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互利合作
就在我们支起风暴板,钉上压条,等着风暴过去的一个小时后,敲门声不约而至。第二会客厅里每个人都循着敲门声音方向看去,仿佛我们可以看见是谁冒着街上肆虐的寒风来到这里似的。格洛里姑妈把手中的织物放在膝盖上,手指关节上还缠绕着毛线,她向我挥挥手,“罗宾,看看是谁敲门。”
“我来!”阿莫斯大喊,随即像是要计时那样快速离开客厅,在大厅里飞奔。我放下手中的笔记和《人体骨骼学》,离开靠近后面火堆的座位,跟在小阿莫斯后面,走到门厅。乔伊也跟着,像所有灵魂那样穿过墙壁,跟着她的侄子来到了门厅。
在这场气旋带来的暴风雪来袭之际,只有麻烦才会敲索普家族宅子的门,除此之外别无可能。门把手冰冷到难以触摸,我推开门,顶着它,以免撞到我的脸。
站在前门的人果真是个麻烦。格雷丝·汉斯莱来到我家门口,她周围的空气呈圆顶式停止流动,而此时风暴碗[1]带来的“礼物”正在街上呼啸嘶吼。麻烦。不,比麻烦更糟的东西。格雷丝连一刻钟都还没停下,就把它带过来了。
阿莫斯像虫子一样挤到我前面,伸长脖子,指着格雷丝说,“啊嗬[2]。我记得你。”
“啊嗬,”格雷丝回应他,“你应该进去,外面太冷了。”
我用手按着阿莫斯的头,让他往后转,进屋子里去,“那么多地方,怎么你偏偏出现在这里?风暴不是准备登陆了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的原因。”格雷丝·汉斯莱说道,“我有新消息带给你。”
要不是街上的雪打旋下个不停,我就将她拒之门外了。就算我不相信格雷丝·汉斯莱,我也不能拒绝她的盛情。
“快进里面吧,”我说,“看看架子上哪里位置适合,就把滑雪橇放在那。”
阿莫斯已经欢快地跑去第二会客厅,告诉长辈们是谁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还找上门来。格雷丝踢掉她的鞋子,在海草编织的篮子里找了双拖鞋穿上。
格雷丝站了起来,她膝盖半弯以便配合我的身高时,我抑制住自己生气的冲动。但接着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康斯坦丁娜退位了。塞弗林成为国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废除《巫术保护法案》。现在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了吗?”
“不止是决议中止法案。”一百个回应涌现在我脑海里,争先恐后地要第一个蹦出来,“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格雷丝往后退了退,肩膀挺起,微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我们可不可以——”
“啊,你有想要的东西。”
“确实。但你想想:我现在本应和风暴歌者在一起,但我没有。这点很重要。”
看来我至少可以听她把话说完。她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了,好似那场风暴没有什么能让她回头关注。“到客厅去吧,”我说,“不过我们首先得接受挑战。”
《巫术保护法案》不再有效了。过去这二十年我为之抗争的、我以为要把接力棒交到家族下一代人手中继续进行的抗争,结束了。但还是太晚了,那些我爱的人没等到被释放的时候,但好歹我们的抗争画上了句号。
“为什么王子——不好意思,为什么塞弗林国王会撤销这个法律?”
“这是半神国人想要的。”
“我还以为半神国人不会介入我们的政治。”
格雷丝叹了口气,“是我吓唬他做出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我能否再次圆满完成这件事。挑战是什么?”
“罗宾,”长老呼叫道,“是谁在门口那?”
我为格雷丝带路,走到第二会客厅。索普家族四代人聚在壁炉火堆旁好奇地张望着。孩子们坐在椅子和凳子上,做着针线活;更小的孩子则趴在地板上拿四副扑克牌来拍打玩闹。
长老认出格雷丝,露齿而笑。
“你躲不掉的,”他说道,竖起手指,顽皮地来回摇动,“没有人能忘记我们做过的炸鱼。”
“我做梦还梦到过了呢。”格雷丝说。
长老坐在他的座位上,身体前倾,脸上还挂着笑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总理?”
