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南门遗事-2

迪化俄领事馆路口有沙枣树，不知长于几时，初夏开花，甜香四溢，有翁坐于树下弹唱乞讨，卖玩意招惹路人，小童围观，常至深夜，一夜领事馆招待，官宦富贵皆至，晚小雨，宴罢回客不绝，有县知搂戏子二人坐于凉轿，亲昵艳语，忽有一翁持刀窜出，唤县知名杀之，随行官兵欲挡，已不及也，翁犯案后逃，戏子惊叫四散，官兵围捕，钻入一巷，堵截追之，见巷中烟馆，有老妓傍门，招揽嬉笑，兵围之，唤贼不出，杀入室中，见榻上醉客成群，交头接耳，有小妓裸身而舞，时有客撒银叫之，淫荡不堪，命左右拉起，将烟鬼锁至院中，小妓几人，缩于一角，问贼人踪影，皆昏昏沉沉，媚态无语，挨个过眼，并无杀气，又至屋中私房，有贵家几公子包厢，指兵怒斥骂之，正慌乱间，贼翁跳起，越窗而逃，闹至一夜，全城搜捕，翌日俄领事拜访道台，命其抓犯，道台迫于压力，从老满城调兵，全城搜捕，半月不得，一日晨，忽有人敲鼓报官，兵至，见烟铺门头挂有人皮，长辫毛发皆在，取于衙中查验，有熟识者谓之县知妻兄王禄宝也，唤王禄宝家室，见其额上胎记，痛哭扑地，言已失踪几日，还道宿于暗妓家中，并不寻找，当日晚有道台宴客，请三仙楼吃酒，烤架子肉几坑，端于桌上，客与主皆食，又饮酒宿醉，至半夜请唱调情，正欢愉间忽火工大叫，下属察之，见火工清灰，几人痛吐，道台怒，抓捕哥老会几人审问，皆道不知，九月，天寒有风，夜更刚巡，忽见一翁立于沙枣树下，铁链锁二人跪地，皆低首不语，向前索问，翁不答也，又点灯视之，见一人无皮，流血不止，翁牵其起身，又抽打喝骂，一人回头看灯，乃前县知大人也，巡更知是鬼影，不敢言语，转身即走，听身后鞭打痛哭，二鬼凄惨。偷藏后跟之，见翁将其牵于县知家后院，门旁栽种槐树，想有百年之久，翁立于下唤道：莹儿，莹儿！忽有一影闪过，见树头挂有一女，绳索套颈，翁将锁套解下，女跪于翁前大哭，翁将其二鬼喊起，随女飘入院中，翌日更夫说于役夫，役夫打听，有县知家老媪多嘴，言今晨小妾生子，家中有丧不请喜宴。至春时县知家中宴会，有客带烟花贺喜，晚在院中观赏，小儿乃县知遗下独子，名苏常煜，家中商铺无数，又与俄商交往，县知虽死，店铺生意往来不断，家仆又至伊犁贩卖毛皮，富足数万，儿渐长，十五才俊，娇贵惜春，养于后院读书，一日黄昏，长煜听巷中有人呼之名，开门视之，并无人也，见槐树茂盛，一枝挂有红丝，不知何处飘来，寻杆摘之，闻清甜幽思，不觉神往，痴痴揣去，夜放于枕，辗转不寐，夜半仆人去睡，正恍惚间，见堂中坐有一人，斜身轻靠，叹息不止，还道是小俾怀春，起身唤之，女靠身扑来，闻其香味，与丝巾同也，点暗灯看之，见其娇羞红润，盘发小花，身着薄纱似冷，抱于怀中，问其姓名不答，与其盘欢，一夜宵春，相拥睡去，翌日晨，常煜惊醒，见左右床榻无人，又闻暖被暗香，知不是梦，唤仆人小俾听话，并无女子身影，白日如梦，还道春宵假意，黄昏时即推困倦，独自睡去，又觉被中暖滑，摸去果有女子，相欢数日，茶食不济，日渐消瘦，主母以为病，请医诊断，坐于后室问诊，医答男精劳累，主母大怒，迁怒于婢，皆杖打卖出，命小奴偷听，夜听