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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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苏州东山

活着,是一个渐渐失去的过程,胶原蛋白、肌肉、激素和亲人。

正常的人、平凡的人,优秀的人,伟大的人......都会有渐渐失去胶原蛋白、失去肌肉、失去激素、失去亲人的这么一个人人避免不掉的漫长的过程。

渐渐就要过完9月,中秋,我们和孩子们一起过完3天的中秋小长假。

“最近我的情况还好,我想去看看我的老领导。”一天,爱人说道。

一般术后恢复的这段时间,爱人有什么想法、什么需求、什么诉求、什么行为或甚至惹了我不高兴,或触犯我的底线,我都能统统给予忍让和宽容。

“没什么好讨论的,那就说走就走呗!”我应承道。

中秋小长假一过,小夫妻俩带着二年级的小朋友去了学校,我就开始收拾行李,我们第二天就出发了。

这位爱人的领导,说是领导,其实也算是兄长,也算是我们的贵人,他们在一起共事有十多年(具体再算),我们私下里称呼他印子。

印子比我们大12岁,今年已经超过80岁了。爱人提出来想去看看他,也是有道理的:一来印子自己有80岁了,他自己有很多不确定性;二来我爱人晚期癌症术后10个月,我们自己也有很多不确定;三来印子的晚年离乡背井与老爱人去了爱人老家的一个苏州小镇的老祖屋安度晚年,我认为印子是不情愿的、是无奈之举;四来印子对于我们的人生算是一路引领我们健康成长的一位大贵人。

去苏州,一路走来,长长的四个多小时路程,我就一路的在想,想爱人的那些岁月与印子共事的十几年里,印子是怎样地帮助我们,引领我们,给予了我们人生路上的一路红灯,直至我们独闯世界。

那年,因为爱人是上海复旦的医药系科班出身的专业人才,被市里的人才中心调配调进市局(市医药局),分配市局技术科,技术科专门负责全市的5个药厂的技术开发,药品生产、质量管理等、以及和两个药品采购供应站的采购质量,以确保下属县级市的药品供应与安全。印子就是这个技术科的科长。

印子是上海人,中专学历,全凭自己的学习和奋斗走到了市局的科级干部,我爱人一分配到科里,印子就紧握着爱人的手,拍着爱人的肩膀说,这下好了,终于来了一位名校的高才生。印子给予爱人的期盼期待,激发了爱人工作狂的基因。从那一刻起,印子就带着爱人去基层“视察”,走访、了解、熟悉每个厂的基本架构、技术工艺、生产品种......。

记得有一次爱人下班回来,吃饭聊到一件事,说他以后开口要小心,否则会给基层干部带来工作上的余悸。说,一天,去一个大型药厂检查工作,在一个片剂车间,爱人发现这个片剂车间的通风设备很落后,片剂工艺也是淘汰的生产工艺。其实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爱人与车间主任沟通了解情况后再下指示。

爱人当场就用了简单的检查工作程序,给片剂车间的工作状况下了一个差评,说,片剂车间的粉尘已经严重超标,这会损害职工的健康,还会影响片剂的质量等等,最后他检查的结论是生产工艺存在严重问题,而造成的粉尘超标。

他后来得知,第二天,这位车间主任就下课了。爱人回家后自己很懊恼,说,自己的一句话造成这位车间主任下课,下次不能乱说话了。

后来爱人就这一件事,回到片剂车间,与工友们重新改进了先进的生产工艺,使得车间的粉尘得到改善,得到根治而达标。这是由于大型国企缺乏专业人员的指导,这也是国企的能混就混的弊病。

爱人在两年的时间为5个药厂号脉、整治、整改,贡献卓越。

在印子的科里工作,正是我儿子上幼儿园的年龄,小时候的儿子经常生病,不是发热,就是咳嗽,这是由于爱人带着儿子骑自行车时间很长,路途需要30多分钟,天冷一冷,儿子生病的时间就得多些。

在去苏州的火车上,爱人说,我们这一生最重要的感激,就是儿子在幼儿园的那三年,正好在印子的技术科工作。接送儿子的时间、儿子生病的时间、幼儿园来电话需要送尿裤子的时间等等,印子是从来没有一句“不”字。还宽慰爱人,宝宝有事,你尽管请假。这盏红灯给了我们俩口子一生的感激。

很快,三年幼儿园过去了,很多国企的管理和整改,印子被临危受命到2千人的大药厂补窟窿,印子任一把。印子对爱人说,跟不跟我走?

