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呓语·五
陈时十七年，沛城。
又是一年之中的第九个月份，晴朗日照、秋风爽朗，门人期盼已久——三年一次的雁云台比武又来了。
雁云台的盛景号称九生门三绝中的一绝。不仅橙门自家门人能够上台参与比试，九生门中的弟子皆可上台比武。
赢者——奖之。
奖励丰厚，门人们并驱争先，就连罗方也不例外。
他和韶可人一样，已经是门主罗依语身边的得力之人，以他在橙门中的地位，本不屑再去与其他门人争，可他偏偏不，他就是在等这次机会，能够明正言顺的代替罗依语坐上门主之位。
他等的可太久了，尽管期间放下过，不过雁云台比武，就算罗依语是门主，也不能干涉。
雁云台的比武正盛，门人们打得火热，却终究是没伤了情分的。
“罗方！你干嘛？莫不是你也想上台去？”韶可人拉住想要上台的罗方，脸色说不上差，但也没多好。
罗方拉下韶可人拽着自己那只的手，神情淡淡，“可人，这可是上头的大人们定下的，我们在场的任何人都可上台一试。”
韶可人无奈一笑，她拿依语和他都没办法，他们两个人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若上台去了，又几个人能是你的对手？你想要什么直接跟依语说就是了，干嘛还要上去欺负他们！”
“我想要的？”罗方凝神想了想，看着韶可人说：“我要的依语给不了我了，我只有自己去挣取。”
说完不给韶可人再说话的机会，罗方便气势汹汹地踏入台中。
他并未介绍自己，台下九成弟子便以认出他来，那些弟子心中有疑问，为什么罗方会上台？他上台可是门主默许的？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便没有再上台去丢面的想法了。大奖直接颁给罗方就是！
“罗方！下来！”韶可人朝台上使着眼色，压着声音说。
台上的人并未理她，而是摆出一副“请”的姿势，等着其他弟子上台比试。
韶可人在台下叫了许久，罗方依旧没听她的话，总不能将他直接拉下来吧？那样多丢面！韶可人没办法，于是赶紧去找罗依语。
尽管许多弟子碍于罗方的实力和在橙门之中的地位不敢上台，可那大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于是乎还是有不少弟子上了雁云台。
“依语！罗方到底想干什么？”韶可人大步走进罗依语的房间。
白衣女子坐在榻上，随意斜靠着，正在闭目养神。
橙门中有如此大的盛事，身为门主不仅不出去主持，而是在此处歇着，料是谁也不能明白她这样的做法是何原因。
听到声音，罗依语睁开眼睛，从榻上起身，像是才醒一般，她觉得眼前还雾着，揉了揉眼后方才看清楚来人，笑道：“他心里头有气，你就让他去吧！别管他！”说着拉着韶可人的手让她一起坐下，“外面吵吵闹闹的，我们在这里坐会儿，等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再出去，我也想看看他究竟想干嘛！”
“依语……”
见无人回应，韶可人只得先作罢，她知道依语向来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可身为一门之主，门中的大事都不再管了，怕是会引来其他人的不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罗依语突然拍了拍韶可人的手，让她不要担忧，“他其实从来没有真心的服过我，我也不在意。其他几门我不清楚也不关心，反正在我橙门，实力最重要，其余的我都能接受。”
“可他这样上台去，对别的弟子可不公平，门人会不满的。”
“那就要看罗方他自己的本事咯！赢的人就有公平。”
中午时分很快就到了，罗依语和韶可人出了房间来到外面的看台上，她们的正下方就是雁云台。
罗方也是个厉害角色，居然到现在还在雁云台上站着，不晓得赢了多少人了。
他神情自得的站在台上，继续等着下一人。反观台下众人的脸色皆是敢怒不敢言。
原来罗方的功夫并不十分出众，但他擅长用毒。原本以为门内比试自是要顾及同门之情的，但他为了赢而不折手段，上台去与他比试的弟子大多数都被他下了毒。虽不致死，但比试中途几乎都使不上力气，最后都无奈弃权。
“依语，他……”韶可人望着下面的罗方皱眉道。
“门主！可否与我比试一番。”罗方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罗方！你吃错东西了？”韶可人大喊一声，她实在看不出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要跟我比？凭什么？”罗依语的气势压了罗方一筹。
“凭我赢了！凭这是橙门的规矩，您自己定下的！”
“放屁！你那算赢了？下三滥的招数，我都替你丢人。”韶可人面上很是不屑。
台下弟子听后纷纷点头附和。
“门主也没说过不许用啊。”罗方一直抬头看着依语，不与她比一场誓不罢休，“您一直都没说过上台比试不准用毒。雁云台上赢着为大，门主当年亲自许诺的。”
“你为什么要同我比试？正如我所说赢着为大，你都赢了这么多人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罗依语一手扶着栏杆，一手垂在身侧，居上临下的对罗方说。
“我不服！”罗方说。
罗依语神色淡淡：“你说过了。”之前就说过了。
“我知道。我以前就说过不会一直服您。”
你也没有让我一直服从于你......