“我想和索普小姐谈谈。”
“在这样的天气里?”柏妮丝姨妈转头凝视窗户外面飞舞的雪花,“那肯定是重要的事情。”
格雷丝点点头,“是的。”
“我们要走了。”我说,“跟我来。”
“别那么急。”格洛里姑妈说,“我想知道你为何而来,在这么一场终生难遇的暴风雪登陆家门的时候,按理说你应该在你们的山上,和你的皇家骑士团一起抵御风暴,可你却现身于此。”
格雷丝惊掉下巴,“我们的事从未逃过你的法眼,是吗?”
“没错,”格洛里说,“你趾高气扬地走遍镇子,头顶的光环闪耀发光,还想着没人知道你的秘密。我们都知道的。我们要想从你手中幸免于难的话,就必须知道这件事。”
“格洛里姑妈,”我说,“我不认为格雷丝有时间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给我乖乖待着。”柏妮丝姨妈指着格雷丝,“只有一个原因能让她在这样一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她知道了我们圈子的事情了,她是来这逼迫他们就范的。”
“我们必须联合起我们的力量,”格雷丝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嗯哼,”格洛里说,“接着你就把他们圈禁起来。”
“她说《巫术保护法案》已经废除了。”我说道。
客厅里的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真的吗?”长老问道,“格雷丝小姐,你说过你不可以——”
“康斯坦丁娜退位了,”格雷丝说道,“塞弗林现在成了国王。他就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这个法律。”
“而且是你说服他这么做的。”我补上这句话,我知道除了这个,她也不会说别的了。稳重谦逊这个词,我是不指望从她身上看到了。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格雷丝说道,“艾兰国每一位巫师都不会再受到迫害,她们会是自由且安全的。我及时地做了这件事情,也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的人来帮助我们抵御抗击气旋风暴。”
我就知道,她肯定有想要的东西。为了得到那样东西,她还废除了《巫术保护法案》,改变了历史。而且是废除,不只是在合法决议中止法案进程中悬停它,而是从法律中抹去它的存在。我期盼梦境颠倒,人幻化为野兽、树木或是怪兽,那样法案废除似乎就说得过去了。
我不是在做梦。我知道这不是假的,但我还是感觉不真实,“你有没有令状的复印件?”
格雷丝耷拉着肩膀,“我没有时间搞这个。但雅各布·克拉克现在一定听到风声了——我想着大概这个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警惕风暴,”我说,“议会今天可没召开。”
“我向你发誓,这是真的。”格雷丝答道,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白色刀柄的巫师刀,“在你家族面前,我以我的鲜血起誓——拜托了,请你们相信我。”
“你应该带着迈尔斯的,”我说,“没有人不相信他。”
“我不能带着他,他现在还很虚弱。崔斯坦也一样,情况不太好。”
格雷丝不是傻子。我就当看不见吧,就忽视她想谋获什么这件事吧。她太习惯被当成是受人敬仰的权威者。她知道我会说服其他人来相信她,就像她说服我一样。但我已经见过我的舵手邻居,他们面容焦虑地凝视西边,行驶着我们的帆船,将柴火和炉油带去给家族中需要这些物资的人们。
“我们知道情况不容乐观,”风暴板隆隆作响,我们像被禁锢在鼓里,我心慌起来,“可你出现于此,就说明这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
“还要糟糕?”格洛里姑妈问。远处,一道雷电打了下来,又在狂风中消弭。我们全都看向西边。
“那是风暴的边缘。”
格雷丝要准备以鲜血起誓了。但我仍保持沉默,站在族人中间一言不发。我能相信她的说辞吗?
我是否能承受得住质疑这个说辞的代价?
“我请求你,索普小姐,”格雷丝说,“这是让艾兰国存活下来的最好的机会。艾兰国上下都会对你的巫术致以最真挚的感激。我保证。”
她有权,国王似乎也关切着他的国家子民。她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而她又是操纵者,掌握许多东西。我只是在拖延时间,是时候谈判一番了。
“风暴一旦平息,你第一步要做什么?”
