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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城门

次日,城南。

张维端坐在南城城门边的一处酒肆之中,隔着窗户沉默地望着城门口。

今天是蔡奚元被发配出城的日子,张维是还是决定来相送一程。

虽无师徒之实,但却有一饭之恩。

不管是为了一饭之恩还是浩然清气,张维都打算今天来到这里送对方一程。

其实张维前来相送也不是没有私心的,随着蔡奚元的罢官,张维于科举一途上是没有指望了。

礼部不会录取一个叛出师门的小人,皇帝也不会喜欢一个罪臣的弟子,所以无论他是否与蔡奚元划清界限,结局都已注定。

而张维今天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在士林之中为蔡奚元翻案!

只有帮助蔡奚元在名望方面翻过身来,他才有机会继续科举!

张维来之前是了解过蔡奚元的基本信息的,这位老人是大周黄金时代末期出生的官员。

黄金时代,泛指儒圣封印九州气运之后的三百年。

三百年里中原王朝依靠儒圣的封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民间和朝廷积累了庞大的财富!

那个时代,一个普通农民,只需用心地耕种几亩薄田,他就能养活两个孩子和一位全职妻子,并且他也不用为住宅的翻新和修建发愁,甚至还能有闲钱进行一些商业投资。

那是大周王朝最美好的时代,而作为出生在黄金时代末期的蔡奚元,他是见识和经历过大周王朝的辉煌的。

所以随着大周王朝国力的衰弱,他也是最痛心疾首的,每每朝政中有一些不合理的政策或是皇帝犯了什么错误,他都是最敢犯言直谏的文臣。

若是蔡奚元也能学会圆滑世故的话,凭借他黄金时代的资历,今时今日也不止区区五品官职。

所以,蔡奚元毫无疑问是一个忠臣清官,这样的人,张维认为不应该沦落到晚节不保的地步。

所以,于公于私,张维都想要替蔡奚元洗白名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蔡奚元一行人终于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城门口。

根据原身的记忆,张维很快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蔡奚元。

只见蔡奚元一身布衣布袍,被夺官去职的他已经没有资格穿戴士大夫才有资格拥有的锦衣儒衫了。

仔细观察之下,不仅能看出蔡奚元衣着的狼狈,还有他脸上的颓败和身躯的佝偻。

儒生的修行依靠官职,被罢官相当于被废去修行,目前的蔡奚元可能还承受着修行反噬的身体煎熬。

蔡奚元走得很慢,他身后的差役不停地催促他加紧赶路,甚至走着走着还会不时拿水火棍捅一捅蔡奚元。

张维皱了皱眉头,继续端坐,没有直接冲出去制止。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出面。

果然,就在差役又要伸出水火棍的时候,路边的轿子中走出了几个文士制止道:

“住手!”

三四个看起来足有八九十岁的文士带着仆从蹒跚地从轿子中走出。

为首老人皓首白须,锦衣华服,儒圣典籍中的君子六饰他均一一佩戴,光是那顶儒冠,没有一两个时辰是收拾不好的。

老人一手抚起白须,一手持着拐杖对着差役怒骂道:

“奚元公乃是我儒门前辈,刑不上士大夫,尔等何敢如此放肆!”

两名差役见到老人当即识趣地收起水火棍,如青皮无赖一般舔笑着解释道:

“大人勿恼,小的们也是奉朝廷旨意办事,蔡大人犯了事,乃是发配岭南之罪。”

“岭南路远,小的们也心想快些赶路,赶在年前将蔡大人送到岭南,也能免受路上苦寒。”

为首老人一看就知道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乍一遇到差役这种泼皮,一时间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老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红袍太监坐着一顶官轿也来到了城门口:

“哟,郑祭酒好大的官威啊,陛下钦点的罪罚,您也敢指摘?”

红袍太监!

坐在酒肆之中的张维看到红袍太监从轿子中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瞳孔一缩。

大周朝的规矩,只有司礼监的太监才有资格着红袍!

而司礼监的五个太监在当朝可是被称为五常侍的当权势力!

来人是五常侍之一!

郑祭酒闻言冷冷地扫了太监一眼,不屑道:

“我道这些泼皮为何如此大胆,原来是受了你们这些阉竖的指使。”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指着太监骂横竖,这就很不礼貌了。

果然红袍太监闻言瘦脸一黑,扬了扬下巴反讽道:

“郑祭酒误会了,咱家可不敢指使官差,咱们太监呐,是陛下的家仆,陛下让咱生咱就生,让咱死就死。”

“可不敢像蔡大人这般,居然将陛下给气昏过去,某些人平日里满嘴礼仪道德,做的却都是无君无父之事。”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郑祭酒闻言当即冷哼一声,不再接过话头。

和这种阴阳人接话,保不准被套进去,他只是个国子监祭酒,从四品的清闲官,若是被套上了蔡奚元同党的罪名,他也跑不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蔡奚元见太监这样说,登时大怒,指着太监骂道:

“高让!莫要得意!陛下只是一时遭了尔等小人的蒙蔽,他日陛下悔悟之时,尔等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蔡奚元还朝着高让太监吐了一口唾沫。

一直坐在酒肆中看着场中变化的张维见此不由暗自摇了摇头,这个蔡奚元是真的耿直。

悔悟这个词,自古以来都和帝皇无关,这种词眼用在皇帝身上,只会让皇帝加重对他的不满。

高让也是个狠人,蔡奚元吐来的唾沫他也不躲,就这么任由其吐到身上:

“蔡大人,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用来赶路的好!山高路远,您又身无长物,小心饿死在半路!”

“哦,对了,蔡大人,咱家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顺道就给您一道带过来了。”

说着高让对着身后的人群道:

“上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高让话音刚落,李阳山并一众儒生熙熙攘攘地从人群之后挤了进来。

“学生李阳山,见过高公公,见过祭酒大人。”

李阳山等人一入场先是向着高让和郑祭酒等人行礼,唯独没有向蔡奚元行礼。

蔡奚元是认识李阳山的,这个学生在他没出事之前时常跑去他家请教,算是比较眼熟的一位了。

看着李阳山的这幅做派,蔡奚元冷笑一声,他已经预料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只见李阳山等人一通大礼行完之后看向蔡奚元,挺了挺胸膛,扬起头颅,义正言辞道:

“蔡奚元老师!这是李某最后称您一声老师了!”

“往日里,蔡先生虽与我等有师徒之名,实则却未有半点师徒之实,但我等在心中还是敬重着蔡先生。”

“没成想,蔡先生居然在朝堂之上犯下无君无父的欺君之罪!我等痛心也后悔!”

“但是!我等绝不与你同流合污!”说着李阳山和一众儒生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沓白纸:

“这里!是我们几人连夜做出的诗文,代表了我们二十六位弟子对你的一致控诉!”

“蔡奚元,今日我等与你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言罢,李阳山和一众儒生径直把手中的白纸向四周分撒开来,一副一刀两断的模样。

一直坐在酒肆之中的张维,目光先是在高让的红袍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随后,张维叹了一口气,放下银子缓缓走出了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