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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财不露白

〔美〕玛杰里·艾琳翰

各位看官可曾看人烧过钞票?真的钞票:把它们当做点香烟的纸捻,就只为了炫耀?我看过。这也是何以现在你一提起“心理学家”,我就会感觉胃里像钻进了一条小鱼,喉咙忽地一紧。也许你会说我太敏感。我可不觉得。

我是在这条老街上出生的。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我就在转角的学校就读。接着,在本地那家大服装店及到法国去熬过那段裁缝学徒的岁月之后,我顶下了这幢老房子,把它弄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家精致礼服店。就是在我返国创业的那时,我目睹了露薏的转变。

记得我和她一齐上学时,她就是个小美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及那种受人娇宠的孩子特有的慧黠与世故的笑容。大家都爱捉弄她,因为她比我们大多数孩子都来得好看。这条街一直都没多大改变。艾德雷街,苏活区:残破、脏乱,然而却显得浪漫,每隔几间屋子就可看见一家餐馆。在这里可以找到每一种文化背景的食堂。有丽池那种奢华的大饭店,也有像露薏她父亲所开的那间卡欧凡小馆,里边只有一间餐室,而外头只装饰着一棵种在陈旧浴缸中的棕榈树。

露薏还有一个小妹妹。她父亲是个不会讲英文、看见外国人就露出睥睨眼神的浓眉大汉。我一直不晓得她还有个母亲,直到那一天我看见那个白发皤皤的女人从餐厅的地窖上来,而露薏只好打消了和我一齐去那间迷人的服装店的主意,乖乖地下去厨房轮班。

我们互相寄了几次生日卡,后来连这一点联系也断了。然而我一直没有忘记露薏。回到这条街上,看见卡欧凡的招牌上仍冠着傅家的姓,使我满心欢喜。那个地方比我记忆中要光鲜多了,且生意好像也不错。当然,比起艾伯在对街开着玻璃山大饭店的时代,卡欧凡的现况是改善了很多。现在已不见玻璃山大饭店,而街上也没看见有一家艾伯的饭店。不过,那些老客人们一定还记得艾伯——即使记不得他的菜单,也会记得他的自负,以及那两道肥厚的眼皮。

我才找到闲暇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找露薏。我可真是大吃一惊,因为我根本认不出她了;然而她却一下子就认出是我,从收银机后方冲了出来迎接。我仿佛看见许多冰屑自她脸上剥落——仿佛我的突然出现,撤去了一层围篱。

我在十分钟内就填补了多年的鸿沟。她的双亲都过世了。她妈妈先离开人间,而她父亲则又活了好些年。在那段日子里,露薏毅然一肩扛起家计,包括父亲的乖张脾气。但她一点怨言也没有。餐厅搞得还算顺利。她的小妹妹维莉带了个男朋友来,卖力地干着活儿,只领微薄的薪资,似为了讨她欢心,勤奋地学着餐馆的经营。

也算是个成功的故事吧,然而我觉得露薏牺牲了好多。她比我小一岁,但现在看起来却已油尽灯枯,老态毕露。她的头发不再亮丽,甚至连睫毛都失了光泽。不止如此,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儿:一种我完全不了解的事情正在折磨着她。

很快地,我养成了每周到卡欧凡吃一次晚餐的习惯,只为了能陪她聊天。显然她从未对人谈起私事;但不知什么原因,她信任我。即使如此,我还是花了好几个月的工夫才弄清楚她有些什么困难。当我了解之后,一切似乎全部明朗了起来。

卡欧凡积欠了一大笔钱。傅妈妈在世时,这一家人一文不名,然而在她死后,傅老爹不但向玻璃山饭店的艾伯借了四千镑的贷款,更糊里糊涂地在做垮了几次不成熟的投资之后轮掉了每一分钱。然后他撒手离开了人世。

露薏以每期五百镑的额度偿还这笔债。当她第一次告诉我时,我恰好望进了她的眼睛,在其中我仿佛看见了地狱。我一直以为,人们熬得住债务的折腾,就好像男人们能忍受酒精一样。也许会损伤他们的体质,但总不至于令其形销骨立。然而,对某些人而言,债务的残害是言语无法形容的。而露薏正为了她肩上的重担付出代价。

我没有和她争执,当然,那不干我的事。我只是坐在那儿,显出同情的模样。直到她的一番话震慑了我。

“我真正痛恨的倒不是那沉重的工作及心理负担,也不怕穷困。我受不了的是还钱时必须忍受的过程。我简直恨透了。”

“你太多心了,”我劝她。“一旦你有了积蓄,你只消在支票上签个名,装进信封寄给他就好了,然后忘了这回事,不可以吗?”

