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婚燕尔
婚礼前的准备还真是复杂,从周一开始,陈溪每天都有节目,忙碌得快超过工作了,好在都不用动脑子,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像马戏团里的小狗,被人牵来牵去。
方浩儒之前在香港的婚姻登记处递交了《拟结婚通知书》,接着在一周前,登记官签署了文件。于是周二,两人在婚姻登记处宣誓结婚。理论上讲,从那天起,方浩儒与陈溪便正式结为夫妻。
周四,陈溪第三次试妆,似乎这一次的“扮相”才达到方于凤卿的要求。同时,庆典公司今天要安排新郎新娘在典礼现场走两遍,当是正式表演前的“彩排”。
由于礼堂很大,所以细节事务繁多。庆典公司的工作人员正在仔细地向方于凤卿、方浩儒及陈溪交代着各个环节,陈溪的手机突然响了。庆典公司专门有一名女孩为新娘提供随身服务,此时见有陈溪的电话,立即将手机递给了她。
见是北京NST总部的号码,陈溪打了个招呼,便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一个角落接听了电话。
“Rosie吗?我是Linda,不好意思啊,现在打扰你……”
“嗯,Linda,没关系,你有什么事吗?”
“哎呀Rosie,对不起啊,这边出了一点问题——你不是交代我跟各个酒店打招呼,让他们将在职员工的教育及受训现状统计一下并发给我们吗?我发邮件给他们了,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今天是Dead Line(最后期限)了,居然有回复的酒店还不到一半……Rosie,按计划明天我们就得汇总出来交给Anna,怎么办啊……我早就发邮件通知他们了……”
陈溪闻言皱了皱眉,Linda末尾的那句话,她早已经听得耳朵磨出茧子了。“Linda,我想知道的是,你发了邮件之后,有没有再给他们打电话提醒一下?今天之前,你看到各个酒店反应不明显,有没有再次提醒他们?”
“没有……我这几天也挺忙的……再说我有邮件做证,他们肯定是收到过的。”Linda回答得有些心虚,因为陈溪来总部的这三周,在很多事情上已经多次就这个毛病提醒过她了。
“Linda,诸如此类的问题,我已经多次提醒你了。你只是一封邮件就把工作丢给了别人,现在人家不配合,反过头来还不是你自己头疼,时间还都耽误了……”陈溪尽管话说得心平气和,胸中早已是怒火熊熊,无奈于现在身处异地,只得强作耐心,“我们先不说这些了,你赶紧把现在的情况告诉Anna,看看她可否等到下周一再进行她的那一部分,这样可以为你再腾出一天的时间,现在快到中午了,你将之前的邮件再转发一遍,并且加重语气再强调一下这件事的迫切性。之后,必须挨个打电话给那些酒店的HR(此处为人力资源部),今天一个下午的时间,如果抓紧的话,他们兴许也能够赶得出来。你赶紧去联系Anna吧,我现在不方便跟她再沟通,先挂了。”
陈溪挂断电话,急急回到了方于凤卿和方浩儒处。方于凤卿看了她一眼,示意工作人员继续说婚礼的安排。而陈溪还没来得及将手机递给服务的女孩,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她一见又是总部的号码,不得已再次拖着长裙离开。
“Rosie,不好意思啊,又是我……”Linda拖沓的声音又一次传出,“还有一件事我刚才忘了说了……你上周开会后,让我跟各个酒店解释一下,关于升职加薪的人事变动,如果不是紧急case,最近暂停一个月处理。我跟他们解释了,可有几个酒店还是不停地有这样的人事变动申请送过来,我一问,他们就说,这些都是紧急的……现在已经有六十多人了……怎么办?”
陈溪几乎要背过气去,心里暗骂这个Linda还真是够“肉”的!开会的时候,她已经将整件事都讲得很透彻,也预言过下面的酒店可能都会在“紧急”二字上做文章,关键是总部可以提出判断意见,认为不紧急的,直接摆出理由,强制退回。然而这些问题到了懦弱的Linda这里,竟成了登天难事!
她稳了稳神:“Linda,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了,就把现在的问题如实告诉Anna,说我请你转告她,这些事请她代为解释一下,交过来的申请该如何筛拣,我想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再次回到现场,陈溪明显感觉到方于凤卿平静的表情已掩不住些许的不满,方浩儒则推了推她:“大家都在等着你,快点儿吧!”