“太多了,我现在没有时间一一列举出来,”格雷丝说道,“塞弗林登基,我们便有机会做些更好的事。但要完成那些事,我需要你的力量。”
我往后退了半步,“你说我?”
“我并不了解这个体制下任何程度的腐败,我也无法知晓。直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个真正的问题掩埋于其中。我曾经还遣散你们这群抗议者。”
我有些愤愤不平,轻哼一口气,“为什么你不会这么做呢?从你所在的位置来看,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好的。”
“我做错了。”格雷丝说道。
看,多简单,她那么轻易就承认了她的错误、无知和脆弱。她的坦白卸下了我的武装,她的诚恳碰到我的怀疑之墙,温柔地让它溶解掉。
格洛里坐得直直的,表情严肃凝重,“你现在需要我们的罗宾,是为了什么?”
“格洛里姑妈——”
“你怎么不知道她不是祸害?”格洛里喝道,“你又怎么知道她能信守承诺?”
“女士,”格雷丝说道,“你说得对。我并不值得信任,或者是现在并不值得信任。但我正在改变。你们都知道艾兰国哪里出了问题。罗宾了解民众所求,这就是为何我需要她——”
她转过头面对我,“需要你过来帮助我。”
客厅里一阵窃窃私语。我举起手,阻止了她们的发言评论。“你想要我帮助你?”
“你的视野是我所需要的。我也会让你通行无阻。你想要和国王对话吗?我能让它成真。你想要制定新法吗?我们也可以一起完美完成。你可以马上上任开始工作,薪资是一年12000马克。”
那就是一个月1000马克。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我完全可以赚取同等的工酬。她这是给我开低薪水。她想得到我的帮助——却又不知她自己给我提供了什么。
“汉斯莱总理,”我把手放在自己胯上,说道,“你知道我的视野是什么吗?你又是否知道团结联合工会想要什么?”
她眨了眨眼,思考了一下,面色开始变白,“乌扎达式民主。你们想让艾兰国变为像乌扎达联盟国那样的国家。”
“乌扎”这个词意味深远,无法用艾兰国语言翻译出来,它代表着“团结”,意味着“联合”,可却不止于此——它意味着同一社会群体的人民联合起来,对彼此有道德上的责任约束,需要服务彼此。
“我们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类似乌扎达理想主义民主。”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房间里的家族成员汇聚一起,但人群却越来越分散,“我们想让艾兰国变为乌扎达联盟国的中一员。”
格雷丝往后退,不敢置信我的言论,“乌扎达式国家可没有君王统治阶级。”
“是的,他们没有。”
“他们可是支持民主投票选举的。”
“对。所以你还需要我为你效劳吗?”
格雷丝思考着,脸上紧绷,皱纹浮现。一阵狂风拍打过窗户,她转过头,面向西边,试图感知那边的情况。
瞬间,格雷丝脸色变白,“没有时间了。我需要你加入我的队伍中,不管你是要颠覆所有秩序,还是要推翻所有传统什么的。我的答案是需要你为我效劳。但只有一件事,我们现在必须出发,拜托了。”
“去往海事大厅是个棘手的事,你怎么想?”我问道,“那风——”
“我的能量能保护我们俩,”格雷丝说道,“虽然我的能量会耗损掉,但也别无他法。”
格洛里姑妈叹了口气,“你不能去,罗宾。她说的都是花言巧语。可能是真的,但是不足以让我们冒着暴露巫师圈的风险——”
但她不可能撒谎,至少在法案废除和危险降临这两件事,她毫无假话。倘若我不帮助她,这场风暴来临之时,我们能否挺过去?
“我们需要她,”我说,“我们也不能承担风暴碗吞噬摧毁艾兰国的风险。我接受你的任命。”
“罗宾,”格洛里说道,“你想好了吗?”