她带着异样的神情瞅着我;她的眼眶几乎是铅一般的一团黑。

“你不了解艾伯,”她说。“他是个怪胎。我必须以现金还价,而他总要拿那些钱玩些小把戏。他在约好的时间过来,叫杯酒喝,且总喜欢叫维莉在一边当见证。如果我没表现得很沮丧,他就会讲些令人难堪的事直到我陷入低潮。他自称是个心理学家——说他对我心里的想法了若指掌。”

“我可不会这么称呼他。”我说,感觉好厌恶。我最讨厌这类的行为了。

露薏迟疑了一下。“我曾经看着他烧掉了大部分的钞票,只为了看我的反应,”她指道。“哪,就在那儿,站在我面前。”

我感觉自己眉毛都快挑进了头发中。“你在说笑吧!”我问她。“那个人脑筋一定不正常。”

她叹了一口气,我忽然警觉到蹊跷。

“对了,他比你足足年长二十岁,露薏,”我试着别太直接。“你和他之间该不会发生了什么吧?我是说……那一类的事情。”

“不,不,那倒不至于,艾莉,真的。”我相信——她显得很坦然,而且很明显地和我一样惊讶。“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他倒是曾对爸提起过一次。正式提出求婚,你知道嘛,那时候这一带的人还是很重视规矩的。我不知道那个糟老头对爸说了什么,不过那个家伙从来就不拐弯抹角的,可不是?我只记得在那之后我被关在楼下不许出门好一阵子,而妈从那时起就总是对我疑神疑鬼的;可是我一直到今天就都没和那老家伙说过一句话——他并不是一个年轻女孩会看得上的对象,你说是不?那已是好多年以前了。我想艾伯也许一直放在心上——但他的行为实在没道理啊,对不对?”

“那件事确实没道理,”我回答她。“下次让我来当见证好了。”

“艾伯一定很乐意的,”露薏高兴地赞同道。“我不知道你会做何感想。你实在该看看他那副德性!”

我们没有再多谈,但我却一直耿耿于怀。每当我从自己店里隔着窗帘看见他们二人时,露薏总是一言不发地勤奋工作着,努力地攒着每一分钱,而那个肥胖的老头则从对街自宅的门前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臃肿的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满足。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而当这种情形发生时我不能不说话——我再也按捺不住了。

在这条街上我不敢和任何人闲言闲语,不过我还是对一个客人提起了这件事。那是个叫做玛登的女客人,打从我在橱窗中挂上第一件衣服时她就进店里来打听价钱,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我最喜欢的客户。我为她做了许多衣服,而她也为我介绍了几个邻家的女士。她住在罕普士得,是远离苏活区的好地方。那天我正在为她试新衣,她忽然提起男人们自尊受伤时会做的一些傻事,结果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说出了露薏的故事。当然,我没有提到任何姓名,但是可能我说过这件事乃发生在街坊之间。玛登太太是个温柔甜美的小女人,而她着实吃了一惊。

“真是糟透了,”她不住地说道。“简直不像话!在她面前将她拼了命存起来的钱给烧了。这人一定疯了,而且很危险。”

“唉,这个嘛,”我赶忙接着道。“他拿到手后就是他的钱了,而且我想他大概不至于烧掉太多吧。他只是烧个几张来让我的朋友难过而已。”我好后悔说溜了嘴。我并没想到玛登太太会这么惊讶。“这只让我们知道人家的日子有多么好过。”我不再多说,暗自期望她会忘了这件事。然而,她并没有罢休。整件事好像使她比我还更好奇。我没法子让她转移话题,而在整个试衣的过程中她一直唠叨不休。然后,就在她戴上帽子准备离去之际,她忽然说道:“柯小姐,我忽然有一个主意。我的姊夫是苏格兰场的副探长。我想他也许可以想个办法阻止那个可恶的男人再这么折磨你那可怜的朋友。要不要我把这件事转告他?”