陈溪略带歉意地“嗯”着,跟随方浩儒一起排练如何走向主席台。然而刚才的电话的确让她有些心乱,一连错了好几次,不是忘了路线要转弯,就是站错了位置……方浩儒在旁不得不一再提醒:“Rosie,你注意力集中一点儿……”
她嘴上应着,却越来越慌神,一错再错。工作人员无奈地替她解围:女孩子第一次做新娘,难免会紧张。本来已有些尴尬的气氛中,陈溪那不争气的手机偏偏又开始铃声大作。
方浩儒看清了来电显示是NST总机的号码,不禁皱了下眉头,陈溪却没留心他的表情,她只是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一直心绪不宁,原来就是总感觉北京那边并不能叫人踏实……果然,电话又来了。
于是演出的“主角”又一次甩下所有人,疾步出了礼堂。
“Rosie,打扰你了,我是Anna。”这回打电话的换成是韩月了。
“Anna,怎么了?Linda联系过你了吗?”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电话给你的,Linda跟我说了你交代的事,但她说得不太清楚,她说如果不清楚,可以打电话直接问你,所以我只能打给你了……Sorry。”
陈溪听了无奈,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那个挨千刀的Linda计较了,只能抓紧时间将刚才的事情重新跟韩月交代一遍,所幸韩月不是那么愚钝,还能令人稍可放心。
“Anna,”陈溪最后嘱咐道,“Linda的问题我回去自会处理,现在这些事只有拜托给你,才能让我放心,同时也请你转告各家酒店的HR,这次造成统计延报,他们也有责任。如果这种问题再次发生,等我回来必会追究,因此他们现在务必要配合你的工作。你可以写成邮件,说明这是我的意思,发给他们的时候,CC(抄送)给我。谢谢了!”
“好的,放心,Rosie,安心做个幸福的新娘吧!”
韩月的自信让陈溪长长地吐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平静了许多。转身准备回礼堂,却看到身着长款黑色礼服的“准新郎”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脸色阴沉。
陈溪怯怯地走到方浩儒的面前,不敢先说话,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方浩儒麻利地摘下手上的白手套,伸手拿过陈溪手里的手机,一起递给站在旁边的女孩,叮嘱了一句:“麻烦你话俾大家知,俾佢地休息一阵先。(请你告诉大家,让他们先休息一会儿。)”随即拉起陈溪的手,声音顷刻间降温:“跟我过来。”
陈溪一直被方浩儒拖到了休息室,他才松手,面对着她,全然一副她不认得的生冷面孔。
“Rosie,请你给我解释一下,刚才那一趟一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种冷酷的语气,陈溪以前是有印象的。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如此傲慢。这么长时间一直被他宠着让着,她几乎忘了,他其实是有脾气的。而今天很明显,他的脾气可能就要冲着自己来了……
“公司里刚刚出了些意外状况……他们搞不定,就来问我……现在已经——”她还没说完即被打断。
“你那些具体的故事情节我没兴趣听,我只问你——这些是不是你工作上的事儿?”
“是……”
“Well,Rosie,既然是工作,你在休假之前已经处理完了,就不要再让它来干扰现在的正事儿!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结了婚你会有自己的家庭生活,不能什么都得为工作让路!你要是没能力协调好公司与家两边的事务,干脆就辞了职安心在家,省得以后本末倒置!”
陈溪听他又提及辞职的事,也急了:“你什么意思啊?!我都已经跟你说了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你怎么还是上纲上线的!什么叫‘本末倒置’,家重要,工作就不重要了吗?!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我?!”
“问题是你让我怎么理解你?你让礼堂里那些傻等的人怎么理解你??你有你的工作,他们也有他们的工作,你一句话就甩下所有人,人家的时间也是宝贵的,你心不在焉地应付事儿,人家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完成?你要我理解你,你怎么不去理解理解他们?!”方浩儒情急之余拉散了颈上的领结。
“我也不愿意这种意外出现啊,可它已经发生了,你让我怎么办?难道告诉他们我在休假,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吗?!”陈溪也是满腹委屈,心里一想到笨蛋Linda就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跟你争论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归根结底,这还不是因为你事先的工作没安排好而造成的……总之,我只想说明一点,你要是没办法将自己的工作处理得妥帖,不能杜绝这些所谓的‘意外’,不能保证你的家庭生活不受干扰,你干脆就不要工作了。”
“你有什么权力来决定我要不要工作?!”陈溪气得两腮通红,“照你这样的道理,我如果平衡不好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关系,也可以选择不要家庭!”说着她恼怒地一把扯下发髻上的头纱,用力甩到了地上。
正巧方于凤卿赶到,她得到服务的女孩报信,刚进门,便见陈溪的头纱落到了自己脚边。
方浩儒眼见陈溪任性,当着母亲的面给自己难堪,终于压不住火冒三丈,怒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陈溪不理,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抹眼泪。
方于凤卿赶忙拉住儿子:“你吼什么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说着她示意一同跟来的女孩捡起头纱,又笑着劝陈溪:“小溪,不要难过,浩儒有什么不对,我一会儿会同他讲。后天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可以吵架的。你冷静一下,一会儿让他们给你补补妆,不要再生气了。”
陈溪没有说话,仍然抽抽搭搭地掉着泪,却也没有阻止那女孩将头纱重新替她戴上。
方于凤卿瞥了一眼儿子:“你跟我出来。”
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方于凤卿转身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儿子,语气满是怒责:“你还真会挑时间耍威风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喜帖早已经发出去,你们也已经注册了,你这个时候倒想起来要管教她了——我问你,如果你今天把她惹恼了,这个婚礼办不下去,接下来你打算怎样收场?!”
