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穿越鬼府 (二)
“一个小女子,张口便是夫妇丈夫的,也不嫌羞?”他嗔道。
“哎,你脸红了呀。”雪清泠凑过来,瞧着他抿抿嘴道,“你又没有喝酒,脸红什么?”
他把话题岔开,“你整日介在家里做什么?”
“读书呀!家里藏书楼里的书,我都读了不下五遍。”
“你爹娘对你好不好?”
“爹娘怎会对我不好?”
“除了读书你还干什么?就没有出过远门?”
“除了读书,自然是练武了。爹爹说等我读好了书,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女侠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去闯江湖的,现下急个什么。”
他微微一怔,“你十五六岁了,难道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吗?”
她点了点头,却似乎并不以此为意。
他略略思忖,没有说话。少顷,他移开了她手上的布,“好了,不出血了。应该没有事了。”他站起了身,又拉她起来。她不错眼睛地瞧着他的眼,蓦地一笑,“说定了,我要嫁你的,你不许反悔。”
“别有的没的乱说。”
“我没乱说,书上说,阴阳协调,夫妇之道。我还要给你生宝宝呢。”
“休要胡言!”他面上微有愠色,好好的一张脸,毫无预兆地说变就变,然而眉目间似乎怒色不及悲色,大有无法言语的隐痛一般,他声气弱下来,啮唇道:“救了你一次,你就要嫁,以后再遇到别的男子救你,你是不是也要一次两次地嫁给人家?”
“怎么会,书上说,女子要从一而终,我自然要从你而终的。”
他甩开她的手,“你要再乱说话,我就不管你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我……我不说了。”末了又补了句,“我都听你的。”
“既然你说了要听我的,就要说话算话,那我现下给你立规矩,你听是不听?”
雪清泠忙点头,两只眼睛闪闪亮,凝住了水天月,水天月在她的目光里微微一顿,心没来由地一跳。他清清音说道:“女子嫁人是大事,不能随口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便是这么想的。”
“即使想到了,也不要说出来。”
“我不说出来,你怎么会知道?”
水天月一时窘住,“……总之,你心里面的事,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让别人也知道,这对你会有危险。”
雪清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第二,你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以后行走江湖,路上小人恶人多得是,像你这样没有江湖阅历的,千万不要掉到别人的陷阱里。比如我吧,你可知我是好人是歹人,张口就要嫁,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去?第三,如果再有人说带你找爹娘之类的话,不要相信,你放心,你爹爹娘亲一定没事。”
雪清泠点点头,又问:“你如何得知我爹娘没事?”
“我们走了。”他并没有回答,反是起身拉住了她。
他拉住她的手,又向前走,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被他拉着向前慢慢而行,她似乎无须那一双眼睛了,他走哪她跟哪,眼睛闲下来无事可做,便东瞧西望,目光便被那些枝蔓之间的花朵吸引了去。
“咦,这朵最好看!”她用闲下来的那只手去摸一朵长在一抹矮枝上的颜色火红的花。
水天月正巧回过头来,目光一触到那花,登时脸色大变,厉声道:“不许碰!”
然而话说晚了,她已经碰到了,水天月脸色煞白,失了神一般愣在当场,然而下一刻谁也没有想到,那朵花竟然萎蘼地垂下了头,变成一片焦枯。
水天月大惊,奔过来瞧上一瞧,又回过头来,凝住眉头瞧着眼前之人。雪清泠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知道总之自己一定犯错了,不然他不会这么吓人地瞧她。
“你碰到它了?”
她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抓过她的手,手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这是什么花呀?倒真是好看。”
“血爱花。人间至毒。”
雪清泠站住了,脸色雪白。
“还好,你大约没有碰到,记着,见到它就躲远点。”
二人又要向前,然而此刻,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呆住了。一片火红的花朵延展到四野,红得明艳如血,水天月头似乎一晕。血爱花……
大片的血爱花……
然偏在此时,一只萤火虫从雪清泠眼前飞过,在一惊之后又被萤火虫一扰,雪清泠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就向花丛之中倒了下去。
水天月来不得半点思考,几乎本能一样,伸出手臂去拽雪清泠,可是雪清泠下坠之势已然无可避免,水天月身子一翻,轻巧巧地卧在了将将欲倒的雪清泠身子下面,把她抱在怀里,而自己的身子完全打开,直砸到血爱花丛之中。
水天月眼睛一闭,当年自己所中的血爱花毒,将自己折磨了这许多年,如今这一卧下去,怕即刻便赴黄泉了吧。
但他仍旧把她抱紧了。这小小的软软的身子,此时此刻,能倚靠的除了他,还有谁?而他似乎,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应该负起的责任。
然而,一切出乎意料,他的余光瞥见身侧的血爱花,就像刚才一样,枯萎了,慢慢化成一片焦黑。他的身子下竟然生出一个空洞,任远处的血爱花繁茂如故,他身下的血爱花已经焦灼一片。
他长叹一口气,霍然明了,原来毒也能杀毒啊,也或者,自己已经中过血爱花毒,便不会再被其毒所伤。只是雪清泠倒要小心了,莫要被其毒害。
此刻,雪清泠倒是一脸无忧的样子,趴在他的身上,抓了一把焦土,捏了捏,没心没肺地说道:“可惜了,这么美的花……”
“快撒开。”他嗔她,雪清泠吓得扔了手里的土。
此时,他抱着她,两人近在咫尺,鼻息可闻。而雪清泠被他嗔得一愣,正乖乖地小心瞧他,他躲开她的目光,说道:“我再加个规矩,这里面的所有东西,没有我的允准,都不许乱动。”
她点头,神情乖巧无比。
他们起身,他让她双足不许逾越焦枯之地,转身俯下身子,“上来。”
“做什么?”