房中嬉笑，淫语不断，报于主母，主母携眷抓奸，踏门而入，见常煜赤身，抱丝巾呓语，痴痴说梦，惊，杖打过去，常煜醒，见母怒色，又赤裸男儿，不成体统，慌乱跪拜，母责骂众人，令左右抢丝巾烧之，常煜阻之，求饶叩头，母令仆打之，亲烧红巾，常煜似见女子遭打，又听母要火烧，大声嘶喊，挣脱不住，见女子孤坐一处，凄惨掉泪，母泼煤油烧之，顷刻化成灰碳，痛死院中，左右仆人将其拉出，母封庭院废之，命小叔长子与其同住，几日痴呆不食，堂兄见状，拉其至密室烧烟，有老仆惯犯，偷鸦片藏于旧衣，送二人吸之，渐渐瘾大，常煜又见女子飘于身侧，常与其语，女子避之，又拉其温存，飘忽不见，堂兄见其花色，投其所好，夜翻墙而出，至东门花巷，有寡妇卖色，风韵招燕，晚伺候烧烟，夜宿一处，全家皆知，瞒母一人，堂兄恨其不能早死，继承家业，夜夜供奉老烟，果然消瘦更快，几月无形，一日在院用饭，母见之惊，闻其衣皆烧烟味，知不救也，命家弟将外户寡妇拐走卖之，紧锁屋中，奈烟瘾又犯，抓烂一身肤肉，母怜之，恐其死，小量与之，烧罢即睡，又恐绝后，与其说亲，一日十五即入门中，常煜常年烧烟，头骨偏大，双眼无神，妻虽伴之，奈不近身，半年虚弱，看看渐死，交欢几次不成欢愉，一日堂兄又至，见其妻貌美，偷之，妻暗合其意，与其交欢，月有孕，报于母，母以为儿后，大喜，命医调养，养于偏院，与常煜分室，堂兄入夜而来，温酒烧肉，二人竟似夫妻，一日合该有事，有挑夫卖花，常煜挣扎要起，想闺阁娘子，嫁于病身，可怜无度，又怀其子，唤小童买花，扶起送之，听园中嬉闹，有女子与人呷酒，推门看之，见其妻坐于兄怀，怒之，大骂吐血，当夜身亡，妻佯作不知，家中扎灵堂拜祭，妻有孕躲于后室，几日事毕，葬于北郊，冬妻要产，请接生婆住于左右，一夜大雪，母正睡，忽院中大闹，铺天抢地，母起身问之，有老婢慌张而来，拜倒就哭，母遇事焦躁，慌张起身斥责，老婢哭道：娘子生产，接出一血儿也，浑身无皮，接出心肺皆掉，顷刻即死。母听之晕厥，又唤医救之，奈急火攻心，救之无用，至晨也亡，堂兄听其母死，大喜，请族老断案，接管家财，又好娶妻纳妾，吸烟结友，五年财断，七年库干，卖房典地，不日也空，仆人辞退，老婢回乡，与老妻携子，躲于庄外度日，一日地震，正吃饭时慌张而出，房屋塌陷一半，月底至城中闲走借钱，见族老二叔，拜之又拜，二叔请酒，谈及富贵时，不觉怅然，又说起发家起于县知，奈其薄命，贪城隍庙主之女，设计骗之，取于家中，此女贤惠，唤做莹儿，与左右姐妹相处无事，奈县知好色，与妻兄赌，输后将莹儿赠之，妻兄趁晚绑回屋中奸淫，莹儿羞怒，还道主家不知，逃回告之，县知羞恼，命人鞭打，莹儿哭诉无处，吊死门外槐树，老父知之，扮作挑夫卖具，盯梢左右，一夜将县知刺死，又杀其妻兄，久抓不住，前日地震，城隍庙久不经修，塌去大半，有大梁砸坏城隍泥塑，露出尸身，有民报官，官捕庙徒，其中有前犯之徒，拷打不住，招认一状，言其师早死，莹儿将其糊成泥塑供奉，一夜忽梦至，言天庭授命，即坐城隍，莹儿喜，告与我知，又塑大像，坐于城隍之主，享受烟火。杀县知剥皮者，皆其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