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绥来县东城堡山坡有求子娘娘小庙，常有妇女烧香拜佛，跪地捣蒜，时有灵验，一日有农妇有孕，奈夫喜男儿，尝夜半醉酒，指妇道：生女只管溺了去，不耐烦给别家养活。妇惧，听闻娘娘庙灵验，骑驴至街中买饼买香，上坡供之，时秋深，落日将近，见庙中娘娘斜影而坐，庙沟闪烁有一人影，看日头落了，恐有匪夺其驴，欲去，走至坡下，忽听身后有男子道：大姐止步，可止步也，回身看时又不见人，慌忙上驴急去，刚走一程，见一男子站于路旁招手，又看土城不远，即使抢驴，尽管大叫吆人，堡中士兵也能来救，男子见妇而拜，妇答礼回之，男子道：大姐可是上坡求子去了？妇拉开薄袄抚肚笑道：我有孕八月待产也，只夫喜男不喜女，上坡求娘娘保佑，若是男孩即可，若是女婴，还是求着换了去，莫白伤了性命。妇又见男子褴褛，从袋中掏饼赠之，男子不食，又立半天，妇要去，男子拉其驴道：大姐莫慌，实不相瞒，我乃鬼也，与家人逃难，遇匪杀之，被拉至城隍轮牌，其妹娇弱，领牌即去，恰有绥来老兵在我后，相识几日，见其妹轮牌，投于你家，老兵与姐夫相识，知其喜男子不喜女子，与我密谋，算得大姐今日求子，夜里逃了出来，宁愿与妹一换，给大姐当子，实不忍小妹受苦。说完即跪倒而泣。妇先听是鬼，欲牵驴要走，又见其说的真切，身影敦实，不似害人。见其哭拜，知肚中女婴，恐生出受气，忙拉起身来，问其怎个换法。男子拉其驴道，山后有一荒坟，乃鬼医何青山之墓，我与你同去求之，望其开恩，剖其腹于我换之，其医术神鬼，天衣无缝，旁人不知也。女无法，又恐生女遭夫弃身，与男子爬坡过山，走至山沟老路，见一宅院，男子敲门待守，时有小童开门，男子与其密语，不时院中有老人拄杖出，望妇在后，让于院中，妇跪求其法，老人不语，男子又跪求而泣，方将妇让于屋中，告其道：虽可更换男女，奈女实其夫之后，而男子则他人精血。妇答无事，只管是男婴即可，老人颔首而立，命小童拌药，于妇服下，顿觉昏沉而睡，不知何时，渐觉刺痛，起身看时，见其躺于山后，荒草丛生，斜风厚云，慌抚其肚，肚中干瘪，忙解开腰腹看之，见腹遭切口，草草缝合，血流不止，婴孩早不见也，忙扶树而起，走几步疼痛难忍，见山上有几女求子，大声叫之，几女子听闻来看，忙拉回城中，妇夫见之，打鼓报官，官听其案，忙令兵士搜山，几月不见人影，年余无果，落得无头案，妇夫贪酒，又早早醉死，妇见官也无心，又落病根，没了生计，乞讨街头，倏忽三年，时兵乱，与人随行回兰州，路哈密时遇匪攻城，火炮震天，难民躲于古堡，恐遭误杀，皆缩身趴伏，拂晓时有几人挤来，呵斥难民，留有一地，几人点火做饭，见一老者依靠一处，点烟饮水，有小童伺候在后，又与难民闲聊，妇听其音，往前凑凑，见是何青山也，只不见拐卖男子，心头太恨，又不好下手，待午后匪退，几人钻出，妇随之，见其绕村而走，寻小径赶路，妇抹黑双脸，远远跟之，入夜走至一院，见院中有女子来回走动，屋中摆宴，有人喧嚣嬉闹，何青山与小童进门，妇爬高坡守之，见屋中不时有男子出外解手，恰随身带有男装，躲于石后换之，又扎其布遮面，时有一男子醉酒，踉跄尿完要回，妇搀扶进院，护院见之，以为随行，并没多问，妇随其进屋，躲于屏后，见席中男女多人，畅怀大笑，有女子好饮，拉左右倒酒，闹之半夜，以为席散，时好饮女子忽道：大菜还未蒸好，再待半刻。