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局限性:约翰生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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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者 1750年7月24日 第37期 
田园诗(二)

我唱着从前宙斯之子安菲翁的曲子,

羊群听着,服从那强有力的召唤。

——维吉尔

在创作和评论田园诗时,后世的作者和批评家对古人留给我们的独创性的事物都没有给予充分的认识。不仅如此,他们接受那些先进的理论,使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困惑中。这些理论没有以事物的本质为基础,完全背离那些仅视自然为上而其他为次的田园诗原则。

因此,清楚地认识田园诗的特点和它确切的含义很有必要。我认为,这些从维吉尔的田园诗里很容易找到,而背离他的这些观点显然是不适当的。我们应考虑维吉尔有如下几个特点:他顺其自然,加上运气和偶然的有利条件,碰巧完成其诗歌杰作;他天生记忆力准确,判断严谨,并受到其中一个最光辉灿烂时代的启蒙,能体现罗马宫廷的精致文雅;他致力于改进而非创新,尽力地弥补田园诗靠精确描写而缺少新奇的缺陷;他以忒奥克里托斯为原点,发现其田园诗近乎完美,并想到面对这样一个伟大的竞争对手,所以,格外谨慎地进行写作。

如果我们在维吉尔的作品中找出田园诗的准确定义,那就是,“通过描写田园生活,表现其任何行为和热情所产生的美学效果”。无论如何,根据一般事物的发展,乡村发生的事都可以为田园诗人提供创作素材。

这个定义没有提到“黄金时代”,只能使人立即想到那些在现代批评下写作的诗人。我确实很难理解,农村的情形为什么一定要放在远古时代的背景下加以描写。我也看不出来,作家为什么要在其作品里始终保持田园牧歌式的方式和情绪。我知道,现代批评之所以建立这个规则,唯一的理由是,根据现代人的生活习惯,牧羊人既不可能有能力表现和谐的韵诗,也不可能表现细腻的情绪。因此,现代读者必须让自己的思想返回古代,意识到那个时代最聪明和最伟大的人要做的事,就是关心照顾好羊群,只有这样,才能提升自己对田园诗里人物个性的认知与欣赏。

这些理由似乎导致批评家去假设,田园诗在通常情况下没有被看作是农村自然的表现,同时,也不被认为能表现在那里生活的村民的理想和情绪,不论这些村民是谁,也不论农村是否为他们提供了快乐和职业。在这些批评家看来,田园诗仅仅是一些对话和人物的描写,这些人实际上只是在照顾羊群,在最底层又最辛苦的工作中忙碌。因此,批评家很容易就得出结论,既然必须保留这些人物的身份个性,不是他们的情绪必须降低到说话者牧羊人的水平,就是这些说话者要提高自身的情绪。

上述这些原有错误的结果,导致成千上万的引起混淆和含糊不清的解说。有些人主张,应该全面保留“黄金时代”的想象方式,因此,他们认为,田园诗无非是描写百合花和玫瑰、岩石和小溪,写从它们中听到的高雅欢快的窃窃私语、爱情激动的轻声怨诉。除此之外,无田园诗可言。其实,田园诗如同其他创作一样,人们无疑应该观察其高雅的情绪,应该表现其纯正的风格。这不仅因为田园诗人要以“黄金时代”的形象为理想边界,还因为诗人有了自己选择的题材后,应该随时注意美德方面的影响。

那些倡导“黄金时代”的批评家,奠定了其他规则,却不能与自己主张的普遍原理相吻合。因为他们告诉我们,要支持牧羊人的个性,不仅应避开所有细腻的精致描写,还应点缀一些牧羊人无知的琐碎例子才算恰当。为此,他们假设,读维吉尔的牧羊诗,人们似应忘记阿那克西曼德这个名字;看蒲柏的诗,有“黄道带”的术语,人们便很难欣赏牧歌的质朴无华。可是,如果能在最原始的环境里表现牧羊人,那么,我们也能在他们的其他才干中给他们添加智慧的光芒;如果能使他们承受痛苦,去暗示所有未来出现的事情―通常来说,这不恰当也不可能,那么,我们即使让他们很精确地说出这些后世之事,也没有什么有害之处,因为他们已和上帝交流,把生活的艺术传给了后世。