方浩儒还是没有说话,坐到墙边的长椅上,用手指掐了掐眉心。
方于凤卿双手抱于胸前,俯视着儿子依然严厉:“哼,要是让外面人听说,连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都不肯嫁给你,你是不是觉得脸上很有光彩?你又让我们的颜面往哪里摆?!一下子闹着非要娶、非要嫁的,一下子又吵得说不结婚就不结了——方家可没有办法陪着你们耍这种儿戏!”她说着又稳了稳有些失控的声调,“所以,现在,我不管你是去赔笑还是去下跪,总之先去把你的‘太岁小姐’给我哄好了!以后你们喜欢怎么闹,我都不管,现在她要是一翻脸真的不管眼前了,我唯你是问!”
她撇下儿子转身要走,又回头瞪了他一眼,“把你的领结系好!”说罢自顾自走开。
方浩儒用力呼吸了一口气,坐了片刻便起身转到附近的洗手间,一边对着镜子系领结,一边回想刚才的一幕。他陡然有些自责,后悔今天不该用那种态度对待陈溪,倒不是因为母亲的压力,其实争吵之后他的心里也并不好过。静下心来想想,今天的事确实不能怪她,因为她也不愿这样,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邪火。或许是因为总觉得她对这门婚事不够重视,对和自己组成的这个家不够重视,甚至比不上公司的事……算了!想想这一周来她的表现,应该是误会她了。今天,其实每个人都是无辜的,只能说是一个“意外”。
他清静了一下头脑,又回到了休息室。
望着面前的陈溪穿着圣洁如雪的婚纱,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副娇态,方浩儒不由得心头又是一软,支走了陪同的女孩,在她对面坐下。
“好了,Rosie,别生气了。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火……不哭了啊!”他恢复了温和的语气,又开始采用万金油式的“服软”战术。
她依然抽泣着,裸露在礼服外的粉肩一抖一抖的。“你现在这么说,刚才为什么那么凶……还说什么……我没能力安排好自己的工作……这能赖我吗?!明明是他们笨嘛,我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上次拍婚纱照的时候……你不是也让我等了很久嘛……我是怎么对你的?我有没有冲你发火?你还说我没能力……你不是也一样!也没能力安排好自己的工作!”
“是,是,我也没能力——宝贝儿,可你还是有能力的!你瞧瞧,我当时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才解决,你呢,打了两个电话就搞定了!所以还是你有本事!别难过了好不好?刚才都是我的错,我道歉!有能力的,就不跟没能力的一般见识了啊……去补补妆,我们再排练一次,行吗?别伤心了啊!”
这时,刚才的女孩敲门进来,问陈溪要不要去修补一下哭花的妆容。
“好了,不哭了,去吧!把你这张‘花猫脸’简单处理一下,咱们再走最后一遍,就一遍……”他说着抬手去帮她擦拭眼泪。
陈溪吸了吸鼻子,甩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拖起长裙默默地跟着女孩去了化妆室。
方浩儒望着她如云般的身影,突然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真不知该拿这位大小姐如何是好。
周六的婚礼盛典,或许在新娘一生的记忆中,除了兴奋,最深刻难忘的就是一个“累”字。
方家不是基督徒,不用去教堂行礼,但整个宣婚仪式并未因此而变得简单,反而更加复杂烦琐。尽管高朋满座的沸腾场面一直是方浩儒、方于凤卿等在应付,陈溪只是个“跑龙套”的,但每每见人也得淑姿巧笑,不停地走走站站,搞得她只觉双颊僵硬,腿脚酸麻。在场的人除了娘家父母及三位熟亲,一直没能数清的桌台边围坐着的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人,而席间,她只有一次机会与父母简单地说了几句话。
早上花了三个小时梳妆,除了面容,所有外露的皮肤都要打粉底修饰;接着是上午的仪式;接着是中午的西式冷餐会;接着休息不到一个小时,又要换衣补妆,再接着,又到了晚上正式的喜宴……婆婆方于凤卿还真是舍得花重金包装儿媳,一天下来,陈溪一共换了六套华丽的婚纱礼服与旗袍,却觉“行头”一套比一套厚重,每次还要配不同的头花及首饰。她一面拖着沉沉的脚步接受着人们的赞美与祝福,一面则在心里巴巴儿地祈求:快快结束这折磨人的“幸福时刻”……
婚礼固然辛苦,蜜月还是值得让人回味一生的。方浩儒真的带着陈溪先到了瑞士,在日内瓦湖边小住几天后又去了法国。方家在勃艮第区的葡萄庄园在这个季节里的确风景怡人,仿佛童话中的仙境,陈溪甚至希望永远在这片自然美景中与方浩儒厮守,只可惜美好的东西似乎都是短暂的,时间一晃而过,两人很快又要回到繁杂忙碌的现实中去。