客皆起身而拜，又望西厅敬酒，透过看去，见西厅有一木棺，头朝席而放，女子饮罢，招呼上菜，见后厨喧闹，有婢女几人抬菜盒而来，揭盒抬出，乃一婴也，整只蒸熟，众人见之喜，女命左右掀起棺盖，将婴肉递入，片刻厨下又送一盒，婢女抬出放于桌上，女子掀开盒盖，乃一人腿，折断在盘中，蒸的香气四溢，众人拾筷而食，有胡须男道：此乃绝品也，盘中之人乃哈密皮商韩章信小女，长相绝丽，我谋采花盗百金买之，韩家戒备森严，半月方得手，杀护院四人，好一场斗。言罢招手，众人纷纷拜谢，又客套一番而食，妇惊，又听棺中有声，见一男子出外小解，忙随着走出，慌乱而逃，至哈密城中，乞讨几日，早饿得面黄肌瘦，想起韩章信，与人打探，走至一户大院，护院见来访者乃一丐妇，并不答理，妇守在门口不走，入夜时见一马车停靠，有中年男子下车回院，忙出前跪拜，男子见丐妇拦路，心有怜惜，掏钱送之，妇道：好人救命也，我知韩女下落，望拜见韩老爷才好。男子听说，忙扶起让进屋中，见其饥饿，嘱咐下面，食罢带入前厅问询，妇言前日所见，男子下拜，言乃韩章信也，小女乃掌上明珠心头肉，自丢后魂不守舍，每日出外找人无果。又问妇事，妇言怀中丢女，韩听之凄然，令左右带去梳洗，几日，又问那日宅院之事，妇皆答之，晚韩章信与护院十几人同出，妇带其走小路进山，走至半夜，见山中一院，秘行至前，张箭射杀守卫，又见院后有乱屋，围之，见屋中皆厨子婢女，知是同伙剥人，皆杀之，听得院中人都睡了，翻墙而入，见人即杀，有惊动者呼喊起来，四处火把，韩家护院杀的急了，有逃窜者，皆拦截杀尽，妇知西厅有怪，携韩章信进屋，欲点火把烧之，忽偏房有女子窜出，挥刀砍杀，韩章信少年跑货南北，学过不少腿脚，与之斗了半日，女子不是敌手，退入西厅，韩章信追之，破其刀，砍断手筋，女子吃痛，卧地不起，妇以为棺中有怪，欲丢火把烧之，女子大叫道：棺中乃真仙也，不可造次！妇惊，韩章信挥火近前，见棺中坐有一孩，年龄三四岁，缩于棺后，望韩章信痴笑，韩章信用刀拨之，小儿并不惧怕，掏一头掷之，韩章信接头，见头颅凤钗尚在，虽面目被啃食干净，但凤钗乃小女佩戴之物，心头大忿，欲杀之，又不忍下手，几番纠结，妇用棍将痴儿拉出，欲掐死棺中，伤女站起撞之，韩章信拔刀杀女，砍破其脖颈血脉，倒地而死，妇解衣绳，绕小儿脖颈，欲将其勒死，只听身后有男子笑道：此乃你肚中儿也。回头看之，果是何青山也。韩章信听罢，欲将其杀之，忽小儿大笑，咯咯不止，挣脱绳索，跳出棺外，抱何青山啃食，何青山抱其头，任其吸血吃肉，片刻被咬死，小儿又跳出院门，见人就咬，妇惊，知小儿未死，被养成怪，求韩章信救之，有护院大胆者，套绳绑之，拖于后院锁住，惧其利牙，又造牢笼关于其中。