由于牧羊人的生活环境简陋普通,其他作家便设想,有必要从古希腊多立克(Doric)方言中,采用那些无用的术语和语言,让田园诗的语言粗俗鄙陋。他们没有考虑,这样做的话,诗人成为把方言混淆后无人能说出它们的作者;他们没有想到,诗人能够提炼语言,突出牧羊人的情绪;他们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尽力避免的不一致,没有比他们主张把精致的思想和粗俗的语言混合在一起更矛盾的了。斯宾塞的一首田园诗故意以野蛮语言开头:

迪宫·戴维,我祝愿她幸福。

她也许是迪宫,要么我说错了。

注意看,她白天还是个人样,

现在她是最不幸的人。

——《牧羊人的日历:九月》

读者对叙述角色在这个题材上表现出来的雄辩会怎么想?当读者发现这些语言集合在一起时,都在指责罗马教堂的腐败,难道不会感到有些失望吗?不可否认,一个牧羊人同时学习宗教,也许能对他的方言有更多的了解。

田园诗描写不同地位和职业的人,这些人都住在农村。因此,它不排除对人物个性的必要介绍,描写任何崇高和微妙的情绪。那些观念不恰当又不能与原始乡村描写有关的诗歌,不能算是田园诗。维吉尔是这样发出感叹的:

我知道你,亲爱的,你生在荒芜之地,

养在野蛮的老虎窝里,

生来特异,成为草原的霸主。

蒲柏竭力模仿它,却很不协调:

我知道你,亲爱的,野性如狂妄的大地,

凶猛胜过利比亚平原的老虎。

你从埃特纳火山口奔出,

出生便伴随闪电,掀起暴风雨。

像这类情绪,由于没有以自然为依据,它在任何诗里的价值确实都不高。可在田园诗里,这种表现特别容易受到指责,因为田园诗要升华普通的生活,而在普通的生活里,悲剧和英雄的创作常使我们联想到勇敢的战斗和可爱的形象。

田园诗是“以农村生活为主题,表现其任何行为和热情所产生美学效果的诗歌”,那么,它就必须限制在农村形象的范围内,才可能显出其特色。不表现农村景色,就不能算是田园诗。这就是田园诗的真正风格。它们不会因为表现出任何高雅的情绪和优美的语言而丧失本色。尽管遭到批评家反对,维吉尔的《波利奥》表现了所有的崇高,确实是真正的田园牧歌。因为它的形象不仅来自农村,而且来自所有大帝国都经历过的宗教时代。

《西勒诺斯》确实是一篇很有争议的田园诗。尽管场景发生在农村,其诗词内容属于宗教和历史,却比较能为其他读者或其他地方接受。人们不能因为诗里引进“神”,似乎就意味着“黄金时代”,也不能因为它暗示许多随之而来的变化和提到一个诗人同行加勒斯,就为其辩护,把它看作虚构小说。

田园诗要达到完美,似乎很有必要做到这一点:它发生的场景至少不要与农村生活不符,或者,至少要让那些退隐到孤独和安静地方的人,与生活忙碌的人同样对其感兴趣。因此,一首仅提到羊群的诗,主旨是抱怨教会的错误和政府的腐败;一首哀悼英雄死亡的诗,尽管诗人说他是牧羊人,可他已不再动手劳作,甚至无须技艺或知识、才能或努力,也能让乌云哭泣、百合花凋谢、羊群死亡,若称这类诗为田园诗是不恰当的。

克劳狄安田园诗的部分特点是,他记录自己的时代,依据的不是成功的执政者而是连续的大丰收日子。那些远离生意场退休度日的人,总是最不喜欢匆忙地把他们的幻想与公共事务联系在一起。

借助于田园范围内处理行动或事件的这个便利,激励了许多诗人,而人们却期待,这些诗人借达芙妮和色希斯之口,表达悲哀或欢乐的场景时,应有更多的理性判断。当期待一种荒谬会让位于另一种荒谬时,作者已完全不顾生活和自然去写作。自从宗教在整个世界体制内引起变化,作品早已充满神秘的幻想、难以置信的虚构,再也没有田园诗那种热情和理智的情绪了。

忒奥克里托斯(Theocritus),古希腊多利安诗人,被认为是田园诗之父。

Silenus(意为“森林之神”),见维吉尔《田园诗集》。

克劳狄安(Claudian),古罗马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