蜜月后回到北京的第二天,陈溪清晨醒来,伸手一摸,旁边的枕头是空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方浩儒已穿戴齐整站在窗前,正在系手表。她扭头看了下床头柜上的台钟,还不到八点。
“Michael,你干吗这么早就起啊?再陪我睡一会儿嘛!”陈溪下床走到了方浩儒身边,边说边揉眼睛,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哎呦我的娘子,你怎么光着脚在地上走?”方浩儒边说着,边把她抱回床上。陈溪就势攀住了他的脖子。
“你再陪我睡一会儿嘛,咱俩等一会儿一块儿起床。”
“我要去看点儿资料。”方浩儒解开了她的双手,塞到了绒被底下,“你接着睡吧!我就在隔壁书房。”
“可我不要你走,你陪着我嘛——”她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蹬着被子耍赖。
“别闹了,我还有事儿要做,不走远,就在隔壁。你乖点儿啊,一会儿睡醒了再来书房找我,听话。”方浩儒说完俯身轻吻了一下陈溪的眼睛,好让她闭上眼继续睡。估计是自己起床后打开了窗帘让房内进了光线,她才醒的,他拿起遥控器又关上了窗帘,离开了房间。
方浩儒下楼进了餐厅,见方于凤卿坐在桌边正慢慢搅动着一杯咖啡,知道她已经吃完早餐,只是习惯最后要喝点饮品。
“妈咪,早。”他走到母亲身后,俯下身揽了下方于凤卿的肩,继而又坐到了她右边的位子上。
“早啊,儿子。”方于凤卿欣慰地笑着,“这么早就起了?”
“噢,去欧洲的这段时间有些事情暂时搁置了,后天回公司,我还有些文件要提前看一下。”方浩儒喝了口小蓉端来的咖啡,随手翻开了餐桌上的报纸。
“方总,您的煎蛋要跟火腿还是烟肉?”小蓉在旁问道。
“烟肉,谢谢。”
“小溪呢?她怎么没下来?”方于凤卿扭头看了眼餐厅门口。
“她还没起床,我让她多睡一会儿。”方浩儒边看报纸边回答。
“哪有这样的道理——家里的男人都起床了,自己还赖着睡懒觉,像话吗?你现在就这样纵容她,以后会有很多事情管不了她的……”方于凤卿仍是慢条斯理的口吻,但分量等同于责备。
“呵呵,妈咪,没有您说得这么严重。”方浩儒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并没打算要求她按照我的作息时间同步,现在的女孩子平日工作忙,周末睡个‘自然醒’补补觉也很正常。听说咱们公司不少女孩子周末都不会在十二点之前起床——她们自己的时间自己做主,再说只是周末,又不是天天如此。何况小溪刚回来,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您就别管她了。”说话间,他仍在翻看着报纸,并没在意母亲的埋怨。
少顷,梅姨端着煎好的蛋和烟肉走进了餐厅。方浩儒随即放下报纸,用餐巾擦了下手。
“妈妈,早。梅姨,早。”
餐桌边的三人闻声齐扭头,见陈溪走进餐厅。她穿了件白色真丝短袖衫,前襟带有嫩草色的丝织装饰,整个人显得清爽淑雅,却面无表情。
“咦,你怎么起床了?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方浩儒伸手替她拉开了自己右边的餐椅。
陈溪在方浩儒身边坐下,对着他微微一笑,不无含意地说了句:“家里的男人都起床了,自己还赖着睡懒觉,像话吗?”
方于凤卿听了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咖啡。方浩儒递了个眼色给陈溪,接着问:“你想吃什么?让梅姨给你煎个鸡蛋好不好?”
“不想吃,太油了。”
“那就让梅姨给你蒸个蛋羹吧!放一点葱花和虾蓉,蒸嫩一点怎么样?”方于凤卿主动开口。她当然明白陈溪刚才的话实际是冲着谁来的,但这不懂规矩的小丫头毕竟是自己儿子的选择,是方家已过门的儿媳妇,家里的规矩可以慢慢调教她,作为母亲也不希望新婚的小夫妻为了点小事闹得不开心,今天既然是自己先“得罪”了她,那就主动表个态吧。
“好吧!谢谢妈妈。”陈溪回了一个笑容给婆婆,气氛果然好了许多。
梅姨趁蛋羹正在蒸的时候,端着一只放有咖啡器皿的银托盘进了餐厅,她将托盘放在餐桌上离陈溪不远的位置,一边摆弄着杯碟,一边操着潮汕口音开始念叨:“小溪,这家里呢,早餐都习惯要喝咖啡的。太太每次都是吃完早餐才喝,她喝咖啡不加牛奶啦炼乳啦,要放鲜忌廉;浩佳爱喝加朱古力粉的Cappuccino(卡布奇诺);浩良要加爱尔兰酒;楚楚要喝加椰奶的Latte(拿铁);浩儒喜欢喝纯的Espresso(意式浓缩),什么都不加——你呢,我还不清楚,先给你一杯普通的,加奶加糖看你自己喜欢吧。”梅姨说着,单手将一杯斟好的咖啡递到陈溪面前,等待她接过去。
陈溪对梅姨那干巴巴的语调早已抵触,面对递来的咖啡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漠然说道:“我不喝咖啡,它对我的皮肤不好。”
方浩儒闻言扭头看陈溪,只见她正抬头冷冷地与梅姨对视,却不伸手接咖啡。“正好,我还想再喝一杯。”他急忙用左手从愣住的梅姨手中接过咖啡,右手悄悄摩挲陈溪的后背,暗示她不要再这样盯着梅姨,接着关切地询问:“你不愿意喝咖啡,那想喝什么,牛奶呢?”
