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丢失的记忆
两分钟前。
当王耀祖感觉到颈后的冷风伴随着呼啸声袭来时，就暗道不好。
对方的刀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样，以他聪敏的耳力竟没有察觉到对方如何接近的，更没有想到这人不知何时跑到了自己身后。
他下意识做出向前翻滚的闪避动作，就算他体质是常人的三四倍，但也不可能刀枪不入，依旧是血肉之躯。
但是，纵使他全力以赴躲避，却也来不及了。
当感觉到身后劲风时，死亡的威胁瞬间吞噬了他。
他首先的反应不是惶恐、害怕，而是无尽的担忧。
如果他死了，那李玲然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
相比自己的死亡，反而感觉很平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这个处处危机的末世，他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死在人类的手里。
得到身体强化的王耀祖难免骄傲，潜意识里就有种自己获得了超人之躯，是上天的宠儿一样的想法。
纵使没有过度的自负，但自信还是有的，哪怕在面对整备的军队时，都没有多少拘谨，依旧自信满满的谈条件。
但此刻，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他不是唯一的宠儿，就像曾经的社会，有天才、有人杰，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技工而已，有技术，有经验，但并不出类拔萃，比他强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他又有什么资格骄傲呢？
如果……
王耀祖放弃去想如果，生命没有第二次，他注定要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无数的念头顷刻间在脑海里回荡，随后就感觉脖子上一麻，视野里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紧接着，痛苦、寒冷夹杂着黑暗直接吞噬了他。
原来被人活生生的砍掉脑袋是这种感觉，想来古代被斩首的人死前感觉也是一样的。
王耀祖很想告诉那些在网上提问的网友：脑袋被砍掉的时候，真的能看到天旋地转的画面吗？
他的回答是：是的。毕竟视野的反馈还是能在死前清晰的传回脑子里，即便他的头身已经分家了。
死亡，像是粘稠的黑色沼泽，将缓缓他吞噬，王耀祖根本无法挣脱，感觉自己紧接着进入到一个非常让人窒息压抑环境里。
沉重、粘稠、冰冷、刺痛等等等的复杂感觉充斥了他的意识。
我这是.......死了？
还是......没死？
人死了，不应该一了百了吗？为什么他还有感觉，还能清楚接收各种意识反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魂状态？
无法挣脱、无法自控，也无法死亡。
就像是要被关在暗无天日、不着光亮的死牢里直到永远一样让人惶恐。
但这莫名的熟悉感是什么？
王耀祖说不清，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有些熟悉。
他无法回忆起自己是谁，发生了什么，就像是是个失忆的孩子，被忘却在世界的角落。
但他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少年磨练出来的坚韧意志让他从来不接受坐以待毙。
感受着冰冷刺痛，他就想要挣扎，想要呐喊，想要狂怒......
他不喜欢被管束，也不想要被压制，想要吞噬消磨他，他自然就要反抗。
来自意识深处的不屈让他拼命反抗。
越是反抗，刺痛感就越强烈，他越是不甘心的挣扎。
只要不死，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他‘张大嘴’不断吞噬周围刺痛他的泥泞，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无穷无尽的涌向他。
吞着吞着，他就逐渐麻木了，仿佛没那么痛苦了。虽然还是置身于泥泞、粘稠的束缚中，没法脱出，但是他并没有那么难受了。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面前有一个人。
虽然王耀祖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但是，那种直接的意识反馈清洗的告诉他，眼前有个人。
熟悉的人，熟悉的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
王耀祖：你是谁？
另外一个自己：我是你呀。
王耀祖：不，你不是我，我才是我。
另外一个自己：你是你，我也是你，是曾经的你，丢失的你，遗弃的你，痛苦的你。
王耀祖：什么...？
另外一个自己：快找回你自己，拯救你自己。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破碎的画面错落的闪过。
不，他没有死，他不能死。
王耀祖‘张嘴’将面前的另外一个自己吞下，无论他是不是自己，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他不想死。
轰！
记忆的大门犹如潮水般疯涌而出......
