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文会
京城,文政坊,逸云轩内。
张维端坐在逸云轩的会客间内,书童茗烟恭立在侧随时听用,面前是上好的南境龙袍茶。
据张维所知,这龙袍茶是大周南境松江省所产的茶叶。
因松江省境内有一座形似卧龙的山脉,而每当山上茶叶发芽之时,漫山的茶叶犹如给这卧龙山披上了翠绿的龙袍,所以这茶叶又名龙袍茶。
龙袍茶以龙嘴处的茶叶最为精贵,是为贡品,龙首和龙颈次之,从头到尾依次排序。
但即使是最差劲的龙尾茶也是大富大贵之家才能勉强消费一些的。
显然,张维已经成了逸云轩的贵客。
正在张维准备细细品尝一下这闻名已久的奢侈品茶水的时候,一个中年人的声音火急火燎地从外间传来:
“先生久侯了,欧阳俗务缠身,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海涵!”
欧阳先生人未至,声先至,自有书童恭敬地替他挑开门帘。
人家虽然客气,但是张维却不敢继续老神在在地品茶,否则就有托大的嫌疑了。
张维无奈只能放下茶盏起身,正好欧阳先生也已经行至门口:
“欧阳先生,晚辈叨扰了。”
欧阳先生笑着摇了摇纸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双方再次落座:
“先生能再次光临敝店,实在是令敝店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一说。”
落座之后也不等张维开口,欧阳先生率先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当日看到这画中诗时愚便以为定能传颂一时,没想到还是欧阳小觑了先生。”
“不到两日,张先生此诗已是传颂满京,他日大周文坛定有先生一席!”
欧阳先生的一阵夸赞,饶是以张维的厚脸皮也不由感觉有些脸红。
毕竟他的诗文真实实力,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相对而言,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画作,这才是实打实自己的东西。
见欧阳先生还有意要继续吹捧,张维连忙打断道:
“欧阳先生快别说了,这些称赞晚辈实在当之有愧。”
“此次来寻先生,主要是有些不情之请,厚颜来求助先生。”
欧阳先生闻言眉头一挑,放下手中的纸扇,拿起一杯茶水抿了口。
能让一个顶尖画家欠人情,这种机会可不多。
欧阳先生微微一笑,丝毫没有任何拿捏的姿态,温声问道:
“先生有何困难,但言无妨,只要逸云轩能帮到的,定然会鼎力相助。”
欧阳先生没有把话说满,言下之意,事情可以帮,但是只能以逸云轩的名义出面,想要动用逸云轩背后的次辅背景则免谈。
次辅,已然是当朝一品大员了,这种级别的儒士,是不需要别人的画作了。
他们自己的随便一本奏章或者奏折都可以算是一品大作。
张维只当没有听出欧阳先生的言下之意,直接道:
“先生二字,晚辈实不敢当,前辈还是唤晚辈的字吧。”
欧阳先生点了点头笑道:
“好,那老夫便托大称你一声廷益吧。”
“其实先生也是知道这件难事的。”
“哦?廷益所言何事?”
欧阳先生眉头一挑,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不会是想找自己走科举的门路吧?他怎么知道这届科举主考官是我家老爷的?连我都是今早刚知道,难道是蔡奚元告诉他的?
张维也没有继续卖关子道:
“前辈也看到了,晚辈如今作画若想更进一步,寻常的纸张和水墨已经无法满足。”
“晚辈自己也打听了解了一些,若是还想更进一步,首先这文房四宝就须得使用入品的,其次纸张和水墨也得是有天地灵气的灵材灵宝。”
“这些东西在外间都颇难购得,传言只有文政坊各大店铺的主事人才有门路购买。”
文政坊为何能成为全大周最权威的书画交易市场。
不仅是因为其中极强的身份背景和专家水平,更是因为他们垄断了入品文房四宝和水墨纸张的交易!
欧阳先生闻言当即哈哈大笑,拿起纸扇摇了摇道:
“我道何事,原来是这事,简单!”
“廷益需要怎么样的文房四宝和水墨纸张,直接告诉茗烟即可,一会儿直接拿一套回家就行。”
张维闻言知道这是要欠对方一个人情,但是此刻形势比人强,只能如此。
顿了一顿,张维继续道:
“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先生襄助。”
“廷益但说无妨。”见张维不是想走自家老爷的门路,欧阳先生也放宽心了许多。
“晚辈想借逸云轩名剌一用。”
欧阳先生闻言手中摇动的纸扇停了停,一时间会客室内陷入了安静。
…
平康坊,兵部尚书王贞吉府。
王府雅苑内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承乐县县令方孔捧着一副画卷小心翼翼地跟在几位官员身后。
走在方县令前方的一位都察院御史,头也不回地叮嘱道:
“方大人,念在你我是同年的份上,今日王尚书的文会我带你前来,你一会儿可得注意言行,莫要冒犯了其他大人。”
方县令闻言讪讪地笑了笑,忙不迭道:
“了然,了然。”
方县令跟在同年身后,行走在王府复杂的游廊中,对于不时路过的妙曼侍女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不过多时,一个转角处,方县令终于来到了文会的主会场。
只见会场效仿前朝古风,各个分席而坐,席位之上摆放着各式瓜果以及水墨纸砚。
会场中央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裙女子持琴弄曲,几个伴舞侍女闻乐起舞。
席位间各方宾客有的小声交谈,有的专心观赏,还有的对着面前的纸墨冥思苦想。
会场上首处,一位身着华袍绯服的老人正侧卧在席间,手指却在空中虚无地打着节拍。
方县令行至会场,只敢小心翼翼地打量上首处的老人一眼,随后立即敛起心神在外围的席位上落座。
上首处之人正是当朝二品兵部尚书,王贞吉!
同时,他也是一位二品儒士!
方县令刚落坐不久,王贞吉缓缓睁眼,拿起案上的铜如意敲了敲。
其实王贞吉这边的动作刚起,场中众人的注意力也早都被吸引过去。
甚至连场中的歌舞也直接停下了。
王贞吉懒散地放下铜如意称赞道:
“虞小姐的曲,不错…”
场下众人闻言登时交头接耳地交流起来,显然这女子能得二品大佬的一声称赞,是一件极大的造化。
反观场中的虞小姐闻言恭敬地起身朝着王贞吉福了福行礼。
“不等了,开始吧。”
王贞吉身边的侍者闻言,当即上前拍了拍手掌。
虞小姐等一众歌舞侍女见状各自收起事物,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离开了会场中央。
“各位大人,今日我家老爷宴请各位,实乃以文交友。”
“今日不限主题,不限形式,各位大人请尽情创作,届时我家老爷将亲自品鉴!”
侍从说是现场创作,但其实除了真的傻子会相信以外,大多数人都是提前准备好了作品前来。
毕竟,谁敢让一位二品大佬空等?!
一时间,随着侍从话音落下,场中众人纷纷拿出自己随身带来的书画交与身边仆役。
而这边仆役得了书画也是第一时间便送到上首王贞吉的侍从处。
随着一幅幅书画的展开,王贞吉依旧侧卧在榻,眼皮轻抬,自有侍从将画打开由他阅览。
王贞吉也是省事,遇见好的他就点点头,遇见不好的便轻轻点动手指。
而他面前的侍从则是根据王贞吉的反应,依次将好的作品挂上游廊的画架之上供众人一同品鉴。
至于不好的则直接是摞在一旁,没准当晚就会被送到柴房当柴烧。
随着一幅幅画被品鉴完毕,王贞吉的神色也越来越烦躁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