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伊人恰在回眸间
次日清晨，二人各乘一马，带齐贺礼往龙门进发。
龙门亦是中原名地，自古乃洛阳南面门户。传说大禹疏流凿石，将山体一分为二，伊水恰经其间，远看似门阙，故称伊阙。一千多年前，秦将白起曾于此大破魏军，继而扫平秦国东出障碍，史称伊阙之战。
当年龙门祖师龙光德以一套八卦阴阳掌横行天下，武林中难有敌手，因被后周太祖郭威气度折服，编为随行亲军，常伴郭威左右。郭威协助后汉高祖刘知远称帝，龙光德随郭威平定河中，镇守邺城。刘知远驾崩之后，其子刘承祐继位，暴戾无度，屡杀权臣，郭威为求自保，不得不起兵造反，攻破开封时，令龙光德率兵镇守伊阙。及赵匡胤篡周自立，龙光德追思郭威，辞去军务独望伊水，最终在龙门西山二十里之外寻得一处幽静旷野，开垦荒地，遍植树木，经数年修筑，终于建成千舍屋群。此后开宗立派，因其姓龙，所住刚好在龙门附近，故取名为“龙门”。而后秉承侠义之道，广招门人弟子，历经五世六代，为武林及天下造福甚多。当今门主龙茂乃是龙光德玄孙，其兄龙苏二十多年前被仇家打成重伤，临终前将门主位传于胞弟龙茂。
江南飞和张三牛纵马驰奔，沿途看见不少武林人士。二人自城南而下，到西山后须往东再行十来里路，经过一座名叫“禹王镇”的小市集，前行五六里即到达龙门总坛。
二人到达小镇后，以免冲撞行人，跳下马背，牵马徐行。
小镇共有四条街道，成井字形分布。二人欲择安静街道穿过，走到街心正想左转，听见正前方传来极重的争吵声。江南飞对张三牛道：“龙门弟子大多分驻各地，总坛弟子也有几百人，加上前来参加赵堂主生辰的武林朋友，咱们要从中快速找出周邕，实非易事，还是别耽搁了。”牵马要走，争吵声越来越重，不到片刻竟然动起手来，二人被打斗所扰，转首一瞧，打斗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武夫，是何起因尚且不明，只是两人从街前一路打到街心，围观人群退至屋檐下，两人且打且骂，四周商家担心撞坏了自家物品，忙劝两人别再打下去了。
有人喝道：“此处背靠龙门，你二人在此大打出手，实在没把龙门放在眼里！”
“快去通知龙门弟子，说有两个人非得分个你死我活。”
“今日乃天威堂赵堂主的生辰，赵堂主深得龙门主器重，你们可别自讨没趣，不给赵堂主面子。”
也有人喜看热闹，在旁煽风点火：“尽管打吧，你二人没使全力么？打得绵软无力，都是些花拳绣腿。”打斗中两人一个满面胡须，年纪稍大，一个身穿青衫，相貌堂堂，两个拳脚并用，打得难解难分，但在武功稍高之人看来，两人内功不强，招式重复，多靠蛮力，绕是如此，因时下气急败坏，所用力道皆至最大，毁损了好几家商店的货物。尽管武功低弱，却似有不解之仇，霎时拔刀相向，渐渐将其他街道的人引了过来，江南飞和张三牛原本要走，四周水泄不通，便被困在了原地。
但见两人短刀互砍，其中一个胡须汉念道：“你乘我外出押镖打你嫂子主意，亏我当你是好兄弟，你如此对我，可休怪我不客气了。”众人听罢自知个中情由，不禁大感唏嘘。
青衫者怒道：“你听信他人一面之词，恩将仇报，早知如此，当日你受伤落水，我就不该舍命救你。”
“咦？另一个对他原来有救命之恩……”
“说不定引狼入室，看中了别人的老婆，乘别人外出押镖……就……嘿嘿，就……”这人声音稍大，话未说完，一个轻灵婉转的声音传来：“你别火上浇油，在此胡说八道。”
众人望向声源处，只见一个白衣少女匆忙扒开人群，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身后跟着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恰好清风吹拂，白衣少女秀发飘展，抬头之际，杏脸桃腮，眼含星辰，双眸惹水，因着急所致，两颊略生霞彩，加之婀娜脱俗，在人群中挺拔站立，直似仙女下凡。众人看两个壮汉一阵乱斗，既无招式变化，也无内功交击，本觉乏味，白衣少女如从天降，众人犹遭神光所电，即使她厉声指责旁人，声音也比清泉激水更为美妙。
江南飞离她只有数步之遥，见她一双眼睛明丽澄澈，声音婉转优美，内心怦然一震，“这人好像……好像她。”张三牛问道：“你认识这位白衣姑娘么？”江南飞陷入沉思，呆呆地望着白衣少女一举一动，张三牛所说更是半个字也没听到。