“噢,拜托,千万不可以!”我忙制止她。“她绝不会原谅我的。警方也帮不上忙的。我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夫人,但我真的求您千万不要这么做。”

她似乎有点难过,但还是给了我承诺。当然啦,我是不会相信的。一个女人一旦考虑要讲某件事情,你可以笃定她绝对会说的。我难过了一、两天,因为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卷入别人的是非;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当我要到里俊街后边那家姓鲍的大批发布庄进货时,我已经打算好好松一口气。我捧着包裹出了布庄,一个男子挡住了去路。我知道他一定是个警探:他属于那种型:短发、棕色风衣,以及那副工作稳定却无所适从的表情。他要我同他一起回他的办公室,我怎么拒绝呢?我悟到原来他一直在跟踪我,直到我远离了艾德蕾街,确定没有人注意之后才走上前来。

他带我去见了他的上司,一个颇有礼貌的男子——一个不偏袒任何人,只听自己的男子,就像多数警察一样。然而我晓得他必然位居要职,较其他人要来得威严许多。他自我介绍了一番,说他是坎探长,然后要我坐下来,并差人泡了一杯茶给我。然后他问起了露薏。

我忽然一阵惊慌。当你在艾德蕾街上做生意时,你必须兢兢业业,你绝对不想得罪任何一个邻居。我对一切都否认,坚称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

坎探长可不迷糊。我得承认这个人知道如何对付我。他反复地要我讲自己的事,直到我迫不及待地想转移话题。最后我软化了,毕竟,我想,又没有任何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他,让他一点一滴地问出每一个细节。当我说完后他对着我笑,小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在那两道浓密如银狐毛的眉毛下瞅着我。

“你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恼火地回答。这个人害我看来像个呆瓜一样。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你离开之后,把这段谈话忘了吧,”他吩咐道。“不过为了避免你自己胡思乱想,让我告诉你几件事。首先,要知道警察在某方面看起来也算是一种行业。在这个行业中,如果一个像我这种职位的人被他的上司交代某件事,他就得着手调查,你说是不是?他也许认为破坏货币并不像他必须处理的其他事情一般罪大恶极,但如果上级有指示,他还是得出来走动走动,然后缴一份报告才能交差。之后这件案子才能够……呃……归档备查,你说是不是?”

“是,”我非常放心地附和。“是的,我想你说的没错。”

他们带我出来,一切好像就这么结束了。不过我倒学了一个教训,而我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那件事,这个经验使我不再过问露薏的近况,且疏远了她好一阵子。我编了一些借口,不再去餐厅与她共进晚餐。不过,我仍然从窗口看着她——看她坐在收银机前;而我也仍看着艾伯在他的大门口虎视眈眈地瞧着露薏。

一、两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然后我听说维莉的男友厌倦了餐馆的工作,在北边找到了一份差事。他向那女孩求婚,说要带她一道北上,二人几乎没留下只字片语就走了。我为露薏感到难过,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丢在这里;于是我必须去探望她。

我尽量不提及艾伯,然而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她忽然提到他,并问我记不记得自己答应她要在下一个付款日当她的见证人。反正维莉已经走了,她便向艾伯提起我,而艾伯似乎颇高兴。

好吧,我不知该如何拒绝才能不伤害到她,再说也想不出会有什么不妥,所以便答应了。我并不假装自己不好奇;至少我觉得,这可以说是一个没有爱意存在的畸恋。

付款的时间定在立夏当天的打烊后半小时,当我穿过大街向卡欧凡走过去时,餐厅的窗帘已经拉上,大门紧闭着。新聘的侍者正坐在地下室的阶梯上乘凉,他领着我从厨房进去。我沿着服务梯摸黑走上去,这才发现他们二人已经坐在那儿,等候着我到来。

