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者 1750年5月29日 第21期
文人的命运
大地赋予我们同样的生与死,
玫瑰花靠近可厌的荨麻盛开。
——奥维德
每个人都会被自己嗜好的设想驱使。他在某个方面或某种程度上拥有的一些品德和擅长的事情,自会分享给其他人。无论有多么明显的不利,他都能承受与其他人比较的痛苦。他把有些尚未露出来的特征、有些迟来的优点,扔到天平上,借此平衡他将这些恩惠于自己的幻想。
人类出于好学和猜测,似乎总是考虑将博爱作为一个高地,与那些对公共事务增添骚乱的人对抗,使自己感到经历不同年龄段的愉快,庆幸自己幸运地拥有好的条件,讲述政治的困惑、成名的危险、雄心的顾虑和富有的不幸。
在许多课题中,他们已通过勤奋发现这个主题。他们被极大的努力所迫,或者他们要更详尽地确定他们的理性和想象。什么都无法与崇高地位的不稳定性和拥有的利益和名誉的不确定性相比较。这些“拥有”要从许多危险、警觉和辛劳中获得。
人们显然认为,“世事不确定”是个无可争议的论点,以此反对政治家和军阀的抉择,而那些自信胜利的膨胀,缪斯女神以从不会挫败的军队来支持,以致他们对手的力量和技艺无法躲避或抵抗。
经验已很好地证明,战争中使用大象的民族,尽管他们表现出十分恐怖和暴力的形象,常把敌人的队伍打得秩序大乱,然而,使用它们总是有危险的,而危险几乎等同于优势。如果他们最初的攻击得到支持,他们就很容易把同盟军击败。然后,他们突破其后的军队包围。比起他们暴怒的进攻,后退时因鲁莽所造成的破坏,也毫不逊色。
我不知道有些人,如此热衷于驱赶积极生活的困难和危险,他们是否还没有利用这个争论,任它被同等作用于他们的力量反驳。管理省区、指挥部队、主持议会、主宰内阁之人,都会面临某种不确定性。我不知道候选人为追求文学名誉的幸福,他们是否已受制于同样的不确定性。
如果没有辛劳付出是不可能获得学问的荣誉的,至少像所有伟大的功业,如果没有奋斗绝不可能得到。这些已得到那些希望自己具有学者品德的人的认可。因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每个人的成就与获得它所要克服的困难成正比。那些人靠他们的知识和才能,得到世人的尊重和敬爱,绝不意味着能免除任何其他获得自尊的过程。他们会被人猜测,运用无数的手腕去毁灭一个优胜者,去压制一个对手,或去阻挡一个跟随者。他们的手腕如此粗鲁和卑鄙,以至于有证据证明,一个人即便可以在学问方面表现得非常优秀,可比起那些他怜悯和鄙视的无知者,他不会更有智慧和美德。
因此,问题已很清楚,除非人们赞扬他的荣耀是确定的,学者要实现他自己成名的渴望,应将其幸福建立在一个比他的对手更坚实的基础上。文学英雄得到的花环,与其他人接受的文明或胜利的花环,必须从同样难以攀登的高峰上摘得。他们必须为同样的妒忌而筋疲力尽,为同样的关心而谨慎守护,因为这些人总是用尽全力去撕裂他们。余下的愿望是,他们的翠绿之树更长久,很少因时间而变化,或很少因意外的疾风而遭人厌弃。
即便是这个愿望,从检验学问的历史、观察学者在目前时代的命运上,也不会得到什么鼓励。如果我们回顾过去的时代,我们会发现有无数作家的名字,曾有极高的荣誉,人们阅读他优美的作品,引用他智慧的思想,在墓地旁纪念他光辉的一生。可是,如今我们仅知其存在,那便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如果我们考虑到文学名声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分布,我们会发现它的出名期限很不确定:有时,它被大众突然地任性赋予,很快又转到另一个新的受宠者身上,没有其他理由,仅仅因为他是新人;有时,人们拒绝长期的辛劳和寂寂无闻;有时,读者赞成微不足道的主张;有时,为求稳妥而失去;有时,因过于勤勉刻意保留它而毁灭。
