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亲人
沈秋霜向来照顾店里新来的小孩,这会面对着如同未雕琢的璞玉一般的少年,完全抱着大姐的心态,全然忘了自己这具身子也不过刚过十七。
“夫人。”
江凌风唇角勾出一个温和的弧度,声音如同石上清泉轻轻流过,清冽悦耳。
“我来帮夫人把盖头挑去。”
盖头早就被沈秋霜丢到了一旁,她连忙捡起,胡乱罩到头上。
江凌风拿起杆子,轻轻一挑。
喜帕飘落在地上,江凌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沈秋霜的头发。
“可惜我看不到夫人的面容,只是……夫人为何还生了双翅?”
翅膀?
沈秋霜诧异地向自己头上摸去,这才惊恐地发现,衔羽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头上,江凌风的手正揉搓着白色的小团子。
被揉的有些不耐烦的小团子扑腾了两下翅膀,狠狠啄了欺负它的纤长手指一口。
“头饰!是我戴的头饰!”
沈秋霜连忙把鸟儿一把抓了下来。
“扎到相公了吧。”
江凌风手指一顿,摸了摸手下柔顺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无碍,还真是个别致的发饰。”
虽然江凌风果然与传闻中一般体弱,没有做什么便早早睡下了。
但为了让衔羽这个小东西不要捣乱,沈秋霜还是费尽了心思。
这江家人也不知衔羽,若是它乱飞,怕不是要进了锅子炖汤。
江凌风那边的床铺早就一片冰凉,只剩下衔羽落在她的胸口,睡得安稳。
铃兰听到声响,端着温水便进来帮她洗漱更衣。沈秋霜之前还有些别扭,但这繁复的裙子她一人确实穿不来,便只能任由她摆弄着。
“什么时辰了?”
铃兰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已经午时了。”
正在饮水的沈秋霜差点呛到。
“你怎么不唤我起来!”
第一天嫁入人家家里就睡到晌午,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是姑爷不让我叫的。”铃兰瘪了瘪嘴,“不过我看呐,这江家也没人在乎咱们,连个来问的人都没有。”
沈秋霜不知江家人如何想,连忙洗漱干净,带着铃兰就去了正堂。
正堂上,江家几房人都围坐在了一起,正中间立着的修长身影,正是江凌风。
沈秋霜脚步微顿,拉住了铃兰,躲在门后暗自观察。
“这么快老三也成家了,我看也是时候该出去闯荡一番了。”
坐在主座的正是江家家主江凛,此时他正慢悠悠地品着茶,摆足了一家之主的架势。
一身肥肉的江家老大江凌河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三弟,别说大哥不体谅你眼盲,咱们江家向来不养无用之人,你既然已经成了家,就该自己去赚营生了。”
沈秋霜听得皱眉,江凌风不过刚刚弱冠,两位兄长儿子都满地跑了,也都正在江家帮忙,养的那叫一个脑满肠肥膘肥体壮,为何他就得出去闯荡。
江家老二江凌羽并没有吭声,但那双三角小眼中也是充满着算计。
江凌风却好似没有听出他们的恶意,只是微微侧身看向她的方向。
“霜儿,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沈秋霜微微一怔,顺从地迈了进来。
“沈秋霜见过父亲,各位伯父。”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江凛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倒是那个江凌羽,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眼中立刻闪过一丝猥琐。
看来江家也知道自己同样是枚弃子,定远侯府只是需要这层关系,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处境。
江凌风冲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淡然地冲长辈拱手行礼。
“凌风作为男儿,自然应当顶天立地,只求父亲给我一处安身之所,凌风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江凌河差点就要嗤笑出声了。
原本他这个嫡出的弟弟天资过人,虽然幼年丧母,但小小年纪便才华横溢,他早就想设法除掉他了。没想到在会考的关键之际他居然自己不知得罪了何人,中毒瞎了眼,现在居然还想闯出名堂,真是可笑。
面上他却一脸慈祥:“父亲,三弟身体有疾,您便分他一处酒楼吧。”
江凛眉头紧蹙,他可不想为了这个废物浪费一处宝地。
似是看出了他的迟疑,江凌河在他耳边小声耳语道:“边塞那正有一处合适。”
江凛眸子一亮,这才露出笑来,差人去取了地契,故作大度地递给了江凌风。
“倒也不必着急,在家中安顿几日再说。”
江凌风没理会他的故作好意,而是将地契递与了沈秋霜。
“我看不见,麻烦夫人给我念念。”
沈秋霜一头雾水地接过,虽然上面大多是繁体字,但还是可以勉强看懂。
等到他磕磕巴巴地念完整张地契,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有些僵了。
本想着这废物目不能视,等到分了家就成了定局,谁知道还有这手!
沈秋霜不知道上面所写的地方在哪,但看他们的反应,也不难猜出一二。
不过……只要是酒馆,那便是要卖吃食和酒的,那不是正中了她的专业。
江凛刚想板着脸训斥两句,就听到江凌风清越的声音响起。
“多谢父亲。”
江凛一愣,威胁的话语全都咽下了肚子。
“你……你合意便好。”
沈秋霜将地契递还过去,江凌风并没有接下,而是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凌风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明日午后便启程。”
江凛没预料到他会如此决绝,就仿佛,这一切是他面前这个瞎了眼的弃子安排好的一般。
江凌风可没给他后悔的机会,让沈秋霜帮着他在分家的协议上按了手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秋霜任由他扯着,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虽说这人是个书生,但手心上却有一层薄茧,轻轻搔刮着她的掌心。
“难为夫人了,从此便要随我颠沛流离。”
沈秋霜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绽出一个笑来。
“我在这早已是孑然一身了,本就没有家,谈何颠沛流离呢。你我二人同病相怜,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