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假溺亡(一)
富奕诺站在一处干涸的河滩上,河滩上铺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鹅卵石上覆盖着墨绿色的青苔,看不出原有的颜色,这里本是孩子们玩闹嬉戏的场所,天灾人祸过后,成了凝聚亡魂的罗刹场。她盯着几具身材矮小的尸体出神,秋子谦关切地问道:“奕诺,怎么了?”
富奕诺指向另一堆尸体,疑惑地应道:“有一点很奇怪,从今天早晨到现在,师傅们已经打捞、收敛了上百具尸体,我仔细观察过,几乎所有的尸体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损伤,而且损伤的位置,多在头部,尤其是嘴,鼻子,耳朵作为明显,你看最上面的那具尸体。”她抬起手臂,指向一具泡得发白、肿胀的男尸。
秋子谦走过去,吓了一跳,他一边扇动腐败的味道,一边仔细观察着男尸的损伤。
男尸的头发茂密,嘴里都是黄色的泥沙,嘴唇少了一半,鼻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锯齿状的痕迹。鼻梁上的一只眼睛塌陷,眼珠不在了,整个眼皮被完全掀开,另一只眼睛虽然完好,眼皮上却被撕开了血口子,因为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口子上沾满着翠绿的水草,头两侧的耳朵也只剩下半截,突兀的耳洞连同月牙形的半耳,像极了洋人童话里长着怪耳朵的魔鬼。目光下移,躯干更是惨不忍睹。肿胀的腹部上布满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尤其是肚子的位置,肚脐已经不在,肚子上的一层肉皮儿被生生剜取,露出被洪水冲刷过暗红而发白肥肉。
在今天处理的多具尸体中,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所有损伤集中在一具尸体上,还是首次发现。
幸亏在警察署工作过一段时日,亲力亲为地处理了几起手段恶劣的凶杀案,否则还真无法面对这具损伤严重而惨烈的死尸。秋子谦咳嗽了几声,有心地挡住了富奕诺的视线,他轻挑过浓密的眉,帅气的脸上流露出关心的神色:“奕诺,以后这种尸体尽量少看,让师傅们处理。”
富奕诺咬着微痛的唇,紧锁眉心,美艳的眸心闪过冷冷的光,她伤感地摇头:“我还好。你再看看另外七具尸体。”
还要看尸体?秋子谦愣住了,自从锦*书师兄葬身飞鹰号,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她都会露出同样的神情,过几日就是锦*书师兄的祭日,难道她又触景生情?他谨慎地绕过狰狞的男尸,转向她指向的另外七具尸体。
这七具尸体咋眼看去,像是身材矮小的少年,仔细辨认,才看出,这都是成年男子。七具尸体的面部都完好,基本没有任何损伤,只是有几具男尸的头发少了几绺,露出发白的头皮。除此之外,七具男尸的颈部和腹部都有严重的损伤,颈部已经露出暗黄色的锁骨,腹部也露出了泛着白茬的血窟窿,血窟窿里填满了翠绿的水草和土黄色的泥沙。而且,七具男尸的四肢上都有明显的刀伤,这分明有他杀的迹象,他吃惊地看向富奕诺。
富奕诺神态严谨地指向两边截然不同的尸体,镇定地说道:“我仔细辨认过尸体,损伤严重的尸体,腐败的味道很重,但除去腐臭,还有土腥和鱼腥的味道。今天,我在所有的尸体上都闻到过同样的味道。这些尸体的损伤位置也相差无几,几乎都集中在面部,腹部。而头,颈,四肢基本无伤。显然,这些尸体是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呛入了大量的黄沙,染上了土腥的味道。他们死亡后,尸体在洪流的冲击下,顺着河道一路向下,遭受了河中食肉鱼或者龟类的啃食。”她看向宽阔的河道,“这条河河道悠久,周围的百姓以河生存。小时候,我们还跟着锦*书来这里钓鱼,你还记得吗?当时,锦*书钓上来一条肥肥的黑鱼,当时,他还说过,黑鱼就是吃鱼的鱼。”
“奕诺!”秋子谦见她的眸心深处似有晶莹的水珠流动,忙低声劝慰。
富奕诺露出淡淡的笑,隐去泪痕:“我没事,我要说的是另外一回事。”
秋子谦善解人意地站在她的身边,语调坚定地说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富奕诺欣慰地点头,两人齐齐望向七具无名男尸,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一年来,他们在警察署配合查案,生出了几分默契。有案必查,是他们坚持的原则,也是当年同在京师大学念书时,恩师许教授定下来的规矩。生为执法者,必当全力破案,缉拿凶手,还死者公道,伸张正义,维护世间的法义。
通过对两种溺水尸体的比较,完全可以判断出,正常死亡的尸体,口鼻内有黄沙,身体的柔软部分都有被水中的鱼龟啃食的痕迹,这种痕迹不规则,毫无规律,伤口很浅,不会伤及到要害,也就是说被啃食的损伤并非是死者的致命伤,死者不是因这种原因丢性命,所有的软伤都是在死后才形成的。
这也间接地解释了另外一点:因为鱼龟根本无法啃食,在水中碰撞石块的几率也不会很大,所以正常死亡的尸体上,凡是坚硬的部位,比如头、颈、四肢上都没有过多的损伤。
细心的富奕诺发现的七具男尸与正常死亡的现象截然不同,这七具男尸的损伤都集中在坚硬的头、颈、四肢上,显然是外力所为。而且致命伤在柔软的腹部,腹部的伤口极深,边缘规则,绝非是鱼龟啃食留下的。基本可以认定,这七具男尸是非正常死亡,属于他杀,抛尸河道。
而且,从七具男尸的腐败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久。狡猾的凶手定然是有意将尸体抛入北运河,就是为了混淆视听,逃避罪责。
秋子谦真是越来越钦佩鼻子灵敏的富奕诺,一个女子,竟然在上百具的溺水尸体中找出截然不同的七具尸体。他们本是在执行政府令,协助处理北运河的死尸,没想到,还迁出了一件凶杀案。如果锦*书师兄在世,也会赞誉她,为她骄傲。这样聪慧集大义的女子,他怎能不爱?即使背上龌蹉不堪的名号,他也愿意。只是,她会给他机会吗?
他默默地摘下脏手套,重新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洁白的手套戴在手上,又拨过额头上的乱发,正了正圆圆的探长帽檐儿,用富有磁性的语调说道:“奕诺,准备好了吗?我们又要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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