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的问题

这是一本关于问题的书，其中许多问题是有意模糊的，你可能无法找到唯一的答案，当然你也不该认为答案是唯一的。但重要的是，你还是要问出这些问题，因为只有手持相机，去寻找可能的答案，才能拍出你生命中最好的照片。我指的是，在你的生活中、你的经历中，在那些触动你内心并赋予你生命意义的时刻和人物中，得到的最打动心灵的画面。如果认真地寻找答案，你就可以通过这些问题和对它们所代表的可能性的追求，以你渴望知道的方式学习摄影这门手艺。

在你开始阅读本书之前，我想同你聊聊，就像我们一同坐在某处的咖啡馆喝杯茶或葡萄酒，分享故事。我们要讨论的是学习手艺的方式，就像现实中发生的那样——我正坐在这里，喝着咖啡，脑海中思考着我对这本书的读者——你，准备说出的话。

如果能通过快速地翻阅这本书，一下子获得通关秘籍般的决窍，令你技法大增并洞悉摄影的秘密，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然而，这里没有秘诀，但是，这本书里有找到它们的钥匙。我提出的问题，以及当你阅读时会问出来的其他问题，都是一把把钥匙。是你来提出问题，找寻自己的答案，与问题缠斗，这通常发生在拍摄时，这样做将会打开你的思维，以助你获取新的方向和新的理解。

在阅读这本书时，很容易不知所措。我能想象得到你头疼欲裂、仰望天空，像是已经被打败的样子，问我是不是认真的。我真的希望你在拍照之前先问一遍这本书里的每一个问题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不现实，甚至可能是不人道的！

几年前，有人对于我鼓励摄影师们更有意、周全地构思他们的照片批评道，“我拿起相机时，就没有想过这是需要费神的事情。”也许这正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多的照片看起来是如此无意识和盲目，为什么这些照片缺乏真正的影响力。我认为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我相信大多数摄影师都渴望能凭直觉拍照，希望能够拿起相机，通过本能的反应，在看到线条、光线、瞬间时，能在那一刻永远消失之前快速地拍出可以吸引我们、激起我们的情绪或抓住我们的好奇心的照片。我认为，正是对能凭直觉创造的渴望，才让批评我的人说了上面那样的话。他只是希望这个过程更像如智利摄影师塞尔希奥·拉蜡因（Sergio Larrain）所说的，拍照是一种“优雅的状态”。当然，我也希望如此。

但是，若想达成目标，只靠许愿和期盼是非常糟糕的方式。通往直觉和本能的道路，始于有意识地思考和行动，它起步于学会以新的方式看待事物和思考；始于将拍摄技术和创造性的可能性内化于心，把它们变成我们自身的一部分。这就是所谓的学习。而正如苏格拉底（Socrates）和几千年前的拉比教士那样的老师所认为的，问题提供了最好的达成目标的路径。你不需要我教你，你需要的是更好的问题，那样你就可以自己教会自己。

所以，在咖啡凉下来之前，我的恳求是：不要因招架不住便开始想着寻找捷径。练就手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有意识地集中注意力，需要长时间的实际运用。对于有些人来说，仅仅是意识到了这些问题就能得到巨大的帮助，并获得更大的创作自由。而其他人，需要多次提出这些问题，例如在拍摄照片时、在编辑照片时及在研究他人的照片时，直到这些问题内化于心。当你习惯于问这些问题时，它们会逐渐成为你的潜意识，就如你的母语那样，由于其逐渐成为你的一部分，你在遣词造句时也越来越轻松。这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抵达了使用直觉或本能的阶段，也即优雅状态——意识和感知到自己能够像伟大的音乐家那样，用手中的乐器即兴演奏。

完成一张引人注目的照片时有很多事情需要应对和处理。有什么元素？而你能用那些元素做什么？我们要对画面中的哪些元素做出调整？并且我们将如何利用这样的调整使照片不仅好，而且具有我们自己的特点？这些都是好问题。让我们看看能否通过再问几个问题来找到答案。

关于摄影

在关于摄影的书籍中，尤其是在“如何做”这一类的入门指导书中，有一个惯例，即文字伴随着插图，通常还伴有相机设置的描述，有时还会标上圆圈和箭头。对指导入门类型的书籍而言，这样的表达方式可能有助于阅读。但本书不属于这一类型。这是一本关于“为什么”的书。它更关注的是学会提出问题，而不是给你答案。本书中的照片便是我对自己的问题做出的回答。你将会给出你自己的答案。但这并不意味着本书毫无助益。如果我们问对了问题，每一张照片都能教会我们一些东西。而问题在本书中比比皆是。

当我刚完成本书第一稿时，有人建议我把图像和相关的概念搭配起来排版。例如，那些瞬间很重要的照片，应该要放到关于深思熟虑的瞬间如何重要的章节。但问题是，很少有一张照片是因为某一设备或技术因素而成功的。我的那些“选对了瞬间”的照片之所以会成功，还依赖于我选择的视角、光线、长宽比例，以及我是否用好了色彩。因此，当我像建议的那样安排图文的时候，不仅让人觉得不自然，而且还显得杂乱无章。更糟的是，这些照片在上下文中不再能共同发挥作用。当我越来越觉得摄影作品彼此协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时，那种排版的想法像是一个错误的方向。

所以我把这些照片以我想要把它们展示给世界的方式分组，而不是简单地将它们当作“教学工具”。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它们不重要。事实上，我认为这样一来它们的教育意义更显著了，因为如果你与它们接触，它们会迫使你提出问题，就像我希望你对你拍摄的场景提出问题一样。

我希望书里的这些照片能使你的阅读变得有节奏，自然而然地得到片刻休息时间，通过欣赏这些照片，你也许还会获取一些灵感的火花。但最重要的是，我鼓励你去质疑它们：这些线条在这幅照片中有什么作用？究竟是取景的选择、快门速度、瞬间的捕捉、反差的使用、透视，还是本书提出的任何其他问题，成就了这张照片？暂时忘记你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张照片，而是问问我做出了什么决定来获得这幅最终的画面，以及这些决定能让你有什么收获。

与我以前的许多书不同，你不会在这本书里找到创造性的练习内容，但你可以将这些照片当作一条引导学习的线索，敦促你去实战练习，在你所看到的场景中拍摄，并试着带上这些问题去思考。当你开始为这些问题寻找自己的答案时，它们就会成为你的本能，它们会悄悄地融入你的摄影过程，这个过程越来越属于你自己，并最终在照片中体现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