整个餐厅一片昏暗,只在他们的桌上放了一盏有遮盖的灯泡。我进房时偷瞧了二人一眼。真是特殊的组合。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看过人们摆在炉台上招徕好运道的胖中国神像?那些佛像本应是嬉皮笑脸的,但有些却好像是勉强装出笑容,而那一张张僵硬且满布皱纹的脸反而令他们显得很严肃无情。艾伯让我联想到这一类的神像。他工作时一向穿着黑色的西装上衣,但那是件又薄又宽松的外套。那衣服使我想到当他脱下来时,必是像别人的睡袍一样。他坐在那儿,衬着白色的墙壁,显示出短小臃肿又松软恶心的丑恶模样。

而露薏又不同了,她穿着黑色洋装及紧身的羊毛衫,看来就像一枝枯萎干硬的花梗一般。就在那一刹那我体会到她一定令他非常的火光。她一向没有任何改变,只肯给他迫不得已必须付出的东西——绝不宽贷。我这一生还没见过更倔强的人。她一直在与他搏斗,毫不气馁。

桌上放着一瓶法国甜葡萄酒,二人面前各有一个小杯子。当我进去坐下后,露薏为我也倒了一杯。

整个过程似乎很正式。虽然这两人一直都住在伦敦,但他们血液中的法国遗传却十分明显。二人和我分别握了手,艾伯踢出一张椅子给我坐,肥胖使得他仅能装出很想站起来的模样。

露薏的面前放了个黑色提袋,里边有一个厚厚的信封。她不断轻抚着手提袋,仿佛那是她的宠物一般。我甫举起杯子啜了第一口甜酒,她便将信封取了出来,往男人的面前推去。

“五百,”她冷冷地说道。“收据在里头,一切都写得很清楚了,麻烦您签个字吧。”

整句话里没有一点失礼的用字,可是你只觉得凝重的气氛似乎可以用刀子将之切开来。她痛恨这个男人,而他除了收回自己的钱外,一点额外的收获也没有。

他坐在那儿,投给她一个沉稳而诡异的眼神;他仿佛在等着什么——然而我想他能得到的不过是抗拒罢了。但他什么也没得到,只是拿起了那个信封,以他的食指与拇指将封口打开来。五张鲜绿的纸钞掉了出来,躺在白色的桌巾上。我兴致勃勃地看着它们,就像一个人看到钱应有的反应一样。这并非大数目,不过对像我及露薏这样的升斗小民来说,这是许多个小时辛辛苦苦、流血流汗的结晶。

我并不喜欢他用手指拨弄那些纸钞的模样,而我在一开始为他感到的一丝怜悯此际已消失殆尽。我那时才了解,要是他果真在露薏还只是个孩子时娶了她,必定会想尽法子凌辱她。他是个残暴的男人,那是他所习惯的方式。

我看了露薏一眼,看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她只是坐在那儿交叠着双手,等着拿回那张收据。

艾伯开始算钱。我一向很羡慕银行柜台的职员点数纸钞的模样,但艾伯的手法倒真让我大开眼界。他像一个赌徒在看牌一样的数着每一张纸钞——仿佛每一张钞票都有生命,都是他手掌的一部分。他爱死了这种差事,你可以看得出来。

“一文不少。”他终于开口,然后将钱收进了胸口的内袋。接下来他签了收据,递还给她。露薏伸手接过,放进了提袋中。我直觉地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心中纳闷着之前的装模作样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举起杯子向露薏致意,她礼貌地回应。当我准备站起身时,艾伯制止了我。

“等等,”他说。“咱们何不抽枝烟,或者再来一杯——如果露薏请得起的话。”

他笑了,但她并不觉得有趣。她又给他斟满了小酒杯,神情木讷地等着他喝下去。他却不慌不忙。他又取出了那叠钞票,将一只肥手压在上头,另一手拿着烟盒在我们面前绕了一圈。我取了一支烟,露薏没有拿。桌上有一个金属的火柴架,他倾身去拿,我也跟着欠身,以为他会为我点火;然而他笑着坐回了身子。