“早上喝牛奶会犯困,我一般都是喝现榨的鲜橙汁,补充维生素C。”陈溪说话间又瞟了梅姨一眼,“如果梅姨没时间,我可以自己动手。”
其实只有在广州家里,陈溪每天早晨才能喝到妈妈亲手榨的鲜橙汁。在北京,早上恨不得省了早餐的时间多睡几分钟,起床收拾一下就要赶着去上班了,哪有可能自己榨果汁来喝……她今天这样说,纯粹是对梅姨的一种挑衅——嘁!以为就你们讲究啊?我要是讲究起来,麻烦死你!
方于凤卿坐在一旁看到这情形,尽管儿子迁就儿媳让她心里有些不快,但终究不想让他夹在几个女人中间为难,于是又开口圆场:“阿梅,以后早上你就让小蓉帮小溪榨橙汁吧。橙子提前一个晚上从冰箱里拿出来,否则太凉了。她一个女孩子,早上喝冰冷的东西对胃不好。”
梅姨尴尬地“噢”了一声,端起托盘快步出餐厅回厨房。
待梅姨走后,方于凤卿尽量调整态度,语气平缓地说道:“小溪,你刚刚嫁进来,可能家里有些情况还不了解。阿梅在我们家做事三十多年了,浩儒都是她带大的,我们早已把她当作是这家里的一分子。所以她有时会直呼浩儒或者你的名字,说话也不是很客气,但是她没有恶意。”
“妈妈,我并不是挑剔梅姨直接叫我的名字,名字就是给别人叫的,我不会介意。可是,她在给我咖啡之前,连问都不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喝法,也许在她的潜意识中,就认为我是不懂什么叫Espresso、什么叫Latte的,所以问也是白问,不如随便应付一下算了。除了您和Michael,以前我看见她给Amanda端咖啡,都是客客气气地放在Amanda面前,为什么今天对着我就是这样一种递法?说严重点,这跟‘歧视’如出一辙。我呢,尊重所有的人,包括她,也希望她对待这家里的人,不要分三六九等。”
听了陈溪的这番“申诉”,方于凤卿和方浩儒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母子俩是了解梅姨的,其实陈溪的话不无根据。梅姨是老派的思想,免不了对出身富家大户的方姜楚楚会多几分重视。当年方浩良娶其进门,梅姨提前几天就请方于凤卿了解姜家千金的生活习惯,而陈溪这边她似乎是有些无所谓。或许按梅姨的料想,“只知喝白水”的小家碧玉进了这样的豪庭深宅,肯定早已眼花缭乱,估计也不懂挑剔……如此看来,梅姨在潜意识里的确轻视了陈溪,继而也会在行为上体现出怠慢。方于凤卿此时的惊讶,并不在于什么“咖啡风波”,只是没想到敏感心细的陈溪居然连这点小细节都洞察到了,谈论起问题时还振振有词,一针见血……只怕将来,更多的小细节,她都不会包容让步。
“小溪,我看你是误会了。当然,这不怪你,你还不了解梅姨。”方于凤卿勉强笑了笑,“不过你到底是管理人事的,观察事物倒真是蛮细致的。你也不必太计较,梅姨也是有年纪的人了,不要让她太尴尬,我会和她好好讲讲的。小溪,以后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浩儒很忙是不会管的,你可以来和我讲,不要一不开心就板起脸,可以吗?”
