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19

新年伊始,傅佳辞望着镜子里自己,陷入深深的苦恼。

她头发根部的黑发越来越长,和蓝发的部分之间有一条分明的界限,看上去像极了某个被从时尚秀场赶出来的不合格模特。

她烦闷地想,去理发店染一次头太贵了。

当初真不该贪那一时的美丽。

她在淘宝挑了很久的染发剂,最后老老实实在五颜六色中选择了最接近肤色的深棕。

她和江岷呆久了,被驯化出了强迫症,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头发再次出现分明的分界线。

江岷去了学校,傅佳辞独自呆在家里,她找了会儿工作,等不到回音,便无聊透顶地去打扫卫生。她清楚自己现在是赖在人家里,寄人篱下的,总得表现好一点。

因为江岷的眼里容不下半点尘埃,傅佳辞便把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冬天的阳光正好,透过被擦得澄净的玻璃窗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出现了暖融融的笑。

傅佳辞蹲下来,仔细观察她买的那一盆龟背竹的叶子。

她以前走南闯北,只知道衣服会讲价甩卖,哪晓得植物也会!

青翠的被日光穿透,色泽如同透亮的宝石。傅佳辞盯着叶子的纹路,心想,也许真正的宝石都没有这么漂亮的颜色。

傅佳辞专心逗弄叶子的时候,江岷刚刚下课。

有门大课的期末作业要以小组汇报的形式上交,才一下课,他就被梁召司拉进了聊天群里。

江岷在系里是高山仰止的大神级人物,又不太好接触的样子,一般这种分组作业,大家都会避开他。

梁召司领着方颜还有他们班其它两个学渣奔赴向江岷。

方颜靠梁召司得到了和江岷一组的机会,脸上谄媚的笑意止不住:“大神一定要带我飞啊。”

江岷:“明天下午去哪里讨论?”

梁召司拿手机去预约学校图书馆的会议室,发现期末会议室都排满了,他苦恼道:“要不然在外面找地方?”

方颜:“行啊,江岷你说呢?”

江岷扫了她一眼:“去我家吧,离学校近。”

梁召司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岷可是个洁癖啊,怎么可能邀请别人去他的家里呢?

而方颜听到可以去江岷住的地方,简直幸福地要晕厥过去了。

江岷:“明天中午一点半,地址发群里了。”

梁召司腹诽,江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转眼间,江岷已经拉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回到家门口,江岷摸了摸口袋,发现钥匙不在。

他虽然已经确定自己今天忘带钥匙出门了,可还是多此一举在书包里又翻来覆去找了一圈。

他不大愿意承认自己没带钥匙。

如果被傅佳辞知道他会忘记带钥匙,会小人得志地嘲笑他。

江岷叹了口气,还是摁了门铃。

门铃声停止,他听到嗒嗒嗒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清晰,是傅佳辞离他越来越近。

傅佳辞打开门,见是江岷,愣了下。

江岷见到她,也恍惚了一下。

傅佳辞正在做饭,她穿着灰色的卫衣,把灰蓝色的头发扎成一个松松落落的低髻,额前鬓角有碎发垂下来,整个人的色彩、装扮都很温柔。

傅佳辞被江岷瞧见了这个样子,内心懊恼,妈的,还以为是快递小哥呢,怎么能被江岷看到她这家良家妇女的样子?

她保持着皮笑肉不笑:“你还挺会挑时间回来的,饭快做好了。”

她傅佳辞可是个有自尊的女人,她清楚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不好白吃白住,她主动承担起洗衣做饭的责任来。

但江岷从来没有在她做完午饭后按时回来。

他要考试,回来很晚,她便把饭菜放在餐桌上然后去睡觉,第二天盘子会被清空。

她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做的饭是被江岷吃了,还是喂狗了。

傅佳辞说:“今天煮饺子,你吃不吃?”

江岷点了下头。

傅佳辞对自己的厨艺没什么自信,饺子被她煮破了皮,她心想,又吃不死人,便捞了出来。江岷看着碗里破皮的饺子,什么话都没说。

江岷吃饭吃得快,傅佳辞好奇地问:“王子吃饭吃得这么快,难道上一世是乞丐吗?”

江岷目光冷淡,说:“跟你有关?”