“我背你。”
这回她倒真乖,毫无推脱地爬上了他的背。他负起她,朝那耀眼的血爱花丛走去。走一路,趟出一路焦枯,身后留下一条黑色的印迹。
走出血爱花海,他把她放下来。她却立刻伸手帮他抹起汗珠,他感觉身子有些发抖,毕竟负一个人走路,以他的病躯,还是有些吃力,但雪清泠的温柔之举,也让他心里便如春风拂过一般分外熨贴。
再前行,眼前却是越发逼仄了,走了不久,前方竟然出现一座桥,桥下自然应是水了。只是雪清泠只一探头,便觉头晕目眩。
“下面是什么?”下面,蓝汪汪一片,哪里是水,分明是极冷的气体在氤氲飘浮。
水天月将脚一划,一枚枯树叶被他踢落崖下,那树叶翻了两翻,化成一道蓝光,消失了。雪清泠倒抽了一口冷气。水天月说道:“灰飞烟灭。”
如果像刚才的悬崖,二人即便落下来也有幸存的机会,可是这里,若一失足,必定是魂飞魄散。
“跟紧我,半步不离。”他道,如果她真的失足,他或许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拉回来,他如此想,她却道:“我还是离你远些吧,若真的不小心坠下,我还是不……不连累你的好。”
他一怔,却口气冰冷地道:“听我的,跟我来。”
不容她辩驳,他拉上了她,二人轻轻走上了中间的石桥。
石桥没有栏杆,也就一步宽,他偕着她,屏着气,一点点挪着步子。她亦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开始还好,过了中途,几乎要到尽头了,二人似乎都开始放下这颗心了,便在这时,雪清泠只听身后一股风声,她的余光瞥到一抹白光,不觉“呀”的一声,身畔之物疾风一般从身侧滑过,雪清泠站立不稳,就要向旁边坠去。她的手还牵着水天月的手,水天月来不及回头,也预知发生了什么,脚下点地一旋,让过了身畔的白光,同时圈转过来,用手搂住雪清泠的腰,挟着她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雪清泠在生死之间经历一个来回,汗涔涔而下。水天月饶是机变如此,仍心有余悸,二人回头一望,才发现是一头发光的白鹿,奋着四蹄闯进了前面的密林。
水天月牵着雪清泠走下了石桥,二人才同时吁出一口冷气。
雪清泠已经说不出什么,只有颤颤的目光望他,他却还能镇定地拍拍她的手,笑了一笑,然后……然后倏然坐在了地上。
“你如何了?”
“我气力不逮,恐怕,恐怕不能陪你走出这鬼府了。”方才将雪清泠从危机之中解救出来,看似身轻如燕,须知他费了多大的气力,在气力不支的情况下仍旧精准地将她带离险地。他抬头望望已经偏西的明月,知道,天要亮了。
天亮之前如果没有解药,他的性命也就永远留在了鬼府。
“解药在屠龙手里对吧?”她抱住他,却仍避免不了他的软坠。“那我们快些出去,去找屠龙要解药。”她抱住了他,“你扶着我起来,扶我起来呀。”
他笑了笑,她的样子执拗得可爱,是了,我该无憾,本就该早死的,却耽搁了这么久,但是耽搁许久却原来一直在等待一个人,一个又傻又呆的女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坦然地说,我要嫁给你。
他知足了。
但她不放弃,她几乎要哭了出来,“我都听你的话了,你怎么不听我的,你快些起来呀。你不起来,我不走。”
他于是挣扎着起来,他要陪她多走几步,能陪多远陪多远,这个傻女子,他还真的不放心。
他扶着她的肩,起来,在她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只走了不到二十步,前面豁然开朗,已经到了谷口。
他们,走出了鬼府。
而比他们更惊讶的是,守在谷口的屠龙与田虎。那两个人,几乎是望见鬼魅一样,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世上还有人能从鬼府活着出来!”屠龙咬紧了唇。田虎却乐了,在山上,田虎与水天月关系最好,此刻他笑道:“我就说嘛,这水兄弟不是一般的人!”
“如果单凭水天月个人之力,我或许能信他走出来一次,但是那丫头……他如何带个累赘还能出来呢?”屠龙百思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