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病友四五六

同在一个病房的病友们在一起的短暂住院的治病时间，用生命筑起的友谊很真很纯很彻底，因为这是一帮判了死刑的缓期者。

那天晚上，我和安徽铜陵来打工的女护工推着笨重的病床，从凛冽的寒风做胃镜回来，得到病友们的深切关爱，大家一致祝贺，出血只要不是卷土重来就好，吻合口的渗血慢慢会长密封的，老师，不用着急哈（病友们称呼我老师）。这一夜，病友们每个人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那天晚间，我们加急胃镜平安回来后，大家情绪都很高涨。关灯前，病友们都在热烈讨论一个新的话题，说，据2016年，一个病友的朋友庄先生，在美国休斯顿用上了前沿的免疫治疗联合精准放疗。数月后，他的全身转移的肿瘤均明显缩小，疼痛等症状也大幅改善。不久后，庄先生的体内所有肿瘤消失，且一直维持无癌状态长达4年之久。

其实，病友们大家都在关注目前的最新疗法——免疫介入疗法。但是这种新的发现不是对每个病人都效果，有的它也不敏感、也没有反应，也是因人而异，如果使用，这就是有一种赌博和赌运道的成分在里面，而且是自费用药（目前价格不知），据说一般工薪阶层家庭是用不起的。即便当前这个治疗的概率还不算高，但请注意，医学的发展也并未停止脚步，每一天，都会有新的前沿医学研究浮出水面，给我们患者带来新的希望。

在刚刚过去的2021年（统计截至2021年11月），美国FDA(全球最大的食品药品监管机构)陆续批准了14个癌症靶向新药，既往19个已获批靶向药也新增了30种适应症。其中一部分前沿新药，如RET（抗体）抑制剂普拉替尼，也已在中国获批上市。相信在2022年，必然会有更多优秀的抗癌新药、新技术问世，带来患者和家人更多希望的曙光！

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发布的2020全球癌症负担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癌症新发1929万例，其中中国有457万例；全球癌症死亡996万例，其中300万例发生在中国。我们中国毋庸置疑已经癌症病例大国。

世界卫生组织早已宣布，1/3的癌症完全可以预防，1/3的癌症可以通过早期发现、规范治疗得到根治，还有1/3的癌症可以通过运用现有医疗措施延长生命、减轻痛苦、改善生活质量。除了更多好药、好方案的获批，2020年，不少优质抗癌药或进入医保，或大幅降价，实实在在地惠及了广大癌症患者。比如肺癌3代靶向药奥希替尼大幅降价，且用药门槛也有所降低（可一线使用）。每个患者都在期盼新科技的福星能够照耀到自己的疾病。

第二天中午，我们病房的一个宁波籍男病友出院了，儿子开车来接夫妻俩的。病房进来了一位绍兴籍女病友，一看，两个美女一同出现。女患者住下以后，话闸子就打开了，说自己新来乍到，请各位多多关照。病友们被她的一番自我介绍笑开了，说都是同病相怜，不用客气。

原来住院的美女患者是姐姐，陪同的美女是妹妹。姐姐介绍说，这是小妹，还有一个二妹下午就来。果然，下午，二妹到了，美女三姐妹同时出现在病房。男病房住女病人，女病房住男病人这在病房极其紧张的状态下是惯例。我家男病人就在女病房住了一周才搬进腾出床位的男病房。

这三姐妹叽里呱啦的，病房顿时热闹起来，病友们这时也忘记了自己是死刑犯缓期者。我心里想，这姐妹仨还真是大家的开心果，能给病友们带来短暂的快乐也是很稀缺的人间欢喜心。我问，疫情期间，只准一个陪客，你怎么会是两个陪客，等会有护士要查询的，要赶走一个的。

二妹说，我是游击队，护士来我躲，护士走我闹，大家开心不开心啊。小妹倒是话不多，在姐姐身边伺候姐姐。后来通过慢慢的熟悉，大家的话多起来。这仨姐妹都是80年代生人，个个漂亮的原因是她们仨都是绍兴昆剧剧团的台柱子。还热心地请病友们如果到了绍兴一定找她们。

我爱人在病情稍微得到稳定后，就和姐妹们聊起来，问，姐姐怎么了？原来姐姐才做完肠道造口手术，化疗才三个疗程，又发现了转移，这次住院是确认转移和治疗转移病灶的。病房的大家们听到二妹对姐姐的病情叙说，心情都沉重起来，好久都没有人说话。

姐姐说，他们家里这三姐妹感情特别深。说，姐妹仨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练舞，一起学戏，一起毕业，一起成为绍兴昆剧团的台柱子。姐姐还说，她的这两个妹妹执意要丢开她们自己的家，陪她来上海治疗，姐姐很感动。二妹搭话了，说，我家这个大姐，是真正的大姐，我们做妹妹的必须在大姐生病的时候陪她一起治病。我心里在想，这仨姐妹的故事一定很多了。

二妹话闸子打开了，说，我们仨姐妹的故事说不完，哎，我们一起奋斗时，我总是说姐姐，比起奋斗，你先得好好活着，决定人生高度的，从来不是智力，而是耐力，有个能让你跑到终点的好身体。可，姐姐不听我的，姐姐是拼命三郎，最后姐姐输了。

我听着他们姐妹的故事，心里无不在思考，无数悲剧告诉我们，人活一世，可以是清贫，可以是粗茶淡饭，但只要健康，就拥有了最大的财富；在健康面前，人永远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场大病，就是一次灾难，它随时可以摧毁的是一个家庭。

说到家庭，我又冒出了一个思考：三个美女？三个同一个城市的昆剧演员？三个演员从小到成才的培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用我们的俗语调侃，家里有钱，调侃就是：难道你家有金矿？

家里有矿？这个疑点还没有过滤到我的大脑，这时门口就进来一位穿着浅咖啡色的貂皮大衣的70岁不到的女人，有点富态，有点像《红楼梦》里的宝玉的奶奶，这里我不能形容人家是老太，因为打扮比较时髦，我还只能是称作她为女人。

二妹快步迎上去：“妈，你怎么来了？”貂皮大衣的女人顿时眼睛红了：“爸爸开车带我来看看你姐姐。”二姐拉着妈妈的手走到姐姐床前，姐姐一看见妈妈，眼圈也红了，说：“妈妈，医院可严了，有了核酸证明还是进不来的，只能一个人进来陪，妈妈你怎么进来的？”妈妈说：“爸爸找人进来的，爸爸不上来了，在车里等我。”

这里必须说一句，凡是住进医院的病人，不管是不是死刑病人、还是普通病人，想住院，没有三头六臂是没有病床给你的。这是惯例。最近十几年，癌症这个词汇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中国人面前，被冠以绝症之称，成为了国人第一杀手。癌症死亡率之高年年震动着大众的神经。所以大城市大医院的病床是重中之重。刚出院的那个宁波人就是宁波当地的地头蛇，水产品商人。

妈妈在姐姐床前问长问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没有多久，妈妈站起来，对着两个妹妹说，爸爸在等我，我走了，今天回绍兴，你们好好地陪着姐姐，你们家里的孩子有我和你们爸爸负责，都给我好好地回来，带着姐姐一起回来。

后来知道，三个美女家里果然有“矿”，她们仨姐妹一起被父母送进艺术学校学艺成才，从小被父母培养成当地的昆剧台柱子，据说一个是花旦，两个是小生，个个顶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