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放出来的情义
滕云闻到松脂燃烧的香味,缓缓地睁开眼睛,感觉花了一年的时间。
昏暗的房顶倒映着几个拉长的影子,高低不一,参差不齐,仿佛几株随风起舞的老树。
他转动脖子,寻找影子的主人,却疲惫不堪,喘息如牛。
“小师弟醒了,大师兄!”
夜阑姝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进滕云的耳中,他竟觉得格外亲切。“太好了,我还活着。”
“扶我起来。”
“嗯?大师兄?他为什么听上去异常疲倦?好像……好像也被人放血似的。”滕云胡乱想着,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师弟,感觉何如?你好好躺着休息,不用起来。”大嵇的手放在滕云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动。“你心甘情愿喂他们喝血,我甚为感动,师父也很感动,特意嘱托我务必治愈你。”
“大……师兄,我……”才说了几个字,滕云又大喘气来,额头上冷汗涔涔。
“莫要说话,我们……”大嵇顿了顿,吸入几口空气。“我们懂你的心意。”
滕云认为大嵇和他好像五十步和一百步,愈发好奇大师兄做了什么。
“自打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相信你与众不同。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你,你是值得托付之……之人。”
大嵇又顿了顿,但滕云未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我愈发坚信你应当下山游历,这是不可违逆的天命。所以,你好好修养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亲自送你出大青山。”
“大师兄,小师弟伤得这么重,怎么可以让他明天便下山呢?等他彻底痊愈,让他下山也不迟呐。”
夜阑姝双手抓住大嵇的肩头,急切地劝说他。
“师姐言之有理,以小师弟目前的状态,委实不宜下山。”力融附和,底气不如夜阑姝。
“诚如师姐所言,小师弟确实伤得很重。若非大师兄自损三百年功力,辅以自身精血,凭我们三人,若想止住小师弟伤口,非得丢半条命不可。饶是大师兄神武盖世,但小师弟绝无可能一夜之间便复原如初。望大师兄从长计议,不要将心血付诸流水。”
相较于夜阑姝和力融,山谡不善言辞,最是惧怕大嵇。这会儿,为了滕云,他竟说了这么多,隐隐有顶撞大师兄之意。
可惜,滕云并不了解他们的脾性和关系。所以,他没有被山谡感动到,却被大嵇感动到。
“小师弟以为如何?”
滕云勉强转过脖子,发现大嵇白得吓人,近乎透明,五官好像雕琢在一块平滑的玉璧之上。“我……想……”
“难怪灵君同你结下不解之缘,你却非寻常之人,不仅有一颗太阳般灿烂温暖的心灵,还具备坚强不屈的意志。师父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为君子,即便粉身碎骨,亦不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明日辰时一刻,我来接你,将我们准备的礼物送与你,然后护送你下山。你不需起来送我了,好生休养吧。我稍后让山谡将你的晚饭送来。”
大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闭眼呼吸,步履踉跄地走出石窑。
“小师弟,你好生休养,明日我们前来为你送行。”
夜阑姝的美眸荡起丝丝涟漪,语调轻柔,宛如一个贴心的大姐姐。她挤出一抹微笑,转身追赶大嵇,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
“大师兄总是这般冷漠无情,一意孤行,小师弟晚几天下山又如何?反正我们已被……”
“四师弟!”力融的声音很低,却如黄钟大吕,惊醒山谡。“大师兄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而且他并非冷漠无情,否则他又怎会花费三百年功力和自身精血救治小师弟?我们走吧,别影响小师弟休养。”
山谡沉默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三师兄,我一时心急,说出那样的话,有愧大师兄的教养之恩。平时,我对你心存不服,以为实力即便不在你之上,亦可与你平起平坐。现在看来,我错了。”
他转头看向滕云。“小师弟,我为你做了错误的表率,惭愧之至,你千万不要向我学习。你休息吧,我晚些时候给你送晚饭。”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我因一己贪欲害得你差点丢掉性命,这份恩情,我山谡铭记在心!”他冲滕云弯下腰,上半身与地面平行。
滕云想说“人生难得一只鸡”,嗓子和嘴巴却不听使唤,只是眨了眨眼睛,算是回应四师兄的大礼。
昏暗的“窑洞”中剩下滕云一个人,他却不觉得孤独。
此刻,他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脑袋也昏沉沉的,思维好像陷入又湿又黏的沼泽中,但他却体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归属感。
做为一个勉强够到“成功”门槛的程序猿,他曾做为绝对核心完成许多项目。但欢庆之余,他总是能体会到淡淡的失落和空虚。
与女朋友黄小雅在一起,他感觉很累。隔三差五,她或者提压得他喘不上气来的彩礼,或者说她的闺蜜结婚的时候如何排场,或者说换更贵的包包,买更贵的化妆品。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老黄牛——只准拉车不能犁地的那种老黄牛,只能默默无闻地付出,得不到承认和认可。
但他自认为与黄小雅有了“夫妻之实”,就要对她负责到底。结果,一味的付出和迁就换来的却是出墙和背叛。
不知不觉间,两滴晶莹的泪珠挂在他的眼角,好像两颗透明的白水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昏昏沉沉中,他睡着了,意识陷入深沉的混沌中。
不大会儿工夫,他的身体升腾起暗金色的光辉,仿佛浓浓的雾气,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好像活过来似的,缓缓蠕动,既散发着神圣,又透着诡谲。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石室外面响起脚步声。
山谡来给滕云送晚饭来了。
“小师弟,你醒了吗?”他轻轻地问了一句,侧耳倾听。“还在睡?”
他轻轻地推开门的刹那,那些光辉像倏的一下没入滕云的体内,好像从未出现似的。
“嗯?”放下托盘,山谡走到床边,不禁发出疑惑的叹息。“小师弟……他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变化,越来越不像以前的‘第五任’了。这样的话,是不是该叫他‘第六任’?”
他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管他呢,他那么大方地放血给我们喝,前面几任小师弟可没展现出这等深厚的情义。”
“灵君,大师兄和老头子的眼光确实比我们几人毒辣和深远,我不应该质疑大师兄的。”他喃喃自语,手指触碰到滕云的肩膀。“不管师姐和三师兄如何,你对我的这份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小师弟,醒醒,尝尝师兄特意为你准备的红烧驴鞭,清蒸鹿茸,拔丝山药和虎骨酒,绝对能让你像大青山似的的屹立不倒!”
滕云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