傅佳辞眼波一转,“没关系,半点关系都没有。”

往常江岷从不会跟她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今天却在这儿等她吃晚饭,傅佳辞觉得事出必有因,她唯恐有诈,放下筷子,用谈判的姿态问:“有事跟我说?”

“嗯。明天方颜要来。”

“方颜是谁?”

“邻班的女同学。”

“哦。”傅佳辞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江岷说:“帮我摆脱掉方颜,赵安阳的事我答应你。”

傅佳辞以为自己听错,她仔细回味了下江岷的话,觉得摆脱方颜和帮赵安阳找律师,怎么都不是同一个量级的事。

江岷说:“我有个师兄专做这种案子,他有八年经验,赵安阳的情况,至少能帮他减少两年刑罚。”

忽然间傅佳辞觉得有点冷。

她盯着江岷,眼睛变得很重,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她根本抓不住。

她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问:“这么厉害的律师,要花多少钱才请的来?”

江岷:“他受我妈资助读完博士,不会跟我收钱。”

傅佳辞:“那是你……你是你,我是我。”

江岷:“所以说,你帮我摆脱方颜,我帮你找他讨要人情。”

傅佳辞:“很难缠吗?”

江岷:“什么?”

傅佳辞:“方颜。”

江岷:“倒也不是,只是不想浪费彼此时间。”

傅佳辞碗里的饺子已经冷却,覆在饺子表面的油结成块,她盯着碗里的饺子,胃里泛起恶心。

对江岷来说,他们这些人都像这冷却的饺子一样吧。

她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疏离而虚假的笑容:“好啊,算下来我多赚了呢。你放心,我傅佳辞最讲江湖道义,我一定让方同学以后看到你扭头就跑。”

“……你别太过分。”

傅佳辞这个女人疯起来什么样他见过的。

可他也很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过分。

为了这次去江岷家中做客,方颜一大早就去了美容院,保养皮肤和做造型一整套流程花了她一个早晨,可看着镜子里公主一般美丽的自己,她认为这一早晨的时间都是值得的。

梁召司在江岷家楼下见到方颜,险些没有晕厥过去。

这是来小组讨论还是来参加婚礼?

方颜见到梁召司,装作没瞧见,眼睛一翻就先上楼了。

当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敲开江岷家门,开门的,却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留着一头非主流的蓝头发,不可否认有点好看,可……这和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在江岷家里?

傅佳辞柔柔一笑:“是方颜吗?快进来。”

傅佳辞边说边热络地握住方颜的手,方颜下意识想要躲,傅佳辞哪里理会呀,她几乎拽着方颜进屋的。

傅佳辞和和气气地说:“是江岷的同学吗?你们一共几个人?我去冲咖啡。”

方颜没好气地说:“我不喝速溶咖啡。”

傅佳辞心里翻白眼,心说,你的胃是金子做的吗?

梁召司也跌破眼镜:江岷搞这么神秘,原来是金屋藏娇!

正当三人僵在玄关处,江岷穿着灰色的棉质T恤和一条亚麻色的家居裤从他卧室里走出来。

几人同时回头看他,方颜眼冒星星。

傅佳辞心中好奇,江岷这人单挑出来可不是什么绝世美男,这个梁召司也是个帅哥,甚至是个五官精致的双眼皮大帅哥,可他和江岷同时出现时,就变得泯然众人了。

她心里有自己的小想法,可仍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的职责。

她走向江岷,用自己的小拇指亲密地勾了勾他的尾指:“那你们在客厅讨论,我不打扰你们了。”

傅佳辞扭头走近卫生间,开始用染发膏捣鼓她的头发。

方颜见到傅佳辞,一切好兴致都失去了。

江岷怎么会跟那样的女人住一块?

江岷可是唯一的男主角,跟他相配的,怎么说也该是一个类似于女主角的人物啊。

她今天来,就是为了当女主角的。

怎么半路杀出个女N号?