为了做成这件事,巫师圈和我将会产生隔阂。他们会调查我、怀疑我,甚至回避我。但除了这个选择,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想好了。”我说,“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走吧,去降服风暴吧。”
我们顶着嘶吼的狂风抵达海事大厅。我把前门拉开,风呼啸而过,门“啪”的一声又合上了。格雷丝狠狠地把门摔开,我们才得以进入前厅。门口堆满了靴子、雪橇板以及冬装,没什么空地,篮子里仅剩下几双毛毡拖鞋。
格雷丝脱下她的黄绿色半筒袜,“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毕竟我也没太多选择——卡洛塔。”
我微微一笑,巫师圈最会说人口舌的家伙看到了我,还冲着我走来了。
“罗宾,你在这里干什么?巫师圈就要——”卡洛塔·布朗的步伐停在门口处,直直地看着格雷丝,“是你。”
我捺住冲动,不让自己像个盾牌一样挡在格雷丝前面,“她是来帮忙的。”
卡洛塔像看着叛徒一样惊异地看着我,“你把巫师圈的事情告诉了一个外来者?不,更糟的是,你还把皇家骑士带到这里?”
“她说服了国王废除《巫术保护法案》,”我说,“现在这个法律已经不存在了。”
卡洛塔抬起下巴,“我知道这件事。雅各布·克拉克就在这里。但我们这个组织的存在仍是一个秘密。”
格雷丝咳了咳,“我知道这里有一群巫师,我也会保守住这个秘密。但如今艾兰国迫切需要你们的援助。我们必须一同抗击风暴。我会加入到我们魔法团队中——”
“你不能趾高气扬地走进这里,下达命令,要求我们——”
“冷静点,我的妹妹。”马龙从魔法结界中走了出来,“罗宾小姐。我相信你能给我们一个解释。我也相信你把我们暴露给别人,特别是这位女士,是有你自己的理由的。烦请告诉我——你相信她吗?”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强烈,“我相信格雷丝,相信她对于《巫术保护法案》废除这件事没有口出虚言。”
卡洛塔摆摆手,对我说的话嗤之以鼻,“我们已经说了,雅各布·克拉克告诉我们——”
“她说的是她并没有从克拉克那获得任何消息,我的妹妹。”马龙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是你只听了格雷丝的一面之词,就选择相信她。”
“没错。”我松了一口气,“我带她过来就是因为我相信格雷丝能让我们和她的皇家骑士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制服风暴。我相信她会尽其所能保护我们。”
“我不确定我们双方人手加起来是否足够面对这场风暴,”格雷丝说道,“但总得一试。”
“说实话,”马龙说道,“风暴歌者,欢迎来到这里。你的计划是什么?”
当长老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时,格雷丝凝视着他,表情惊讶,“我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中,但我不能这样做,也不能对抗风暴。”
“那你来聚合力量,我来编织魔法网,”长老说道,脸上的笑意蔓延开,“风暴在召唤。走吧,格雷丝公爵。你要站在我们巫师圈中。”
马龙带走了格雷丝。我加入到烹饪自助餐的志愿者队伍中,将盐和姜汁倒进鲜榨的苹果汁中,搅拌起来。风吼叫着,声音穿过大厅的墙壁。窗外,风卷起雪花,砸向窗户。屋顶也被风撞得啪啪作响,像是要掀起屋顶,声音十分刺耳。巫师吟唱的声音几乎被其吞没。但大厅是由造船工匠建造的,外面的气流一丝一毫都没有窜进来。
突然一声巨响让每个人跳了起来,这声音就像树在狂风中倒了下来。每一位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住的巫师都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大家吟唱着,联合作战,抵御风暴碗的狂怒。格雷丝的声音融入进了合唱。我的手指发凉。我们凝视着彼此,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同一个问题:要是人手力量不够,该怎么办?
