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喜欢你,写进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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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不早不晚,一切刚刚好

既没有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有花呀月呀的佳句。

回想六七年来,环绕我们的风波可谓不少了,在不断的挣扎中,相助的也有,下石的也有,笑骂诬蔑的也有,但我们紧咬了牙关,却也已经挣扎着生活了六七年。

——鲁迅《两地书》

民国时期文人墨客不少,他们的情感生活免不了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可提起“师生恋”,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鲁迅和许广平。

如果许广平没有遇到鲁迅,或许她的一生将完全不同,但没有如果,她的一生同鲁迅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有人说,你认为凑巧的事情往往是宿命的必然,特别就爱情而言。提起鲁迅,回荡在我们耳边的是这段深入大脑的介绍:“鲁迅,本名周树人……”教学楼的走廊上挂着他的画像,画像上的他有着浓黑、竖直的头发,墨色的八字胡,神色严肃,他那带着批判的眼神直视前方,似是随时准备战斗。然而当我们翻开《两地书》时,看到的他则全然是另一副样子,书中传递出来的缱绻的情意娓娓而来,那支他一直当作武器的笔,此时竟像是传递深情的丝带,他将内心的所有依恋只向一人倾诉——他的爱妻许广平。

提起鲁迅和许广平,朱安是他们之间不可避免谈到的一个人。很多人深深地为朱安感到不值,他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批判鲁迅的薄情寡义,指责许广平的横刀夺爱,然而,爱情的意义在于“爱”。

朱安是鲁迅的原配,他们曾举行过一场荒唐的婚礼,也因此持续了十几年名存实亡的婚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鲁迅的母亲,一个身处封建思想旋涡的绍兴老太太。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期盼便是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在那个时代,她的做法似乎又无可厚非。眼看着身边的人含饴弄孙,自己身边却寥寥无人,这样的落差一直是她这个母亲心中的痛。那时候鲁迅已经二十五岁了,早过了当时适婚的年龄,作为“大龄”未婚男青年,鲁迅却不思婚娶,还在日本留学,鲁迅的母亲深知儿子的脾气,于是便写信说自己病重,让他回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鲁迅自小被母亲拉扯长大,因此对母亲极为敬重,他看到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绍兴,可谁能想到,这一句谎言却断送了一个少女的青春。

鲁迅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回到家见到的是这番场景:张灯结彩、喜气盈盈。他被迅速地套上大红花,甚至被戴上连着假辫子的礼帽。这天竟然是他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就要进门了……鲁迅自然强烈反抗,可出于对母亲的爱,还有对那个陌生女人的同情,他选择了退让,因为在当时,被退婚的女人是永远抬不起头的,这个耻辱将伴随她的一生。诚如他后来借文章之口说:“但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良心上不肯犯他们少的老的罪,又不能责备异性,也只好陪着做一世的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账。”

一场犹如闹剧的婚礼,使得两个人纠缠了一生。后来,鲁迅曾对好友许寿裳说:“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就这样鲁迅和朱安维持着形同陌路的婚姻长达十年,对朱安来说这段时间大概是她最自由的时光,鲁迅让她得以识字,让她释放被缠起来的小脚,尽管他们没有夫妻之实,但鲁迅能给予她的照顾都给了,换句话说,这也是对朱安赡养自己母亲的一种回报吧。

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鲁迅应蔡元培的邀请到教育部任职,不久他就北上进京。这对生活压抑苦闷的鲁迅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他终于逃离犹如囚笼的婚姻,开始独居的生活,而被他留在家中的朱安自婚后便开始了一个人的孤寂,尝尽一个人的花开花落。

世间有很多事情不可强求,特别是爱情,强扭的瓜不甜,但当它到来的时候往往不早不晚,恰如其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痛苦、寂寞、荒芜的,就如同鲁迅在文章中提到的那样:“我是一个可怜的中国人。爱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爱情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中国的男女大抵一对或一群——一男多女地住着,不知道有谁知道。”

