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世间只此林南缺（十）

“恭喜我什么……”像是被女子的目光骇住，星沉顿了顿语气。

“我被禁止圣前演奏，最开心的不应该是你吗？星沉，啧，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呢。”林南缺娓道，撑起手臂斜支住螓首，绝美的容面上扬起一抹笑意，未抵眼底，偏偏让人寒到了心底。

“我……”星沉面上一个委屈，作势就要瘪嘴哭出声来，“南缺误会星沉了！”

“够了！”戾气一闪而过，林南缺厌恶地蹙了蹙眉，“你何必再装模作态，星沉，你真当林南缺是傻子么！”

初入宫，星沉三番五次地求见于她都被拒绝，那日起她便能猜测这男孩看似单纯，实则深浅难测，后来，星沉百费功夫笼络讨好梨园中的各位人物，那一个个哥哥姐姐唤的亲切啊，可若是不碍着自己，她也便随着去了，这次，他竟敢出手！那云乐虽说年轻，可毕竟是沈师傅的徒弟，若是只因为自己当众离去背了他的面子就着急地跑去向沈师傅捡自己的坏处，实在是有失他素来儒俊明朗的风范，而星沉与他住在隔壁，想必平日里没少东说西讲，另来那日她撇下众人独至竹林，玉生烟的话更是深意重重……虽说只是支离破碎的些许猜测，但她此刻，实在是对这个故作姿态的男孩没有什么好感。

沉默了许久，星沉一脸潋滟的情绪终于冷了下来，少年静静地站在原地，星眸之中浮沉着不符年龄的稳定。

“林南缺，既然你已经察觉，我也不必再装下去。”

“今天同你把话说清，我星沉坦荡，以后各走各的，谁能出人头地，看各自的本事。”男孩语道，分明声线里还有着稚嫩的颤音，却偏要把话说到绝，“而这次，我绝不道歉。”

是的，的确是他，用最不光彩的方式，背地里常在其余乐师前说是三道个四，有意无意地透露些不利于南缺的讯息，哪怕是幼稚而肮脏的把戏，他也无所谓。

女子神情又冷了一分，唇角浮上一抹嘲弄，“好一个绝不道歉。”

“乐师们争抢暗斗本就是理所应当，我设局，你输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博弈，你必须认。”星沉侧了侧脸，语调低沉。

“哈哈，好，好，”林南缺从座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星沉，你告诉我，什么才算是‘出人头地’？”

她笑，清瘦的眉间盈满了阴戾的银光。

“只为在皇帝面前演奏一曲？只为主子们散下来的金银宝珠？只为那可笑的封爵加位？星沉，这是你所说的出人头地吗。”

少年毫不示软，抬起头看着神情淡薄的女子，眼神作弄，“是！我承认，我就是为了这些而入宫！你呢，你能说你不是吗。”

“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清高！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最高傲最干净吗！？”说道最后，少年甚至吼叫了出来，满脸的是南缺意想不到的愤慨，眼角却悄悄地盈上了泪花。

她敛了敛眼，脸色难看。

她是吗？她不是。

可这世间，有人不为五斗米折腰，就有人甘为三尺金屈膝，有人风流楚河畔高吟离骚，就有人转徙于庙堂之上谄媚言笑，有人是光，有人就是影，有人干净，有人就必须污浊。这件事，没有什么道理公平，只不过是自己选择，自己忍受罢了。

星沉年少，不知道有什么目的，又受过怎么样的苦，以至于如此。可惜，只怪他惹到了她的头上。

林南缺深蹙着眉，长身独立窗边，背对着感情激烈的少年，“你走吧。”

“从此以后，各不相扰，祝你好运。”

仿佛没有料到向来凛冽的女子这般风轻云淡地遮过了自己的言辞，星沉咬了咬唇，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执拗地开口，“那就各凭本事！”

“好。”她应，“各凭本事。”

旋即又侧过脸看他，冷道，“不过，小子，记住，这笔账，我绝对会讨回来。”

星沉怔了怔，那女子独倚在窗框边上，转身即是窗外耀人的春光，梨园里的杏花快开了，粉红的花苞像是藏着柔软的胭脂探出了窗角，佳人侧着脸与他相望，那一枝盈满金黄日光的粉杏便像是簪在她的发髻边上，晕开了那本清寂的容颜。

她绝对会讨回来。

莫名的，他忽而觉得，这场博弈，她才是真正的赢者。

就仿佛这世间，只此一个。

只此一个林南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