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森林

茫茫白雾笼罩的人间，不知天上的艳阳是否依旧如常升起，孤寂的严寒让人类打心底感觉到绝望。

郁郁葱葱的杂草倔强成长，顶开厚厚的碎石垫层，穿透三十公分厚的柏油砼硬化路面，向着天空生长。

王耀祖从车内探出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城郊公路前方的惨状。

本应平整的道路和路床，此刻，已经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草和植物，路床被完全被破坏，柏油马路上纵横交错着巨大的裂缝，就连穿过马路的火车铁轨，此刻也高挂在一颗半米粗植物的硕大叶片上，叶片有手掌那么厚，面积堪比脸盆一般。

与其说那植物像玉米杆，不如说更像是绿高粱，直挺挺的粗壮绿茎，笔直插入天空。

入目望去，城郊外就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长满了以前不曾见过的奇怪植物。

纵使王耀祖之前是从东边进城的，并没有来过西边，但也不可能说东西相隔五六十公里，环境就差那么多。

很明显，这三个月来植物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就如李玲然研究资料里记载的实验信息一样，一些自然界植物已经开始退化，那些在基因组内深深隐藏着的隐性性状，在浓雾来临后，重新复苏了。

和人不同的是，许多植物经过上亿年的进化、演变、退化，不断随着蓝星的环境、气候等因素变化而改变，目的就只是为了适应生存环境。

哪怕后来被人类驯化、杂交、转基因，改变了一部分基因序列，但是，这依旧改变不了植物本身的环境可适性。

大豆再畸形，也是大豆，它有祖辈遗传的基因，也有适应环境、增加产量的变异基因，但这抹不去那些祖辈遗传给大豆的独特基因。

也就是这份基因让大豆始终是大豆，没有长成蚕豆。

浓雾来临，无疑是满足了植物祖辈之中某些遗传基因的生长条件，让植物出现返祖的迹象。

为什么说是返祖呢？因为李玲然的研究记录里注明了，某些动植物就算是要进化，也不会说几个月就完成进化过程。因为一般生物进化的过程是需要几代甚至是几十代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出现新的性征，那才是适者生存的进化。

而这些植物的变化太快了，她通过对比基因序列，发现那些性状明显改变的植物，本身都含有这些染色体序列，而不是新进化出来的，只不过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出现了基因隐匿和退化的症状，发生了改变。

只是，李玲然没有上古植物的样本，无法对返祖的植物进行基因序列对比，无法求证这个猜想，所以，这个结论和实验过程只能停留在初期。

假如她的结论是对的，那么，这就说明蓝星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出现过地表布满浓雾的混沌时期。

这些植物从上一个蓝星浓雾时期，生存、进化至今，根本不能说是颠覆性的进化，只能说是为了适应环境而产生了一些变化。

王耀祖不知道上古植物是不是诸如眼前这些‘大高粱’的样子，但单从这几个月内的植物变化来看，这些植物经历了隐性基因复苏、基因唤醒、基因成长，导致了眼前千疮百孔路边被‘返祖’的远古植物完全破坏的场面。

虽然眼见之时比较震惊，但有李玲然的研究资料和理论猜想在前，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三米多的狼和猫都出现过了，还不许人家‘大高粱’长好几十米高？

当然，‘大高粱’有多高，王耀祖是真的不知道，最起码他站到高粱下面，抬头是看不到顶的，也就是说，这东西最少也得有六米的高度。

用切西瓜的板刀戳了戳眼前的‘大高粱’，发现并没有产生什么应激性的攻击行为，他才稍稍放心。

这样的话，即使开不了车，理论上他也可以徒步穿越这片‘大高粱’地。

野兽昆虫什么的不用说，在这密麻麻的‘高粱’森林里肯定是有动物的。因为‘大高粱’不具备攻击性，‘大高粱’森林就成了野兽和昆虫藏匿、繁殖的乐园。

说好也好，说坏也麻烦，毕竟大自然是公平的。

这些‘大高粱’和‘大高粱’之间平均间隔了不到一米，大多是七八十公分，人肯定能正常穿过的，而一些诸如蟒蛇、狼、狗、豹子也没问题，前提是它们的体积没有变的非常大。

从李玲然的理论说来，狼体内有巨大化的祖辈基因，返祖会让其体积变大，那么所有的狼都具备这种基因，都有可能成长到巨大的体形，猫科也同样如此。

这就很让人类头疼了。

人类包括人类的祖先，乃至猿猴，在蓝星上生存的历史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一亿年，也就是说，大概率是没有经历过浓雾覆盖地表这一特殊环境时期，体内很可能不具备浓雾时代利于生存的基因。