梁召司八卦的目光投向江岷,道:“江岷,金屋藏娇啊。”

江岷不露声色:“是合法同居。”

除了方颜以外的小组成员同时发出“啊啊啊”的声响。

小组作业是模拟双方律师在法庭上辩论,方颜本来想和江岷分到一边,但是她被傅佳辞的出现扰乱了心思,组内其它两个男同学抢先争到了和江岷一方的机会。

虽然是模拟辩论,但为了最后作业汇报时能呈现最完美的结果,每个人都很投入。

江岷辩论起来虽然不会提高声音用气势去压对方,稳准狠快,逻辑无懈可击,更重要的事他不近人情的那张脸会吓得对面说不出话。

梁召司怕自己被江岷吓疲了,只好提高声音和他辩论。

傅佳辞在浴室捣弄染发膏,听到客厅传来的激烈辩论,还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一条条晦涩难懂的法律条文,她皱起眉头,心说,这帮人嗓门可真大。

她知道这是在辩论,既然是辩论,总有输赢。

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态。

她知道江岷喜欢赢,所以尽管是一场私下里进行的辩论演习,她还是希望江岷赢。

她把这种心态归结于她和江岷比较熟。如果她和梁召司也认识,她一定也希望梁召司赢的。

听着他们辩论到中场休息,傅佳辞顶着涂满染发膏的头发走出去。

她知道自己这形象不大雅观,可哪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完美?

她现在要让方颜认为自己和江岷之间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比起刻意亲昵的动作,这种没有任何修饰的真实更让人膈应。

她自然的走上去,用胳膊肘蹭了蹭江岷的肩:“江岷,帮我洗头,我自己弄得满手脏。”

除了方颜,几位同学满脸憧憬地盯着江岷从沙发上站起来,陪着傅佳辞走进浴室里。

梁召司感慨:“江岷,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旁的方颜气得脑袋快要爆炸,听到梁召司这句话,立马爆发:“有什么深藏不露?和这种流里流气的女人交往,他……他还要不要脸了?”

梁召司道:“你不能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这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啊。”

浴室里空间不大,当同时容纳江岷和傅佳辞两个人时,空间就显得局促了。

江岷身材修长,宽肩长腿,老旧的小小浴室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傅佳辞一手握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指向马桶盖,她小声说:“你就坐在那里吧。”

江岷没有听她指使。

他走到淋浴头旁,伸手够到莲蓬头,傅佳辞瞪圆眼:“你不会真要帮我?”

“怕你弄脏浴室。”

虽然这间房子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可浴室的白色瓷砖看不出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傅佳辞觉得十分别扭:这江岷同学可不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呀,接收他的帮助,她很惶恐。

明黄的灯光照在瓷砖上,反射到傅佳辞眼睛里,她被这刺目灯光磨得眼睛疼。

为了方便江岷帮她冲洗头发,她弓起纤细的腰,闭上眼,黑色的湿发像缠绵的水藻流泻而下,江岷手持淋浴头贴近她,染发药膏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可他并不反感这味道。

甚至,他不介意她头发上泥巴一样的黑色的染发膏沾到他的袖子上。

江岷卷起袖子,放水。

水的温热与力量包裹傅佳辞的脑袋,热气散开,她身在令人昏沉的水蒸气之中,脑袋更不清醒。

江岷戴上塑料手套,一只手挽起她的湿发,她的头发又细又软,如果没有塑料薄膜的阻隔,触感会更好。

傅佳辞手撑浴室墙壁才站得稳,但站得久了,腰酸腿麻。

她扭了扭膝,这些微小的动作都落在江岷眼底。

温热的水流冲洗过她的头发,她的头皮很舒服,但曲着的双腿有些软了。

她觉得自己用这个姿势站不住了,正想要换姿势,一条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腹部,捞住她的腰,让她借力站得更稳。

弯腰的姿势容易让肚子上的肉都堆积在一起,而且她觉得自己最近长胖,不如以前身轻如燕了,怕江岷摸到她的小肚子,傅佳辞猛吸一口气,将腹部吸进去。

她一吸腹部,江岷的手臂悬空,向上滑去,触到更绵软的部分。

“冲干净了。”

江岷及时收回手臂。

他从置物架上抽下来傅佳辞的毛巾,随手一扔,盖住傅佳辞的脑袋。

傅佳辞站起来的同时,将满头长发统一甩向脑后。

她正对着镜子,镜子里,黑发更衬托她唇红齿白,还有……脸红?

她一边拿毛巾擦发,一边装作无所谓跟江岷说:“做戏做全套,要不然帮我吹下头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