韩章信搜屋，见厨下偏房，堆尸骨无数，不知被其等乱杀多少，将怪儿拉回城中，不知教化，妇养之几日，只闻人肉气，其余皆不食也，恐其饿死，夜盗烂尸喂之，韩章信欲毒死，几番不忍下手，兵乱收铺，随行带回兰州，锁于后院养之，渐渐通人语，又喂饭食，先吃牛肉，后食面食，渐渐断了人肉，又教以礼节，几年妇死，韩章信带回院外，让其与村中小子同习，渐长，戾气磨消，好学，尝读书不倦，秋闱中试，几年又至京中，高中在榜，分云南某处知县，秉公好断，后又调回迪化，道台见其博采，将小女嫁之，又买宅院购地，时元宵，城中灯会，有商人出资购灯，夜与妻出游，见南方花火会，人间眷侣，时街头摊贩，有算卦老道，衣衫破旧，坐于一处养神，妻见之怜，舍钱于其，老道睁目，起身问询，夫妇答礼，又唤仆人买馄饨于其食，老道感恩，欲拉男子看相，也觉有趣，端坐在前，老道洗眼看之，忽惊怪叫，匍匐在地，摇手而拜，只听嘴中道：真仙也，真仙也！念罢起身，拔腿就跑。夫妇听言，先是一惊，又觉老道疯癫，笑骂而回，三月，自明园购地建外院，六月成，带家女看之，欲留玩一日，见院后有林，桃花未解，插扇游之，走至一处，遇有枯树，闲坐小憩，见日暮将去，又思杜诗：落日在帘钩，溪边春事幽。句，不觉怅然若失，忽见林中走过一小子，与公鸡同行，鸡似有灵性，跟小子身后，觉有趣，望着跟去，欲寻得农家买羊，在此春夜邀酒，嘱女带仆先回，写贴送之，独自钻入林中，见小子与公鸡走入小路，杂草渐深，在后唤之，似无所闻，小子身矮，渐失其踪，时天将黑也，呼唤无果，寻旧路回，又不知何处，找小路鞋迹，忽听林中一处有劈木之声，想是小子回家，走去见是一坟地，心惧，又见林边新埋几坟，沿路招幡未拔，坟边立有纸人，忽见公鸡身影，小心爬去，见小子将棺掘开，拖女尸出，又将尸衣脱去，公鸡立于尸头处，先啄去其眼珠食之，小子掏出小刀，剜胸肉食之，公鸡又食其舌，小子寻锤砸破其头，公鸡飞于下饮之，其脑飞溅，小子又掘其心肺，臭气腐烂，男子惊，知遇怪也，惊恐而去，夜睡时觉身热，高烧不退，梦小子食人肉，如食人间美味，又见一女子而来，抱其头食奶，如小婴也。抬头看时，见是一农妇，面目黢黑，昏昏沉沉，妻吓，请医调理，烧火熬药，闹腾一夜，翌日清晨，梦中惊醒，顿觉清爽，只是食欲不振，家人熬粥炖肉，闻之皆觉恶心，妻搂其肩，闻其肉甜美，欲咬之，妻惊，挣脱而去，男子醒，哄了半日，独自出门，绕丛林小路，寻得昨日新坟，见坟已回填，满地乱骨，觉饥饿异常，实在无法忍耐，寻铁锹掘之，挖至棺材，力小无法拖出，用力敲之，打断棺钉，见棺中躺有一男尸，身体溃烂，眼流于外，闻之如肥美烤鹅，抓而食之，神情大震，饱食一顿，收拾填埋，流连半月，不食餐饭，每日掘尸而吃，将新坟掘尽，公事催促，返回城中，先食生牛肉，对付几日，觉肚中空空，带小仆至城外闲游，用刀杀之，食其肉更觉鲜美，将肉埋在树下，又恐有野狗扒出，撒尿盖之，回屋谎称小仆偷钱而逃，又报官立案，每日忍耐饥饿，晚归时挖出食之，对付几日，又将小婢杀之，如法炮制，妻觉怪也，往年并不见奴私逃，秘跟其后，见其打班后走至一林，掘土挖之，拿人肢食咬，惊恐万分，又思庄外每日独出，恐早晚遭其食，奈父已南回，只秘约贴身家眷，收拾而逃，男子回屋，见其惊觉逃去，也不搭理，几月，家仆吃尽，身体长出毛发，臀部冒出一尾，不好出门，推病修养，晚出觅食，见街中流丐，慌称买饭施舍，拖回家中杀食，流言四起，都说城中有食人怪物，晚多不敢出门，有出殡者下棺，用巨石压之，几月，入冬，一夜大