那时候鲁迅在很多学校任职,大概对于情感空虚的人来说,工作是最好的发泄方式吧。繁忙紧凑的工作让他分身乏术,也幸亏这样东奔西走的忙碌,让他遇到了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在许广平的心目中鲁迅是赫赫有名的作家,他言辞犀利,总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当今社会的弊端。他文采不俗,身后有一大群仰慕者,那时候宣传手段并不多,除了知道名字,对于鲁迅真人她并不曾见过,只是听说他有一头竖直的黑发,留着八字胡须,治学严谨,不苟言笑。

1923年的一天,她有机会见到了鲁迅。那天下午的第一节课正好是鲁迅的小说史略课,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鲁迅像一个黑影冲进来,最惹人注目的当然是他的头发,大约有两寸长,真如形容的那样,看起来乌黑、粗且硬挺,它们笔直地竖立在头顶上,还真是“怒发冲冠”的样子。此前有很多人形容过鲁迅的头发,许广平都以为很是夸张,但今日一看,确是如此。他身穿暗绿色的长袍,外面罩着黑色的马褂,衣服上面的补丁一层层的堆砌着,而且补丁颜色各异,布料也不同,远远一看犹如布料自带的花纹。连他的皮鞋都打了补丁,鲁迅讲课的时候动作幅度很大,这样一来,连长衫都盖不住他裤子上的大补丁了。鲁迅那堂课讲得生动有趣,虽然他操着浓重的绍兴口音,但并不妨碍内容的精彩,后来许广平回忆道:“没有一个人逃课,也没有一个人在听讲之外,拿出什么东西来偷偷做。钟声刚止,还来不及包围着请教,人不见了,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许久许久,同学们醒过来了,那是初春的和风,从冰冷的世间吹拂着人们,阴森森中感到一丝丝的暖气。不约而同的大家吐了一口气回转过来了。”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爱上一个人似乎不需要任何理由。许广平后来回忆自己与鲁迅相爱的经历时,也曾说过:“不晓得怎么就彼此爱上了。”有人说爱情是激素的冲动,两人彼此相互吸引、相互靠近却又浑然不觉,但两情相悦的爱情必定会透露出一丝端倪。鲁迅给许广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她和许多女学生一样对自己尊敬的先生怀着一种仰慕之心,这份仰慕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现实中潜移默化地转变了。在民国时代青年学生的眼中一个用笔杆战斗的勇士比那些影星歌星更具有吸引力。

1925年,许广平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混乱的世道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彷徨又茫然,心中的苦闷和压抑无人倾诉,于是她想到了寻找先生的帮助,这个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鲁迅。此时他们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师生,却不曾单独交谈过。此时,许广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给心中的偶像写一封信来诉说自己的苦闷。

写信或许是一时冲动,等待回信的过程却漫长且相当煎熬,她甚至有点后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翻来覆去地思索着信中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个字。她在信中写道:

五四以后的青年是很可悲观痛苦的了!在无可救药的赫赫的气焰之下,先生,你自然是只要放下书包,洁身远引的时候,是可以“立地成佛”的。然而,你在仰首吸那醉人的一丝丝的烟叶的时候,可也想到有在虿盆中辗转待拔的人们么?

因为有这点点小同,他对于先生是尽量地直言的,是希望先生不以时地为限,加以指示教导的。先生,你可允许他么?

苦闷之果是最难尝的,虽然嚼过苦果之后有一点回甘……先生,可有甚么法子能在苦药中加点糖分?令人不觉得苦辛的苦辛?而且有了糖分是否即绝对的不苦?

先生……给我一个真切的明白的指引?

昏黄的灯光下,鲁迅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他看了一下信的末尾处,他记得这个总是坐在第一排听课的女学生,纯真的脸庞并不是很漂亮,但眼睛却灵活有神,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很认真。看着信里的内容,鲁迅决定逐一回答她的疑问。

夜很长,他有的是时间。

让许广平意想不到的是,鲁迅竟然给她回信了,让她更加感到意外的是,鲁迅对她的称呼既不是刻板的“同学”,也不是生硬的以名字相称,而是“广平兄”。这简单的三个字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使得许广平的心头一晃,一种莫名的感觉滋生出来。她迅速地看了看信的日期,竟然和她寄信的时间是同一天,这说明什么?

少女的芳心已动,情愫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