陈溪看看婆婆,答道:“好的,妈妈,我知道了。”随即她又起身,“我好像把手机忘在房间了,先上楼了。”
方于凤卿点了点头:“去吧,一会儿蛋羹好了,我叫梅姨直接送上去给你。”
方浩儒在方于凤卿说话的时候一直埋头吃早餐,待陈溪离开,他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笑着说道:“妈咪,谢谢您。”
“谢我什么?”母亲佯装生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我倒是要谢谢你——给我带回了一只小刺猬。”
方浩儒听罢禁不住笑出声,方于凤卿认真补充道:“难道不是吗?你的这位小太太呀,表面看起来文静乖巧,其实脾气还真不小。喏——你早知道的,在香港办婚礼前不就是这样吗?一不高兴就竖起小刺扎你一下,伤不到你也要让你疼一疼。”
方浩儒觉得母亲的这个比喻既精辟又有趣,不停地笑,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和陈溪在一起的一幕一幕……看来她还真是只“刺猬”。婚前的那些事,他也算是对这个小女人的任性有了心理准备,但并没有打算改变她,至少现在没有。况且陈溪对嫁入他这样的家庭原本就有顾虑,为此他在婚前也是信誓旦旦,照这个前提,如今他是理应有义务去迁就她、让着她了。
“浩儒,你不要笑,不要不当回事。”方于凤卿见儿子不以为然,不免有些担心,“你的脾气性格我可是了解的,你和小溪现在还处于‘蜜月期’,有些问题暂时不会浮现出来。依我看过一段时间,可能在很多事上你们都会产生分歧,需要好好磨合。我们也是有脸面的家庭,我不想外人说我们不善待儿媳,你一个男人在生活小节上让着她一点也是应该的,但是话说回来,毕竟你将来会是一家之主,有些原则上的事,不可以说话没有分量。”
“好了,妈咪,我会注意的,您也别担心了。”方浩儒说罢又握了握母亲的手,起身道,“我吃好了,先上楼了。”
“哎,你一会儿上楼先不要急着教训她呀,要慢慢来。”方于凤卿想想儿子的脾气,又有点不放心。
“放心吧!妈咪。”方浩儒凑到母亲耳边,诡秘地压低声音,“我听您的——慢慢来,慢慢拔她的刺……”
方于凤卿扑哧一声也笑了,轻轻地打了下儿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方浩儒刚到四楼,正巧遇见梅姨端着蒸好的蛋羹从电梯里出来,准备敲卧室的门给陈溪送进去。
“给我吧,谢谢!”他说着从梅姨手中接过托盘,又道,“梅姨,小溪有时候还是有点儿小孩儿脾气,你不要跟她计较。”
“知道啦,太太刚才跟我讲过了,小溪刚进这个家,难免生疏,我没事的,你叫她趁热吃吧!”梅姨笑笑,下楼去了。
方浩儒推开房门,见陈溪已将床整理好,正拿起他随手搭在椅背上的睡衣用衣架撑好,准备拿去衣帽间。他把蛋羹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又走到窗前的贵妃榻坐下。
“以后你起床了,叫小蓉上来收拾就行了,不用自己做这些事儿。”
陈溪嘟了一下嘴:“我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哪有这等福气?我干惯了,不给她们添麻烦了。”
方浩儒笑笑,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你可真是小心眼儿,早餐时给大家‘下马威’,谁也没说什么,妈还主动出面替你说话,现在你反倒还不肯原谅人家……”
“我怎么有资格‘不原谅’?人家一个保姆都这么有文化,一口一个‘Cappuccino’,一口一个‘Latte’的——居然都知道怎么秀英文,我可不如她有品位,一杯破咖啡,都能搞出这么多名堂……”
“呵呵,算啦!这事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梅姨这下也领教了你陈大小姐的脾气,人家以后不会再惹你啦!我看啊,你和浩佳倒是有一拼,她今天要是在,估计你们俩非得打起来。”
“哎,如果我和你妹妹打架,你帮谁啊?”陈溪头一歪看着他。
“我呀,先狠狠揍她一顿,再回来收拾你——就像这样,看你还敢不敢?!”方浩儒说话间突然开始胳肢陈溪,痒得她边挣扎边大笑,连声说“不敢了”。
方浩儒随即抱着陈溪起身,将她放在沙发上。“现在,你赶紧把蛋羹吃了,不然就凉了。我到隔壁去看点儿资料。等我忙完了,下午的时间都给你,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没想好呢,午饭以后再说吧!”陈溪拿起羹匙,舀了一小块蛋羹,轻轻吹凉送入口中。
“好,一会儿再说,你先吃吧。”方浩儒说罢吻了下她的额头,随后去了书房。
陈溪慢慢地吃着,脑子里开始像演电影一样回放刚才在餐厅的情景,以及进餐厅前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她又抬头望了望这间宽敞豪华的大卧室,隐隐感到在这所大宅中,有种无形的压力一直如影随行。
小蓉敲门进来,准备收拾房间,见陈溪已将床收拾好,憨憨笑了下便进盥洗室去做清洁了。陈溪的目光跟随她的身影投到了卧室一角的小辅廊中。
第一次来方家进入这间卧室时,陈溪目不暇接,还未来得及关注到边上的这个小辅廊。直到昨天从法国回来,她第二次进入也是正式住进这间新房时,才发现原来它还藏着自己始料未及的奢华。这个从墙边凹进一块的小辅廊看起来不到十平方米,坐在沙发这边望过去,会以为它只是个穿衣的区域,因为辅廊的角落摆着一个淡金色浮雕框的落地穿衣镜。而面对着的一扇门应该就是卫生间了。其实那个卫生间确切地说只是个厕所,五六平方米的面积并不算大,只有坐便器和带洗手池的镜台,没有洗浴的地方。