雪，西大桥有匪掠城，杀人放火，官兵阻之，见街中有一兽，身如人影，抓死尸跳墙而逃，无影无踪，一日有俄人病死，抬棺下葬，路遇小子抱鸡尾随，夜尸遭盗，俄人怒，调火枪队寻城，恰遇怪捕猎，围而射之，怪受伤而逃，俄人追之，见怪跳入荒宅，欲破门杀之，见宅中荒落，有怪坐于枯井，将手中骨肉啃尽丢之，围而射杀，怪灵敏跳跃，过假山而逃，翌日衙门派兵搜寻，见院中枯骨丢散，屋中破败，又于井中捞出人尸骨百具，皆舔食干净，无法辨认，一时震动，翌年春，时有高官从京调任，路一大坡，见坡上有庙，家眷拜之，言乃关帝庙也，荒废久亦，夜宿于庙中，入夜细雨，听有人打门，守卫开之，见一小儿抱鸡，哆嗦一处，拉入庙中，嘱仆烧水做饭，又掏出甜品于其食，小儿食罢睡，众人也睡，至晨，小儿不见也，以为早醒早去，流浪山野，也不当回事，妻女同床，睡于内室，至午时未起，想是劳累，又煮米炒菜，至晚让婢唤之，敲打半天不开门，知出事也，命守卫撞破木门，见妻女睡在一处，赤身裸体，头被扒开食尽，心肺皆掏去也。官怒，思悍匪所为，急行一日，至哈密回王府，调兵百人搜山，守卫领之，几日几夜无果，一日午后见一弃堡前蹲有一怪，面似虎豹，身如人体，望西落发呆，围之，张箭射杀，怪惊，急跑回堡中，忽又有小儿出，后跟公鸡，细眼看去，果是那晚小儿也，叫之也不答话，不管死活，一顿乱射，小儿中箭跌倒，怪呼之，声如霹雳，众人追赶，拾长木打之，怪撕咬，公鸡见小儿死，破其头食之，守卫见之，知其凶也，拔刀杀鸡，同死一处，怪见人鸡皆亡，忙跳跃而逃，众人力乏，将小儿抬回，报于官，官令仵作验尸，小儿腹中皆烂尸骨肉，不解，烧成灰烬，街中有老僧听闻，拜于府衙，官请于厅中问怪，僧道：此乃昆仑真仙也，名曰：“孤”，食千人得道，可辖地府，众鬼怕之。说是神仙，实乃人间祸害也，滥杀无辜，以人肉做食。此子乃教徒所养，幼剖于母胎，用人血养之，食人脑，后食人肉，人所食者皆不食。官痛恨其怪，问杀之。僧道：欲杀“孤”者，可织网挖井，在城外结市，其闻人香气而来，令其混入人群，引入陷阱杀之。官命人结市，又编制大网，几日灯火，人头攒动，一日晚，山头有男子包裹，推车入市，众人见之，引入内街，欲撒网捕之，怪惊，忽扑人撕咬，众人皆逃，怪趁乱要走，忽大风起，兵士欲撒网，不见人影，见东口有大车而来，遍地飞沙，随行金甲武士，将怪抓起，拉至城下，有侩子手持巨刀斩杀。车中坐有女子几人，宣读一阵，伴大风而去，倏忽无影。似梦中情景，兵士围来，见一男子跪于楼下，头被斩去，哈密守备见之，言死者乃刘道台之婿，官惊，至迪化，说于众人，众人言刘道台早已南回，其女与人私逃，婿辞官托病不出，久不见也，派人去老宅探望，官随之，见宅院尚新，有老仆打扫，问其主，言大病初愈后，混沌初开，去水磨沟大寺剃发出家，法号：延止，只冬日回家小住。又拜于大寺，召见延止，寺中言乃于小室参透，半月不出也，方丈令小僧去唤，久不见出，小僧回，官随小僧又去，木门紧闭，又唤几声无果，令左右砸开，见屋中独坐一人，昏暗无光，近前看之，见其虎头人身，实乃怪也。又探鼻息，早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