罗方说到这儿低头喃语，然后抬头迎上罗依语的目光，顿时感到心收紧一瞬。
“请门主给我这个机会！”罗方抬手作礼恭敬道。
罗依语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雁云台下方的弟子们也屏住呼吸，直到她说出一声“好”后才敢稍微放松。
正当门人们都等着他们的门主出手时，下来雁云台的却是韶可人。
“你赢了的那大多数人里头可没有包括我呢！”
“可人！你要挡我吗？”
“什么挡？比试嘛，谁都可以上来！”
两人一交手起来，罗方便落于下方。
韶可人不像其他门人，她跟自己也有好几年的交情，罗依语又将她看得极为重要。
罗方在纠结要不要给韶可人下毒，如果下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到此为止，罗依语也会迁怒于他；若不，那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算什么？如果他输了，就没有机会和罗依语再比，他不甘心……
“砰！！！”
罗方被内力震开三丈以外，他败了，就在他想下毒之际，罗依语下来了。
“罗方！你竟然……”韶可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罗方。
罗方不看她们，将嘴角的血擦干净，说道：“门主这是何意？在我们交手的时候打断，不好吧！”
“我是说过强者为大，但没说过可以用那些不着调的招数，好好的雁云台比武被你一人搞的乌烟瘴气。”罗依语顿了顿，轻摇头微叹道：“几年前就提醒过你。”
罗依语说完，身体转向台下弟子，模样不怒自威。
台下的橙门弟子都被这股气势所吸引，齐喊了一声“门主！”
几百人的声音汇聚一齐，绕是罗方再不甘心也没法在这个时候发作。
接着罗依语又说了一句话，是罗方怎么都没有想过的。
“大家同在九生门当中，这雁云台当初设下时，便是九门齐聚的擂台，如今倒像是我橙门一门的了。如此有悖大人们的嘱托。今日，以我之令关掉雁云台，若有疑义，尽管来找我。几位大人那里若有怪罪，我一力承担。”
台下众说纷纭，脸色各异，但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罗依语又说一句，这次不止是罗方不敢相信，就连韶可人也被惊到，台下弟子也觉得惊奇。
“今日罗方为了赢而不折手段，竟然使出那些旁门左道，伤及同门之谊。我橙门当中自然是不能忍下这样的小人。即日起，罗方将不再是我橙门弟子。”
罗依语说完便不再多留，也没等着看罗方与众多弟子的表情，就直接走了。
韶可人看了一眼罗方，他那个样子很可怕，还带有一点不可思议。
她快速跟上罗依语，想去问问她做下这两个决定的原因。
罗依语一年多没管门中之事，这一出手便要关了雁云台，就连罗方也要驱逐出橙门。
韶可人心中一沉，若只是因为今日之事，是万万不可能的，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你什么意思？赶我走，你凭什么？”罗方站在离罗依语不远的地方大声质问着，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原因，让她突然间变卦。
此地只有他们两个，韶可人刚才让罗依语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了。
韶可人出了门，她其实是非常想知道依语和罗方正在密谋些什么事的，可怎么问依语，她就是不说，没办法，不说就不说呗！反正也影响不到她们之间的关系。
“让你走是对你好，哪有那么多理由！”看着罗方那副略带狰狞的表情，罗依语不客气的笑了。
“你笑什么。”罗方被依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整懵了些，他道：“对我好就要将我逐出橙门？还让我失了那么大的面子！”
罗依语知罗方这人极其好面子，当年雁云台同他比试，他输了后一样是不服气的。
她稍正色，说道：“你不走，是等着大人派人来抓你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跟飓风堂的那些交易。你不知道在九生门中最忌讳的就是此事？”
“那有什么！”罗方无所谓，不再站着，朝前面走去，在罗依语右侧坐下，觉得还差一些什么，便又给自己倒一杯水喝了起来。
喝完一抹嘴，才道：“大人们的手哪里伸得到这么长？我不过是跟飓风堂的人见过几面。”
罗依语瞥过头，“只是见过几面？”见罗方还在悠然的坐着，丝毫没有认错的迹象，她的声音骤大，“跟你一起去的弟子可有活着回来的？”
罗方不以为然的抖了一下肩膀，“做大事嘛，难免有牺牲。”
“牺牲也不是你这样的！你私下带弟子出去，那些出去的弟子一个都没回来，你让我如何跟大家交代！”
“你做事不是向来不计较后果的！”罗方盯着罗依语问她。
“我是门主。”
“你不适合做门主了。现在碍手碍脚的。”
“谁做门主是上面的几位大人说了算！”
“哈哈哈……”罗方满脸的戾气，所以他才一直不服罗依语。
当初都是因为钟氻大人的一句话，她才有机会当上橙门的门主。
“你不服啊？”罗依语整理着自己的白衣，问着旁边男子。
“嗯！”罗方也不藏着，他看着罗依语在很小心的整理她的衣衫，心中莫名的有股火在往上冲。
她好像很喜欢这件衣服，连象征门主之位的云雁服饰都未曾高看一眼。
一个死人而已，至于让他影响你这么久吗？
“赵弦已经死了。”罗方巧不然的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的罗依语的表情僵着，瞬间，她的眼波流转，好一会儿后才侧头看着罗方，说：“我知道。”
“我知道。”罗方急道，“我想让你……”
“不要将你做的事强加在我身上。”罗依语打断他，眼中尽是冷意。
她的耐心也就到这儿了，罗方一看便知晓。
“那门主……后会有期。”
罗方不明白依语还是念了旧情护了他一回，此刻不情不愿的跟依语说着道别的话。
“随你。”罗依语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