风环绕在我们四周嘶吼着,像是死神的召唤。风暴碗威力太大了。要是巫师人数不够——要是他们无法在风暴之下庇护我们——风暴将会撕裂艾兰国。死伤人数根本无法想象。巫师圈必须挺住。
马龙的弟弟莫里斯脱下他的围裙,穿梭在歌唱着的巫师之间,手放在他的羁绊伴侣的肩膀上。奥克塔维厄斯莞尔一笑,牵起莫里斯的引线,将能量注进巫师圈。特蕾西·劳伦斯也跟着莫里斯,把围裙解下,放在他的上面。所有巫术治疗师跟着他们,将其能量传入巫师圈中。这是我们阻止这场暴风雪的唯一一次机会,让我们从可能被活埋的险境中获得一线生机。
这是如此地英勇壮烈,但人手够吗?这里只有20位巫术治疗师。风暴已经和我们面对面撞上了。太迟了,我们现在不能找到更多的人加入进来。除了我之外,所有巫师都在编织魔法网,注入他们的魔力,但这意味着我们的力量就足够了吗?
不够,我心里很清楚我们的力量远不足以抵御这场风暴。
暴风没有一刻消停下来,也没有平缓下来;雷电撕裂天空,响声依旧。巫师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即使联合起来了也还是不够。现在我们已经来不及寻找更多巫师,只有这个房间里的魔力能为我们所用,但这远远不够。
我现在可以走进巫师圈中,传递能量给他们。但也仅我一人。他们需要的是一百位巫师的能量。
突然,一个答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如闪电般明亮。
我倚着冰冷的、手工镶板的墙壁,闭上双眼,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用我的歌声穿透暴风,向四周延展我的感知力。破开暴风雪,我找到了他们——他们站在一个陌生人家的遮挡物之下,在门廊处挤作一团,无助迷茫。直到我的魔力触摸到他们,才回过神来。
我紧靠着墙壁,绷紧双腿,让感知奋力向前。我吟唱着,召唤着,直至黑影爬入我的视野内。我把魔法网延伸得宽了一些,一个,两个,更多的灵魂被我感知到。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亡者穿过坚实的墙壁,聚集在我的周围,看来我的召唤让他们好奇不已。许多亡者回应了我的召唤。当他们围绕着我时,我伸出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曾残忍地利用你们作为我们的能量。但现如今我们需要你们。”
一个穿着细直条纹学院夹克的幽灵怒视着我,“你从不想要我们出现在你面前,现在还有胆说出这话?”
“我们大多数人不能听到你们讲话,和你们交谈。只有我可以。若你们需要我,我会作为媒介帮助你们。”
“你是指我们所有人?”幽灵问道。
“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助。”我回答道。
“成交,”他说,“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这场暴风雪来势汹汹,仅凭我们数人之力无法抵挡。你们可以加入进我们这里的巫师队伍中吗?你们可以挽救我们的生命吗?”
“既然你发出请求,”一个女幽灵说,“你能看见我们,也能听见我们。你的请求,我们接受。我们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幽灵来到一个又一个风暴歌者的旁边。他们身穿逝世前比较潮的服饰:突出曲线的腰带,垫肩很厚的短夹克,还有一个小幽灵收集起下垂着的天鹅绒褶边,那是她母亲下午茶招待客人时所穿着的宽袖礼服上的。
外面,风衰减下去。对我们来说,这就像是一个惊喜。
每个幽灵将一只手放在巫师们各自的肩膀上,借出他们的力量。巫师圈的天气巫师吟唱的力量增强,比他们原本的力量更强大,足以平息直击海岸的怒号暴风。
现世的巫师和踊跃的灵魂全身心投入这场抗击中,直至暴风停止嘶吼,屋顶上方恢复平静。河畔城的风暴编织者解开他们声音的编织网,放下魔法引线,跌进椅子的怀抱,口渴难耐,头晕目眩。
治疗师们踉踉跄跄地踱回补给区域,颤颤巍巍地倒着果汁。幽灵则游荡着,随后停下来凝视着巫师们,就像他们常常看着萨敏丹族的船只的壁画,海面上风吹过,他们船只的白色船帆就鼓了起来。我们头顶上的吊灯晃个不停,所有人的影子也跟着晃来晃去,让人眼花。在这里,离风暴歌者网中心不远处,格雷丝·汉斯莱手脚无力,倒了下来,呼吸粗重。
我穿过巫师们,俯身靠近她,递上一杯加盐苹果汁,“把它喝掉,不然会你昏厥过去。”
“谢谢,没有你我们不可能成功。”格雷丝微微抬起头,朝我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把手放在她的前额上,她整个人湿漉漉的。我用手指按着她的手腕探查她的情况。她的脉搏很微弱。
我动了动嘴皮,没有控制住自己,出了声:“你做的太多了。”
好在当我感觉整个房间如同倾斜一般,十分闷热时,格雷丝已经大口咽下果汁,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她没有昏厥过去。
“我们需要每一丝力量来阻止这场风暴,”格雷丝说,“将幽灵之力纳入其中是天才之举。你的人,这些巫师,他们……让我很震惊。”
“你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厉害。”
格雷丝耸耸肩,“以前我觉得我是最厉害的。但在这个房间里,我甚至不能挤进前十。要是皇家骑士发现他们只是巫师中的中等普通之辈,你觉得他们会尖叫起来吗?”