这是多么的可笑，之前蓝星的主宰者——人类，在大雾来临后，却成为了最可怜的弱者，需要慢慢的适应和生存。

人类成了最容易被淘汰、被灭绝的可怜物种。

别的生物有祖宗留下的生存基因，而人类，什么都没有，只能从头开始。

不过，也幸好人类有钢筋混凝土都市、有威力巨大的热武器、有生存的智慧和倔强的希望，才让人类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环境恶意彻底击垮。

当前，放在王耀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一路砍伐，清理过去，这样的话，他还可以开着后面那辆越野车前行，速度不快，但安全和后勤得到了保证。

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徒步行走，穿越‘高粱地’，这样的话肯定危险一些，要面临未知的危险，未知的野兽、植物都成了威胁，但速度肯定快很多，只是带不了多少东西。

踩着保险杠，王耀祖坐在车头上，微微发热的引擎盖烫烤着臀部，他毫不在意。

他凝视着‘大高粱’森林，托腮思考着利弊。

之前的装甲车是开不了了，他焚烧人尸黏连怪的时候，就折腾过两辆装甲车了，那仪表上控制按钮太多了，和普通的车子完全不一样，他根本不会开，其次，他也不知道如何修，装甲车根本打不着火，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油箱在哪。

他只能将车上的武器和弹药搜刮了一下。

不过，就算是装甲车，也不见得能在直径半米粗的‘大高粱’地里横行吧。

王耀祖试过了，‘大高粱’的根茎比较生脆，不算很硬，但是半米粗的直径，砍伐一颗也得好几分钟，开辟出一条越野车能够通过的道路，一排至少要清理四到五棵。

前进一百米就是四百五十棵，一千米就是四千五百棵......

他瞬间打消了这个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跳下车头，转身回车里收拾东西。

一路砍‘大高粱’前进是行不通的，想要车辆能够通过，必须砍根茎的位置，累死他一天也砍不到一千棵。

这还不算路面被‘大高粱’拱起，造成地面凹凸不平，车辆行驶困难的问题。

徒步赶路的话，他未必要穿过这拦截道路的高粱地，行动的线路将更加自由。

但由于大雾的影响，他不能偏离道路太多，否则，一旦在野外失去了方向，就算有指南针也得迷路。

放弃了大部分的军火，一把挂载榴弹发射器的自动步枪，外加十几个手雷，就是他打算携带的所有热武器和弹药了。

看了眼车辆后排座上的便携式迫击炮，叹了口气，自己怕是没机会尝试了，他之前也没想到那辆装载雷达的装甲车里，竟然有还有台小型的迫击炮以及十六发炮弹。

当然，除此之外，车里还有很多其他先进的热武器，但是，由于还需要携带汽油、食物和饮水，就只能忍痛将那些东西留下了。

在‘大高粱’林中，一把枪未必有刀好用，王耀祖将两把军刀绑在大腿外侧，练习了几次抽拔，确保抽拔方便，随手都能取出才放心。

然后是一包食物，多是压缩饼干、脱水蔬菜、肉干以及两大瓶五升的矿泉水。

沉是沉了点，不过，对于他目前的体质来说，就跟成年人拿着500毫升的饮料一样，并不费力，就是体积太大，奔跑起来不方便。

如果真遇到无可匹敌的危险，这能考虑舍弃。

剩下的就是求生用品了，撬棍、防风打火机、绳索、刀具、消炎药品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之前都装在车里，看似不多，但挑挑拣拣却也装了两大包都装不下，无奈只能再忍痛舍弃一些东西。

片刻后，王耀祖背后背着大包，身前背着小包，左手拿着撬棍，右手握着步枪，缓缓走向‘大高粱’地。

进入到‘高粱’森林的范围后，静谧的气氛一如既往，而森林里光线更暗，视野不足一米，周围黑漆漆一片，犹如行走在恶魔的腹中，让人心里毛毛的。

他打开绑在枪管上的手电，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自作聪明从荒野绕路前进。

在这样茂密的林子里，根本没法辨识方向，浓雾、光线都成了致命的阻碍。

如果自己脱离了脚下的柏油砼路面，毫不夸张的说，他绝对百分百会迷路。

‘呼......呼......’