熟悉又陌生的土坯墙院落，老旧斑驳，屋檐下的晾杆上还挂着风干的玉米。
那......好像是鬼节时拜祭鬼神用的干玉米。
起夜的小男孩儿听到奶奶屋里传来说话声，就悄悄靠了过去。
一个黑影从奶奶的屋内忽然冲出来，抓住他的胳膊，小男孩儿立刻感觉胳膊上一疼，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坚持住，孩子，坚持住，挺过去，将来你才能在末世中逆流而上。”
中年男人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一根银色的，酷似手枪的注射器掉落在地，他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
“小宝，小宝，你没事吧，别吓奶奶。”奶奶冲过来，紧紧的搂住他。
他这才发现奶奶的眼睛红肿的就像是核桃，泪痕在老迈、皱纹密布的脸上尤为清晰，让人心疼。
小男孩茫然的抬起看枪型注射器的眼睛，他刚想捡起来玩来着，因为这东西很酷很好看，他只在老旧的图片书里看过手枪，还没有亲眼见过真的。
不过，刚才他感觉只是感觉肩膀被蚊子叮了一下，没有什么感觉，抬头就看到奶奶哭了，他顿时也急了。
小男孩儿给奶奶擦着脸上的泪水：“奶奶别哭，小宝没事，我......呃......”
小男孩儿突然一僵，身体猛的一抽，瞬间仰头向后倒去，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你别吓奶奶！”奶奶慌了，抱着不断抽出的小男孩儿激动的流泪。
中年人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不过还是说道：“拿绳子把他绑起来，嘴巴也塞满，这过程很痛苦，不要让他伤害自己。”
“绳子，绳子，对了，外面的三轮车上有绳子。”奶奶急忙说道。
“我去拿！”中年人猛地站起来，忽的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他急忙扶住墙，才稳住身形，没有摔倒。
月光下，中年男人的脸苍白的可怕，更渗人的是，他的五官带着不可思议的诡异笑容，嘴巴大大的弯起，就像是皎洁的弯月，但毫无魅力可言。
因为他的笑容已经扯破了嘴角，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而他却还在灿烂的微笑，不知痛苦。
只不过，刚才在屋里，没有灯光，所以没人看清。
而月色下，男人的脸让奶奶一哽，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却仍要将小男孩儿牢牢护在怀里。
中年男人没有在意，快步出门，将院里三轮车车斗里的麻绳拿了过来。
绳子老旧，上面有些起毛，但此刻已经没人在意了。
将剧烈挣扎的小男孩儿绑好，又在他嘴里塞了布，才稍稍放心。
“你的脸......”奶奶不安的说道。
“我生病了，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像是这个世界，谁也无法阻止她的成长一样，没人能阻止的了。”
男人说话含糊不清，即使嘴唇动作的幅度很小，但是依旧扯动了嘴角，让撕裂的脸部更加狰狞，鲜血越来越多，已经撕裂到了颧骨的位置。
奶奶听不懂，她只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孙子身上，紧紧的握住孩子的手，心中只有祈祷。
“你说他......”奶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您儿子他是个英雄，如果没有他，我们就没有机会发现这一切，并且做出一系列研究。”
“他死了是吗？”
“......”中年军人沉默，算是默认了。
奶奶抹了抹几乎流干的泪水，这么多年，她一直怨着。
无论是死是活，身为儿子，难道不应该给她这个母亲一个讯儿吗？
就算是噩耗也好，她这个母亲也会不辞辛苦的去替孩子收尸的。
看老太太哭得伤心，中年人不忍心的说道：“对不起，我们也想要按照规矩联系他们亲属，但是，研究所封锁了，事关紧急，没有办法，但大家说了，无论谁有幸活下去，大家的母亲就是他的母亲，替他们尽孝。”
“呜呜呜......”奶奶捂着嘴低声痛哭。
半响，屋里重新沉寂下去，只剩下小男孩儿痛苦的‘呜咽’声。
半个小时后，奶奶一声惊呼传来。
“呀，小宝怎么了？他的手怎么这么软，他的骨头呢？”奶奶慌了，急忙检查孩子的四肢。
孩子的身体表面发黑，身体就像是薄薄的塑料袋装着打碎的肉馅一样柔软，瘫在床上，软趴趴的不成人样。
中年军人一惊，立刻拿出口袋里的小手电，小心翻开小男孩儿的眼皮。
入目是一片漆黑的眼球，就像是连光都能吸进去的黑洞，吞噬一切。
“不不不不，他的思想意识太薄弱了，我早该想到，他只是个孩子，没经过挫折，他的意识还不够坚韧顽强。”中年人颤抖起来。
他嘴里嘟囔着：“不，不能失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只有他的血脉才能使用‘死神’，但是，孩子的意识太弱了，他迷失了，要被吞噬了......”