“用这个,味道会好一点。”他说着卷起了一张钞票,点燃了它,向我递过来。我早就料到有这一着,所以倒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如果露薏可以不动声色,我想我也办得到。我看着那张纸钞烧成了灰烬,然后他又取过另一张,点燃了它。

眼见我们不为所动,他开始说话。他以平静的口气谈着餐厅的经营——景气有多么糟,大清早就得起床上菜市场有多么辛苦,讨厌的客人赖着不走害你三更半夜不能休息等等,拉哩拉杂说个没完,仿佛没有明天一般。所有的话似乎都是冲着露薏说的,硬逼着她在他面前低头。然而露薏仍是正襟危坐,两眼木然,双唇紧闭。

这一招也不成,他说得更露骨了。他开始讲起他如何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模样,以及生活与工作的压力如何使我们走了样儿。我有点儿愠怒,但倒也不是很不高兴,因为没多久我便听出来,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但对露薏就不同了:他记得她——每一个细节——而且还加油添醋了一番。

“你的头发曾经是金黄亮丽的,”他说道。“而你的眼睛就像玻璃一样清澈碧蓝,还有你那柔软的双唇,永远带着愉快的笑意。现在呢?都在这儿了。”他拍拍桌上的钱,这个老畜生。“全在这里,露薏。我是个心理学家,我看得出这类的事。可是这些钱在我眼中又算得了什么?九牛一毛,根本不在我眼里。”

他可令我光火了。我瞪着他,忽见他拿出整叠纸钞,把它们打成了扇形。露薏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作声。我转头看她,以致没注意到他擦亮了另一根火柴——当他点着了整把纸钞时,我真是措手不及。

“小心!”我不由自主地大叫。“你这是干什么?”

他邪恶地笑着,像个坏孩子,带着胜利而自得的表情。“你呢,露薏?你觉得如何?”

她依旧神情木然。二人就这样对坐凝视着。在这同时,纸钞已熊熊地烧起。

这整个过程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或许这也是令我一下子失去控制的原因。

总之,我忽然一掌将他手中的钞票全打落了下来。由于这一挥来得太突然,只见一叠百元大钞自他手中飞起,四处散落。它们到处飘散——地板上、桌子上,每个角落。整个餐室一下子给照亮成火红一片。

他像个疯子一样追着那些钞票——你绝对想不到一个这么肥胖的男人竟会如此敏捷。

是那片烧上了我丝袜的纸钞拆穿了他的把戏。一粒火星沾上了我的袜子,我感到灼痛。我低头,一把攫住了那片焦黑的纸钞,抓住它向着灯光细瞧。那一瞬间我们全注意到钞票上的瑕疵。钞票上的墨水四处流窜,在纸钞的中心划过一道明显的污迹,看起来就像大理石板上的纹理。

房里好一阵静默,随后服务门的声音打破了岑寂。服务门打开了,那个新来的侍者进入了餐厅,穿着挂有警徽的外套,仿佛变了个人。在他身后,坎探长跟了进来。他踱着脚踩熄了地上的余烬,四下捡拾烧焦的纸片,同时拿走了桌上四张没有烧掉的钞票。然后他露出了一闪即逝的笑容。

“这下可逮住你了,艾伯。人赃俱获。我们一直觉得纳闷,到底是谁在街上散布这些伪钞。当我们听到有人在烧钞票时,我就知道可能有眉目了。”

“这一张有点儿问题。”我将手上的纸片递了过去,愚蠢地说道。

他伸手接下,大笑起来。

“这里的每一张都有问题啊,亲爱的女士。傅小姐的钱这会儿仍然好端端地放在他口袋里呢!这些是黑帮分子试验失败的劣品。你这张尤其差劲。我真不明白,他竟然会冒着风险拿它来烧给人看。大概是舍不得浪费掉吧?艾伯,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你是如何发现的?”露薏看着我们。

幸好坎探长替我解围。

“小姐,我们警察人员哪,”他笑道。“也是心理专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