白衣少女一面喝止了拱火那人，一面对着打斗的两人道：“你们别打了，瞧瞧谁来了。”说完让那美妇向前走一步，胡须汉和青衫者各退数步，不经意瞥见那美妇，双双分了心，白衣少女向身后青年使个眼色，那青年脚步轻跨快比利箭，嗖的一声射到两人面前，双手并用，一瞬夺了两人的兵刃，众人见这青年身手不凡，与两人相比，真个云泥之别，自是啧啧称奇。
张三牛拍了拍江南飞道：“这步法？怎的有点像？”江南飞喃喃道：“的确有点像。”
那美妇容貌秀丽，脸上略有不适，虽用水粉涂盖，仍难掩瘀痕，是故低沉着头。白衣少女看两人被夺了刀之后呆立不语，对胡须汉道：“梁镖头，你误会你娘子了，你去押镖后大嫂染了重病，多亏你的好兄弟张大哥照顾，她才渐渐康复。有人欠了张大哥的债到期没法偿还，便来挑拨离间，企图让你们两个打得两败俱伤，最好你一怒之下将张大哥杀了，从此他也就无债一身轻。”
胡须汉梁镖头“啊”的一声道：“你说的是真的？”见妻子徐徐点头，兀自不信，赶忙摇头道：“你有甚么证据？”
白衣少女身后那青年冷哼道：“要证据么？我这多得是。”转身拽出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把将其扔进街道中央。那汉子两手遮脸，背对梁镖头和青衫者。众人指指点点，说这人胆大包天、该当重罚云云。
青衫者步步走近那汉子，用力扒开他双手，圆眼怒睁，破口骂道：“原来是你这畜生，你不止欠我两百两不还，还诬陷我和大嫂……你这狗贼当真可恶之至。”说完猛踢了他一脚，这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捂着脸不住地求饶。
梁镖头错怪了好人，内心羞愧之极。白衣少女从那青年手中接过一叠纸张，叹口气道：“这是张大哥抓药的药方，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镇上的大夫，张大哥是否曾经连夜来抓药。张大哥不避流言蜚语帮你照顾嫂子，和嫂子清清白白，你却一意孤行，还打伤了你娘子……你当真大错特错了。“
“我……我大错特错，我冤枉了娘子和张兄弟……”梁镖头自言自语，说完使劲打自己耳光。
白衣少女劝那美妇道：“如今真相大白，梁镖头也知错了，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想不开……”那美妇正想说话，梁镖头因对娘子和兄弟愧疚不已，自觉事情始末皆出那汉子之手，见他蜷缩在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大叫一声后朝那汉子身上刺去。
众人大惊之余，眼见那汉子毫无防备下多半难逃一死，幸好江南飞眼疾手快，在梁镖头重力挥刀之际，使一招“空手夺刃”，轻松化解了危机。他步子太快，众人只觉就像一阵风无影无踪，都没看清他如何夺了匕首。
白衣少女虚惊之下呵斥梁镖头道：“这人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你怎的对他痛下杀手。”江南飞把匕首递给那美妇，白衣少女替她接过，和江南飞四目相望，心头均是一震。白衣少女急于善后，只向江南飞微微一笑，随即将梁镖头夫妇、青衫者以及那汉子叫到街道右侧，那青年打量江南飞后，面现不和之色，继而招呼众人道：“大伙赶紧撤了，莫妨碍别人做生意！”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悄声说道：“那姑娘长得跟天仙儿似的，究竟是哪一家的千金大小姐？”同伴应道：“我看多半是来参加赵堂主生辰的。唉，别胡思乱想，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咱哪里高攀得起？”
张三牛催促江南飞离开街道，江南飞牵马走出十来步，回首望向白衣少女，见她指着那几人低声细说，显然正苦口婆心地加以劝解。从先前她和几人对话中不难看出，她与几人并非旧识，她却悉心相助，以求解除众人误会，可见她心地善良，且有一副古道热肠。江南飞眼中闪过小姬萋的模样，自语道：“她和她正像。”张三牛不明所以，看他三魂丢了两魂似的，还道他心系差事，遂拍了拍他道：“没事儿，说不定咱们一去就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