中年男人推搡的弓着背，低着头，嘴里喃喃着：“不能失败......他是关键的一步。”
奶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她只知道孩子的情况不对，他快不行了。
“你快救救他啊，他才十三岁啊，你不是说他会没事的，只是会痛苦一阵子嘛！”奶奶抓住中年人的肩膀，愤怒的斥责道。
“我......呃......”中年男人痛苦的颤抖，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撕裂。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猛然直起身子，狰狞可怕的脸上露出狂喜和疯狂的神色。
“‘死神’、‘大地’、‘死神’、‘大地’......”
“幼年的‘死神’虽然是一切‘源’的克星，但是‘大地’是‘源’，是最神秘的‘源’......”
“如果这样弄的话，对，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不能失败，不能失败......”
中年人猛地抬起头，眼神扫过四周。
当看到桌上线篓里的生铁剪刀时，眼神一亮，立刻拿了过来。
“你干什么！”奶奶激动的护着孙子，戒备道。
“妈，您起来，我要救他。”
中年军人撸起袖子，直接用剪刀深深的切下，直接割破手腕上的大动脉。
一声‘妈’叫的奶奶心中一颤，看着喷涌的鲜血，她颤抖，“你......”
“这是唯一的办法，用我体内的血可以修复‘死神’造成的伤害，两者冲突，让孩子的思想意识得到喘息，只有这样，他才能活。”
奶奶迷茫的点头，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可那坚定和决然的目光尤为刺眼，奶奶缓缓让开。
血流像是打开闸门的水龙头，不断落入孩子的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达到了一定的界点，小男孩的身子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男孩的身体不再是软绵绵的，而是重新塑造成了脊椎动物应有的骨架、血肉、以及内在器官。
但异变却使少年的身体时而鼓胀，时而扭曲，身体的各处就像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战场，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惨不忍睹。
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体，此时小男孩儿完全丧失了发声权，只是不受控制的痉挛和颤抖。
“别担心，它们在斗争。‘死神’虽然是‘源’的克星，但是，年幼的‘死神’不是‘大地’的对手，上古时代产物，在星球存在了几十亿年，甚至是百亿年，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灭的......”
中年人无力的喃喃低语，脸色苍白的可怕，没有一丝颜色的脸上，五官深深的凹陷下去。
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可还是极力想说出他想交代的是事情。
“应该没事了，‘大地’能够与年幼的‘死神’抗衡，‘死神’没有主观意识，无法伤害‘大地’，而‘大地’只是本能的惧怕‘死神’罢了，他应该安全了......”
“暂时......”
“带着他离开这里吧......”
“去大城市，见惯人情冷暖，经历人世凉薄，让他的心性成长起来，性格坚毅起来......”
“如果下一次‘死神’脱离了‘大地’的压制，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死神’只是‘源’的衍生物，不是独立的‘源’，它需要意志寄托。”
“但‘死神’太强了，它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扼制‘源’，而人类本身，也只是‘源’万千进化道路的一个支点罢了”
“这是孩子父亲一生的心血，他以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死神’是他的灵魂，他的心血，只有你，也唯独你才具备驾驭它的条件，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被它同化。”
“让它化为你手中的利刃，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