王耀祖尽量控制自己的脚步，不发出声音，以免节外生枝，引来麻烦。

谁也不知在这未知的植物丛林里会不会有其他的猎食者存在，王他就算再有自信，也不可能自大到能战胜一切敌人。

不说别的，比如那些返祖的蚂蚁、马蜂等这些群居动物出现，给他几条命也不够送菜的，他五倍于常人的体质对于这些生物来说也没有丝毫用处，等弹药用完就是一个字——死。

连壁虎都有一米多长，体长增加了五十倍，如果是蚂蚁这种能扛起自身体重两百倍的大力士体积翻了五十倍，那将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的就是他此刻的心理。

王耀祖至今没有见到苍蝇和蚊子这些常见的飞行昆虫，这无疑是好消息，否则，人类将毫无生存机会。

‘大高粱’森林里静悄悄的，宛若死地，和死寂的城市里差不多，他也不知道这正不正常。

不过，最起码的戒备他还是有的。

围巾面罩加上防暴头盔，将头部完全保护起来，手上戴着名贵的皮手套，里面还是羊绒的，很暖和。

碗口和脚脖的位置一样，都用塑料胶带封紧，连腰上都缠了两圈，毫不夸张的说，全身上下武装的密不透风。

身上还有防弹衣，关节也有防护，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防御都做好了。

同时，在‘大高粱’森林里穿梭的时候，尽量避免碰触‘大高粱’的绿茎，即便知道它们不会攻击自己，他也得万分小心。

生命只有一次，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王耀祖无比珍惜自己的小命，而且他还怀揣着探索真相的信念，所以，他不能死。

静悄悄的密林中，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当然，他也没有走出这片‘高粱地’，如果不是脚下的柏油砼路面指引着他不断向前，他必然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

算起来，自己前行的速度不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大概走了两三公里，毕竟‘大高粱’不会整齐的列方块队，每一棵的位置都是毫无规律的交错着。

按照之前的测算，李玲然家离目的地的直线距离是二百四十公里。

本来计划的是开车走国道，考虑道路上车辆受阻，清理道路车辆的情况，他大概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按照现在的前进速度估算，想要到达目的地，至少需要两到三周的时间。

这还是全部按照安全的‘高粱地’环境计算的，至于前方有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路在脚下，是一步步走出来的，王耀祖也没有灰心，背着几十斤的东西，也不觉得很重，只要没危险，就不怕路途艰难。

从上午十点进入‘大高粱’树林，一直走到下午六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没有手电筒的光亮根本看不到东西。

王耀祖不由得叹了口气，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他不停歇的走了八个小时，前进了二十公里左右，却根本没有走出这片‘高粱地’。

他就纳闷了，这是哪个人才在路基下面撒了高粱种子的？这不净制造麻烦么......

当然，他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先不说这绿色根茎的大树是不是高粱，就算是，这二十多公里的‘高粱地’，足有几千亩的巨大面积，那根本不是一点点种子能够长出来的，没有施工队会这么恶趣味。

这‘大高粱’只是茎叶比较像高粱，严谨的说，这植物更像是一种类似于野树一样的野生植被，生命力顽强，适应能力很强，所以，能够撑破路面，茁壮成长。

那为什么城市里没有呢？城市里的道路大部分没事啊。

王耀祖不太了解城市的道路和跨省市的省道、国道等道路级别的差别，但他感觉应该不是道路材质的问题。

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句‘远路无轻重’说的真对，就算他体质再好，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赶路，几个小时下来也是肩膀一片酸麻，疼痛难忍。

叹了口气，今天是绝对走不出‘大高粱’森林的，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又往前走了一些，如愿看到了一辆被掀翻的小轿车，整个车身侧立斜靠在‘大高粱上’，形成了肇事现场。

王耀祖先将背上的背包取下，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然后麻利的跳上车。

一株粗壮的‘大高粱’从车子后排的两扇窗户穿过，虽然粗壮的绿茎有轻微的挤压变形，但并不影响它倔强的向天空成长。

这里的‘大高粱’看似粗壮，但是跟普通森林里的大树一样，每一棵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许差别。

最粗的应该是外围的那些‘大高粱’，茎有半米粗，叶片厚实肥大。

而森林深处的‘大高粱’多是三十公分左右的直径，叶片虽大，但是并不厚，而且叶子与叶子之间的间隔很大，有点像室内的绿萝，茎长叶疏，迎着太阳长。

这符合植物的喜阳的特性。

确定了车内的干尸完好无损的被安全带缠着，王耀祖稍稍安心，最起码说明这里的‘大高粱’是不吃肉的。

至于休息的地方，他早就想好了，那就是轿车的后备箱。

打开后备箱，将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取出，王耀祖坐下之后，才悄悄松了口气，揉捏着酸痛的肩膀。

取下头盔，吃了点食物，喝了一点水，将包包放进汽车的前排后，他才小心的缩进汽车后备箱里，锁上门，背靠座椅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心俱疲。

一路小心警惕四周，时刻提防着突如其来的危险，又要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说实话，他这一路感觉比在健身房做力量训练还累。

好在，平安，就是最好的回报。

随着王耀祖的沉睡，周围重新归于静谧，没有一丝的声音。

深夜降临，漆黑中一望无际的森林里，‘大高粱’茎上碧绿的叶片悄然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