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过去
有时,保持一点基因的多样性足以避免被灭绝的命运。可是,如果环境已经快速地改变了,该怎么办?如果公司已充满唯唯诺诺的人,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实行“基因更换疗法”。在新的产业环境中,必须用健康遗传基因替换掉有缺陷的遗传基因。用商业术语来说,去除有缺陷的遗传基因最恰当的说法是“不学习”。
创立“学习型组织”的做法虽然很流行,但只能解决一半问题。创立“不学习型”组织也同样重要。儿童学习新的技能为何比成人快得多?部分原因是他们需要忘记的东西少。为什么音乐老师和体育教练非常强调早期“正确习惯”的培养?因为他们知道,学习比忘记要容易。要创造未来,公司至少必须忘记某些过去。我们对“学习曲线”很熟悉,可是对“遗忘曲线”——公司忘记阻碍未来成功的那些习惯的速率又了解多少呢?
一家公司越成功,它的遗忘曲线就越平顺。最近,我们非常熟悉的一家成功的公司为了庆祝公司成立25周年,委托若干名艺术家制作了25幅画,分别描绘为公司令人羡慕的成绩起过作用的要素(战略、市场、技能和实践)。这些画展示在公司总部的大楼内。本书的一位作者半开玩笑地建议,最高主管每年至少要把一幅画束之高阁,以表示这幅画代表的是公司的过去,而不是公司的未来。其实,我们真正想强调的是,一家公司必须像努力学习一样,努力忘记过去。
对成功的公司来说,这一点向它们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趁着新的挑战者尚未变得太狂妄自大以前,在比尔·盖茨尚未说出太多贬低IBM的话以前,在特德·特纳还没来得及取笑传统的广播网络以前,在英特尔尚未对日本竞争者的败落幸灾乐祸以前,成功的公司都应该抽出时间进行反思。挑战者不断取得的成功,并不比他们取代的发展成熟的大公司旧日的成功更保险。当挑战者或许仍沉醉于成功之时,很多人似乎忘却了一个事实:被他们取代的发展成熟的大公司在过去也曾是挑战者,微软公司和电子数据系统公司被誉为新“非计算机化的计算机公司”,借助CNN名声大噪的特德·特纳、美体小铺的创始人安妮塔·罗迪克、英特尔公司直爽的CEO安迪·格鲁夫、英国航空公司儒雅的董事长科林·马歇尔爵士,以及Cypress半导体公司固执的老板T.J.罗杰斯,全都曾被赞颂为独具商业慧眼的人。然而,如今他们也成了先前被同样吹嘘过的商业杂志的封面人物,如同约翰·埃克斯(IBM)、肯·奥尔森(数字设备公司)、罗伯特·斯坦普尔(通用汽车)和戴维·卡恩斯(施乐公司)。昨天的异端会以惊人的速度变成今天的教条。
沉醉于成功的喜悦中,挑战者往往会忘记公司永续生命力的最基本原则:做一次挑战者,向发展成熟的大公司的传统观念挑战就足够了;做两次挑战者,公司还必须具备挑战自己的传统观念的能力。无论一位挑战者在华尔街的市值几何,多么受竞争对手的关注,或者MBA对它多么肃然起敬,有一件事是避免不了的——要想进行二次创业,挑战者必须重新设计自己的核心战略,必须重新思考对市场的定义,重新划定公司的范围,重新确定价值定位,重新思考他对商业竞争最基本的假设。索尼美国分公司前任总裁、欧洲索尼现任总裁罗恩·萨默说得好:“一家公司起源于哪里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它去往何方。随着产业边界的消失,公司的‘出生证’将不值几文。”2
一家公司想要通向未来,必须愿意忘记过去,至少是忘记部分过去。有人曾经说过,上帝用六天创造了世界,他却没有安身之所。然而,阻碍大多数公司创造未来的不是废旧固定资产的处理(参见美国汽车业的案例),不是为产品更新和维护提供支持的终端产品的生产(IBM的一部分人以此为由,向公司主要业务投入了大规模的研发资源),也不是配置基础设施效率低下(参见拥有庞大的分支机构却没有完全利用的银行业的案例),阻碍公司创造未来的是现有的思维层面的基础,如循规蹈矩、对未来商机与威胁的短视,以及把现有管理框架中的成规视为理所当然。
创造未来不是要求公司对所有的历史视而不见,实际上,各个公司面对的关键问题是,可以让过去的哪一部分作为通向未来的“跳板”,而哪一部分又是沉重的负担?选择性地忘掉过去很困难,原因有二:一方面是情感上的,另一方面是经济上的。通常,高管都对过去有不少情感的投入。比如,数字设备公司的高管千方百计地向合作伙伴推销VAX电脑;施乐公司的工程师想尽毕生之力设计体积更大、系统更复杂的复印机;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所有怀念爱德华·罗斯科·默罗和沃尔特·克朗凯特的员工,希望永久保持电视新闻收视率第一的江湖地位;还有所有那些靠3-6-3法则(按3%的利率向储户拉存款,按6%的利率向贷款客户放存款,下午3点去高尔夫球场打球)生活的银行家,他们在整个职业生涯积累起来的智力资本,在发生剧变的产业环境中可能会一文不值。面对这一现实,管理者感到不自在是可以理解的。对建造了过去的那些人来说,保持现状的诱惑力是相当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