仅仅一句话,两犀想通,爱人二话没说,跟随印子离开市局事业单位,去了大药厂的国企,帮助印子重启大国企之雄风,爱人分管开发部的新产品研发,任开发部部长,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在这个开发部的位置上,印子和爱人他们俩合作很默契,在研发部开发出的新的品种上补回工厂的一些窟窿。这一年,爱人因工作狂,因胃部大出血,做了胃部的第一次切除,为今后的胃部疾病留下了隐患。在印子的手下,爱人住院、手术、休假、养病,印子给予了兄长般的照顾和关爱。

1989年,我和爱人选择了下海,去BJ太原两地做投资方的代理人,离开了印子。印子二话没说,有更高的理想和空间就去想象、去发挥、去飞翔。

1990年,国内投资环境发生了变化,投资方统统撤回资金,我们下海失败。印子双手欢迎我们回来,鼓励爱人继续做他手下的开发部部长。

爱人的骨子里就有下海的基因,BJ下海失败回来的第三年,我们第二次辞职下海,一干就是好几年,捞到了我们人生的第一桶金。

2002年,爱人被上海张江高科园区聘用,生物研发,我们全家移居上海至今,已经整整20年了。

慢车高铁一路晃晃悠悠,一站一停,上海去往苏州的快速高铁只需要40分钟不到,而我们买的是慢车票,用了一个多小时到达苏州,下高铁再转苏州地铁8号线,在8号线上用了近一个半小时,下地铁再转公交62路,62路终点站就是去苏州东山镇,我们在公交车上途径停靠45个站头,到达东山已经是下午2点多了。上午9点多从上海出发——下午2点多到达苏州东山,算算吧!

这一路的折腾,这一路的思考,这一路的感恩,回味我们在一起的岁月,我们品味着与印子的一生的交结,感慨万千,终身难忘。

到了印子的家。

印子的老爱人,我们称呼大姐,82岁的老人,苏州东山人,听说大姐的父亲在解放前是这个东山镇的首富,几度受到冲击以后,大家庭败落下来。

大姐在小姑娘的时候,自己的大哥带着她背乡离井离开了这个东山镇,离开了祖籍。现在人老了,印子的老爱人大姐想回老家安度晚年,印子退休以后就陪着老爱人回到东山大姐的老窝,住在大姐的父亲住过的小平房里。

小平房三间,阴暗潮湿,估计下雨天、或黄梅天日子更不好过。这样的住宿环境是印子开心的住所吗?印子夫妇为什么要卖掉他们自己的房子,夫妇俩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城市来到东山镇,住在条件并不好的老祖屋里?

一个个的疑问在我的心中打着千千结,不便问,不必问,不便知,天知!

在东山镇的四天,正好赶上梅花台风,几天都是风雨交加的天气,我们就躲在印子大姐的老窝,喝茶、叙旧、感恩;我们有诉不完的情长,我们有说不完的人事变迁,和我们两家自己的生死两茫茫。

周末,台风过去了,我们必须回上海了,因为二年级的小朋友要回家过双休。我们短短的四天见面,我们哪里也没有去,白天去印子家喝茶叙旧,晚上回印子家门口的酒店。这是不是我们两家的最后一次见面,爱人心里清楚,而印子夫妇俩心里也心照不宣,生死两茫茫。

我是不是应该将本篇改为《生死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