耳刮子抽打。
据说这个钱庄出手大方,利钱也低,但还不上钱的话他们会更“大方”,不惜专门雇佣个人把你绑在木桩上一天折磨你几个时辰。
黑白钱庄前院比较安静,都是些来借钱还钱的主,除此之外就一柜台两守卫。
后院很热闹,一堆人被脱光衣服绑在木桩上。挨冻不说,还被井水泼,冬天的井水带着冰茬子,很是“舒服”。那些木桩上的人红涨的身子让人不愿意多看一眼。无他,看了打哆嗦。这样一看,门口木桩上那人确实就只是个招牌。
古月西这会儿还在茶桌后面的躺椅上修指甲,见常胜来了也不看一眼,就只是开口问道:“借多少?”
声音很温柔,似乎不像是恶人。
“我是‘好又来酒馆’的人。掌柜的说你知道石龙在哪里。”常胜丝毫不怯场,这表现不像是十六岁孩子,看似泰然实则无知者无畏。
古月西扭头看了常胜一眼,露出半边脸,那桃杏眼睛柳叶眉属实好看,红唇微润,着实美艳至极。但也只看了常胜那么一眼就又转身回去修指甲了,她道:“可以啊,但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帮我做点事情,就告诉你。”
“随意!”
“哟,小东西,有种,随便是吧。”
说完,这古月西转身站起来,“啪”的一声,两只手拍在桌子上,古月西在钱庄后院里从来没被如此轻看过。这女人很高,少说六尺有余,确实和身高差三寸到七尺的福尔康很般配,只是一半脸被烧了,十分骇人,还带着眼罩,看来被烧焦的那半边脸眼睛也没保住。但依然能看出出事前是个大美人,古月西继续说道,“喂,那边的,把李老赖的两张欠条给他。”
常胜拿着欠条,扭头就走,姿势很帅,看了看手中的欠条两张一共二百两白银,再看这欠钱的人名字:李而定。常胜对钱没有概念,毕竟自己几乎从未用钱,自幼在家里习武,吃喝都是母亲操劳。他不知道,这一两白银少说可以买到两百斤大米!(简单的说,一两银子换算成如今货币那就是五千人民币。)
常胜并没有因为古月西何种模样而有所动作,习武之人,从来如此,很难被吓到,心理素质极好。
告别古月西走的时候,古月西给了常胜十枚铜钱(一枚铜钱相当于现在五块钱),办事的人,无论事成与否,接悬赏的时候要给二两烟草钱,有犒劳之意,这是道上默承的规矩,古月西并没有因为常胜是孩子就坏了这规矩。
路上,常胜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想打听打听这欠钱李而定什么人,酒馆是个好去处。哪怕不是道上混的都知道,酒馆中能打听到很多事情。
路边一处小铺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和大多酒馆不同,这酒馆就是个小铺子,只有门口有两个位置,店铺旁边的挂着写着一个“酒”字的旗子。很适合做一小会儿。
卖酒的是一个矮墩墩的人,嘴角有明显的伤口,其貌不扬,头发不多,看不出岁数。常胜坐了过去,那卖酒的看了看常胜,见常胜带着斗笠却没有惊奇——或许这个穿着很常见,他问道:“弟兄来点儿什么?有酒有肉,但冬天不炸花生,倒是有茴香豆。”
常胜问道:“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多少铜钱?”
这卖酒的面无表情,不过常胜还是能看出这人有一些失落,这失落不是挂在脸上,而是写在眼里。
这矮墩墩的男人绕开了钱的事情,只是点着旁边的小炉子,眉头有些许变形,问着:“客官有什么要打听的?”
“我想知道李而定这个人。”
这卖酒的男人听见这话,似乎放松了很多,他回道:“那人不用专门跑酒馆打听,是当地出名的老赖,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欠了多少账,哪怕没有借给他钱的人去他家都捞得到好处。你要去找他的话,就去他家里等吧。”
常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不相信石龙在哪里就古月西一个人知道,便又问道:“掌柜,你可知道,石龙在哪里?”
这掌柜一听,来了兴致:“哦?你找他干嘛?”
“不便细说。您说便是。”初出茅庐的常胜话语十分可笑,和刚毕业的我们在社会上的养子别无二致。
酒铺掌柜一听,一脸笑意道:“哦,这样啊?我就是啊。找我干什么,说吧。”
常胜只是觉得这酒铺掌柜在拿他说笑,堂堂松江府奈何桥宗主会在这里卖酒?便绕开这话题又询问了下借条上写的地址,就结账走人。常胜就那么方四个铜钱放在桌子上,这老板也没数,也没拿,就在那儿摇头笑着擦着碗。
——
李而定家是个四合院,也不算小,院门锁着,敲门无人,常胜索性便翻了进去,结果里面明明有个漂亮妇人坐院子中间,这女人两眼无光,脸色泛白嘴唇干瘪,头发也稀疏,但能看出以前是个美人,常胜刚想问些什么,这女人却先开了口,说了句:“李而定不在,家里什么都没了,你走吧。”
放眼望去,确实如此,这院子已经空了,常胜走进房间四处看了看,就只有一张床,床边,到处都是用过的鱼鳔。一股恶臭从这个房间里散发出来。而除去这个房间,其他的房间都是空空如也,连那些值钱些的琉璃瓦都被拿走了,刚才那个有床的房间是柴房,也是四合院的倒座,所谓财不外露,顶上用的普通瓦片,这才幸免遇难。
常胜现在打消了在这李而定手中里要到钱想法,他想的,是如何在今天之内去赚够这二百两银子,他转身看了看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