通常走到卧室与辅廊交界处才会发现,原来两边的墙各有一扇门。推开左手边的门,会知道里面才是真正的更衣间,宽敞的空间里立着三排挂衣柜,西装、衬衫还有其他男式礼服或者便装规规矩矩地排列着队形,另有专门挂领带和摆放各种小配件的格柜及架子。据说,第三排柜子是特意为陈溪加的,不过现在她那一堆本也算丰富的服饰居然连一半都没占满……
当陈溪第一次打开辅廊右边那组镶着磨砂玻璃的双扇推拉门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震撼”二字。展现在眼前的是个极其宽大的盥洗室,起码有五十平方米。以澳洲砂岩浮雕为主的装潢带有几分地中海风格,一边的墙面是直至天花板的大镜台,古董艺术品般的毛巾柜旁有两扇玻璃门分别隔出独立的小空间:一个是干湿两用的桑拿房,另一个则是小淋浴间。盥洗室内用金象牙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色调柔和,纹路雅致,中央区域设置了一个直径约有两米的圆形大浴缸,看缸壁上各种各样的喷嘴及旋钮,估计是个多功能的冲浪浴缸。浴缸的上方,圆形的玻璃天顶能让白天明朗的阳光照射进来,晚间则可以抬头欣赏外面的星夜,只是可惜,北京的夜晚极少有星光可赏。整个盥洗室被绿萝、菩提花装点得不输专业水疗馆的VIP房,此外在浴室的一角还摆有棕榈藤编按摩床和一个印度贝壳雕拼制成的熏香台,听小蓉说,方浩儒有专职的按摩理疗师,定期来这里为他服务。
昨晚陈溪洗完澡,拿过一条浴巾擦干身体,无意间看到浴巾上有品牌的英文:VERSACE(意大利的品牌,范思哲)。
这里的一切,曾经都只属于方浩儒一个人,他一直就生活在这样优越的环境里。
在以前的幻想中,陈溪从未为自己憧憬过如此这般的生活空间,她对于“享受”的概念,在此之前也没有跳脱出“大众化”的框架。而从昨天开始,她隐约有了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和方浩儒之间的距离,也许是一道深而远,且根本无法逾越的沟壑。他扎扎实实地给了她最充裕的物质保障,却让她觉得空落落的,始终找不到安全感……
不知不觉间,陈溪又想起了杨帆。
如果他还在世,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面对眼前这一片令人目眩的辉煌了?纵然他因为忙碌,并不比方浩儒懂得体贴,但他毕竟也是爱自己的……
她同时又意识到,杨帆的离去,也带走了她最纯粹的感情,那种为了自己的爱人什么都肯做、什么都愿意忍受的情感。现在,她对方浩儒的付出,相较之下就有限多了。她嫁给他,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她非常好,并且也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然而现在,她再也不想投入全身心去爱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太累,太伤自己了。婚礼前,也有朋友甚至是她对自己都提出过同一个问题:你真的爱他吗?而她屡屡茫然,明白自己不能说“爱”,却也不敢说“不爱”……总之在现实当中,他将是她今后合法的感情依靠了,只能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分心。
吃完蛋羹,陈溪去盥洗室漱了漱口,接着把餐具拿到楼下,交给了梅姨。
梅姨急忙接过,客客气气地说:“你不用亲自拿下来,叫小蓉带下来就好了。”
陈溪笑笑:“她在忙,我拿下来也没事的。梅姨,您做的蛋羹味道真好,谢谢!”
梅姨怔了一下,也笑了:“你喜欢就好,以后想吃我就做给你。”
陈溪笑着点点头,上楼了。
梅姨虽是南方人,也明白普通话中“您”和“你”的区别,在这个家里,还是头一次有人用“您”来称呼她。她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有意思,看起来文弱,但个性似乎很强,说翻脸就翻脸,谁也不怕,事后也不会认错,却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种善意,并且很真诚。
方浩儒从小是由梅姨一手带大,梅姨无儿无女,对这个大公子一直是细心照顾,主仆间感情不薄。尽管她自知在方家是不够格过问方浩儒婚事的,但对陈溪也是暗暗关注。她忍不住又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正上楼梯的陈溪,心想:看来浩儒有眼光,也许还真是挑对人了,就是不知道时间长了,两个人的脾气能不能合得来……
陈溪回到卧室,随手拿了本杂志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没几分钟又关上了。她起身拿着杂志走到隔壁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她推门进去,看到方浩儒并不在书桌后,而是坐在窗前的长沙发上,手里拿了几页纸正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抬头见是她进来,他用手拍了拍沙发左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吃完早餐了?”方浩儒边问边继续盯着电脑。
“嗯。”陈溪应着,在他左边坐下,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好像是个什么报表。
“怎么,不想看会儿电视,或者到天台花园去晒晒太阳?”