“你这样的反动言论很危险啊,”我说,“你找到我是想联合起巫师圈和皇家骑士团的力量,我们已经做到了。你现在是时候听听你得付出什么。”
格雷丝点点头,从走过的侍从的篮子里顺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赤褐色苹果,“我准备好了。”
“你推动法案中止进程进行,说服国王废除《巫术保护法案》,现在我们都是自由的了,除了还有上百位巫师仍散布在艾兰国的各个角落里,被关在精神疗养院中。我要你把他们放出来,现在。”
格雷丝停止咀嚼。当她开口时,语气严谨,如同心里排练过一样。“我并不是想拒绝,我也并没有说不。”格雷丝咽下最后一口补给强化的苹果汁,“但要说可以,那就是明晃晃的空话。我本可以说,‘当然啦’,这一刻,那些巫师就能获得自由,被放出来。那根本什么用都没有,根本没有地方容纳他们。”
“他们有地方去,”我说,“家族房屋可不止一两间空房。”
格雷丝挑挑眉,“那可是接近一千位巫师。”
“我们能接纳他们,”我说,“下一个问题。”
“以太能量已经耗尽了,我没有任何办法告知精神疗养院,让他们释放所有巫师。而且我该怎么把他们送回家?”
“坐火车。”我说。
格雷丝抬了抬头,“然后呢,现在火车是什么状态你知道吗?”
“我们有了一位新王。法律上说了,一位新君需要在他的加冕礼后90天内召开选举大会,任命一个新的内阁。那就意味着能传递这些话。没有电话,电报和无线网络,那声明公告就必须在人群中口口相传。”
“但火车轨道被雪覆盖了。”格雷丝说道。
“所以塞弗林国王需要召集每一位服兵役的士兵,对轨道积雪进行处理,过路人也可加入其中,政府可雇佣他们与士兵一起完成这项工作。除了这个,你有什么别的解决方案吗?”
“你说得对,我们只有这一个选择,但那也意味着巫师们仍需要被关押数周。”
“如果你能想到别的方法,能更快地接他们出来,我愿闻其详。”
格雷丝咬了一口苹果,在心里权衡思考了一下,看起来似乎还有别的办法,“事实上,我还真有。”
格雷丝审视了整个房间,眼神停在巫师们身上,他们正喝着带盐苹果汁来补充能量。格雷丝拉开自己的椅子,站了起来,只剩下身体还有一点点摇晃。
当然,这最好不过了。“跟我来,”我说,“若他们恼怒了,我或许可以反问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1]作者自创词。被萨敏丹水手称之为风暴之炉,是离艾兰国海岸线大概几百里的一片未知水域。在相对较冷的海洋里出现这么一片温热的水域,构成了压力系统,最终产生风暴。
[2]萨敏丹一族基本上都是航海好手,与大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啊嗬”是航海时船上的人引起注意的呼喊,此处引申为萨敏丹一族寻常打招呼说的话,相当于“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