成功的作家在保持名望方面有同样的危机,无论他继续写作还是停止写作,大众对他的敬佩除了因为他的贡献外都不会持久。对于以往功绩的记忆很快就会消失,除非靠持续写作去激活它。确实,每个新的尝试都有新的灾难。在不幸的时候,很少有人企图扩大他们的名誉而不伤害到自己的人格。
在许多可能引起不平等的原因中,人们经常看到,同样一个人的写作受到没有充分确保的能力或勤奋的影响,常常玷污天才的光辉,而那些智者以及获胜者,也许应适当保持警觉,不要因过早的胜利而太过沉迷于自己的骄傲,应力求把他预计的幸福的日子延长下去。
脆弱的人类,无论其伟大还是高尚,
没有人在其死前被断定完美无缺。
——奥维德
在许多动机中,最常被提到的一个是,作者被要求去从事会令其名誉受损的写作工作。这个不是因为他愚昧,而是因为他很不幸。这类事经常发生:有学问的著作和有智慧的文学常在一些人的指导下被写出,通过这些人他们能获得奖励;作家总是不先选择他的主题,而是被迫接受任何扔在他面前的任务,不去过多地考虑他自己是否方便,仅靠从前的知识写作,而没有时间充实自己。
这类与“伟人”高攀的错误结果,同样很常见,结识名人通常被认为是文学和天才的重要荣幸之一。有人一旦和那些“伟人”熟络了,便以为自己高高在上。这些“伟人”其实没有其他特长,仅仅是出生于富裕家庭,幸运拥有财富,很少因道德优秀而得到他们的荣耀地位。以他们为榜样,他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屈服于他们的行为。他会忍受他们去规定他的研究课程,运用他的能力,为他们多样的目的服务。他渴望取悦那些人,得到他们的恩宠―他软弱地认为这是必要的,因为这让他不再总是为增加著作合格的能力而承受反复修订文稿的苦恼。如此,他要么因虚荣心作祟,掩盖自己的不足;要么因消耗生命去陪伴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内心被怯懦侵蚀,失去主张选择自由的决心。
尽管我们假设,一个人能幸运地保持个性独立,通过他的精神驱除赞助者对他的占有。然而,他很容易因长期写作,不幸写得很糟。有些连续的事件,因周期性波动,导致相互的对立。辛劳和认真因成功得到奖励,而成功产生自信,自信让勤劳松懈,从而忽视进而毁了准确所带来的名誉。
他偶尔受到赞扬,虽不被赞扬麻痹,使自己进入懒散的状态,却可能会被赞扬激励去从事超出他能胜任的任务,或想象自己同样有能力进行各类创作,认为自己能够通过所有的改变去适应大众的趣味。根据有些类似的看法,许多人到了晚年,去尝试他们并无时间保证能完成的任务,在几周努力后,沉下墓地,忧虑地看着从地面站起来的新一代。最伟大的天才也常常不能免于这类失败。当被运用在其他人的作品中时,这个显然有穿透力的判断,往往会在兴趣或激情能够发挥力量的地方失误。我们在审视自己的作品时,会被无数偏见所蒙蔽。我们年轻时的创作让我们欣喜,因为它们让我们回想起年轻时的记忆;对后来的创作,我们要去尊重,因为我们不愿意自认没有进步;那些很容易从笔端流出来的文字让我们着迷,因为我们以愉快的心情读它,自诩表达了我们自己的能力;那些与伟大思想斗争而创作的东西,我们不容易拒绝它,因为我们不能忍受如此耗费精力的创作最后竟毫无用处。可是,读者并没有这些痴迷,反倒奇怪作者与自己不同,没有考虑这些同样的泥土能以不同的文化观提供不同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