“不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说着将头靠在了他身上。在欧洲小住期间,她已习惯于终日黏着他形影不离。
“宝贝儿,我现在真的没空,下午陪你好不好?”他扭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手上依然拿着文件。
“不好,今天明明是周末,你怎么还工作?”
“周一去公司,一堆事情等着我拍板儿,不提前看看资料,到那时就太仓促了。”
“那周一我也要上班,你为什么不允许我在家里工作,提前做做准备?”
“傻丫头,这还不明白啊?我不让你工作是心疼你,我努力工作也是为了更好地疼你嘛。”
陈溪听了他的话禁不住咯咯笑开,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感叹这个男人口吐莲花的本事。
“那我就待在这儿,不说话还不行吗?”她依然赖在他身上,“反正我哪儿也不去,就要在这里。”
方浩儒笑了笑,随她便了,他继续专注地看自己的文件。
陈溪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目光落到了远处酒柜旁边一扇紧闭的小门上。小门的面板和欧式装潢的墙面是一样的栗木色,且有着相同风格的线条纹饰,倘若不仔细看,则不容易发现这扇门。
头一天晚上,她整理从巴黎一家古董行买回的饰品,看不懂鉴定证书上的法文,便跑去书房问方浩儒。方浩儒当时正准备下楼去找方于凤卿商议公司里的事,于是指着一排书柜告诉妻子那里有一本法语词典,让她自己去查。陈溪很快找到了词典,转身要离开时发现了书柜与酒柜之间这扇隐蔽的小门,就顺手去拧门把手想要打开,却发现门是锁着的。碰巧小蓉进书房给植物浇水,陈溪随口问她,这门内是什么地方。
谁知小蓉见状竟连连摆手,一脸紧张地告诉陈溪别再尝试开门,接着跑过来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这门一直是锁着的,只有方浩儒才有钥匙。梅姨似乎知情,曾经很严肃地交代过小蓉,里面不必打扫,也不要多问,否则会挨骂。按小蓉的理解,那房间里一定是放了贵重的东西,所以方家人讳莫如深,而她也不敢惹事。看到陈溪要打开,她好意提醒陈溪,想知道可以去问方浩儒,但别擅自开门。陈溪当时看着小蓉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觉好笑,猜测梅姨的嘱咐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只是用来吓唬小蓉罢了。不过见其认真,她暂时也不想追探。因为并没有真的上心,陈溪事后也忘了问丈夫,如今偶然间又瞥见小门,她的好奇心再次被唤起。
“老公,”她用手指了指那扇小门,“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方浩儒抬眼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又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说:“没什么,就是个小房间。”
“没什么?那为什么还要锁着门?”
“你怎么知道的?”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着她,有些吃惊,“你该不是动过那个门吧?”
“里面……是放什么的?”见他并未像小蓉所推想的那般生气,她又大胆追问道。
方浩儒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温和的口吻:“那房里其实就是些旧的文件资料,平常虽然用不上了,但又不能销毁,就存放在里面,要查的时候再进去找——宝贝儿,甭问那么多了。”他似乎是不想让妻子刨根问底,话尾又强调了一句,反而像是画蛇添足。
陈溪果然觉出他所掩藏的不安,撇了撇嘴:“存放旧文件,还用得着上锁吗?搞得好像藏了很多金银财宝一样……”她暗自揣测,那里面估计都是些商业机密或者有关财产信息的文件。而心气儿颇高的她,才不屑于打听他以及方家究竟有多富有。
方浩儒闻言笑着逗她:“我唯一的财宝就是你——要不,我把你锁到里面?省得你在这儿老让我分心。”
“啊,不要!”她立即用手捂住嘴巴,话音从指缝间漏出,“我再也不说了……你集中精力工作吧!”接着,她偎着他就势躺倒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将双脚架到皮沙发一侧宽宽的扶手上。
方浩儒伸手宠爱地撸了撸陈溪的头,又托起她的后颈,腾出另一只手在她头下塞了一只松软的靠垫,随后继续对着电脑做他的事。
在这所房子里,陈溪总有种孤独无助的感觉,而方浩儒是这里唯一能让她体会到温暖的人。她虽然时常拿不准自己到底爱不爱他,但的确越来越依赖他。蜜月里他无微不至的爱护,她也会觉得很幸福。然而正如人们常说的,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回到方家才第二天,她那甜蜜幸福的感觉便淡了许多。
风华正茂之时能嫁为豪门贵妇,这是多少女孩子做梦都不敢想的荣华人生!如今陈溪成了“富贵运”的宠儿,却在这福气之下倍感压抑……此刻大宅中的一切都变得虚无而空荡,唯有身边方浩儒的体温是真实的,她情愿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依偎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