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子之歌第三

题解

相传夏王启除了太康之外，还有五个儿子，他们都是太康的兄弟。《史记·夏本纪》记载：“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夏王启之子太康耽溺于游乐，纵情于畋猎，荒废朝政，疏远百姓，百姓不堪忍受。有穷国的国君羿率领民众据守黄河北岸，阻挡太康返回国都，从而太康丧失帝位。太康之弟五人在洛水之北的弯曲处等待百余天，咸生怨心，故追述大禹之诫，感叹失国之痛而作歌。

公天下之后，家天下之始，夏启建朝、太康失政。为国感伤，五子作歌。戒后世子孙，谨守祖训、勤勉于政，开百代之先河；示历代帝王，政治得失、王朝兴衰，创万世之定论。

○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太康尸位[1]，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2]。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3]。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4]。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5]，徯于洛之汭[6]。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7]。

注释

[1]太康尸位：太康，夏王启之子。尸位，意指在其位而不尽其职。尸，这里指太康像宗庙中的尸一样，不执行实际的政事。

[2]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逸豫，闲适安乐。逸，安逸。豫，欢乐。厥，其。黎民，百姓，民众。咸，皆，都。贰，有二心。

[3]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盘，享乐。游，游逸。度，法度，节制。畋，打猎。洛之表，这里指洛水的南面。十旬，十日为一旬，一月是三旬，十旬即一百天。反，通“返”。意指太康骄奢淫逸、荒淫无度，不思理政，乐而忘返。

[4]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有穷，即有穷氏部落，位于东方。“有”用在国名前，无实义。后羿，又名“夷羿”相传为有穷氏的首领，善射箭。古代称君王为“后”，“后”即指国君、君主。这里的后羿并不是尧帝之时的羿，或为善射神技，慕大羿之名而称之。后羿因夏王朝的百姓不堪忍受太康的荒淫，便乘太康畋猎之际，拒太康于黄河以北，使之不得返国，废太康而立仲康，实操权柄，但后羿复步太康后尘，荒淫无度，“寒浞”与后羿之妃纯狐私通，二人巧设秘谋，杀死后羿，夺位称王。尧帝之时，大羿善射，射十日，杀凶兽，被奉为“箭神”、“太阳神”，此便为“后羿射日”，后羿当为“大羿”之误。嫦娥乃大羿之妻，即纯狐，大羿自西王母处取得不死之药，嫦娥食之而奔月成仙，古代传说“嫦娥奔月”即指此也。逢蒙乃大弈之徒，奸诈刁钻、心术不正。

[5]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厥，其。御，侍奉。

[6]徯于洛之汭：徯，等待。汭，这里指洛水的弯曲处。

[7]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述，追述。

译文

太康身居王位却不理朝政，贪图安逸，耽于享乐，败坏伦常，丧失德行，百姓都怀有二心。然而，他竟然还纵情游乐，没有节制。他到洛水的南岸去打猎，荒度时日，整整一百天，都不返回国都。有穷氏的国君后羿因为百姓不堪忍受太康荒淫无度的行为，就据守在黄河北岸，阻遏太康返回。太康的五个弟弟侍奉母亲跟随打猎，在洛水的弯曲处等候他。五个弟弟咸生怨心，追述大禹的训诰作诗歌以告诫太康。

其一曰：“皇祖有训[1]，民可近，不可下[2]。民惟邦本，本固邦宁[3]。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4]。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5]。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6]；为人上者，奈何不敬[7]？”

注释

[1]皇祖有训：皇，大。皇祖，即大禹，太康与五位弟弟的祖父，夏启的父亲，夏朝的开创者。训，训诫。

[2]民可近，不可下：近，亲近、接近。下，卑下、轻视。这里意指疏远、低看。

[3]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意指百姓是国家的根基，根基牢固，国家才能安定。

[4]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予，此处即大禹自称。一，皆、都。

[5]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三失，三，即多。三失，即指过失甚多，德行有损。明，彰显。见，显现。图，图度。不见是图，意指图谋于微细不见之处的过失。三失，过非一也。不见是谋，备其微。全句话意谓：一个人有诸多过失，岂可等到民心向背、百姓二心之时才察觉的到吗？应当早先图谋，谨慎防范，在过失还没有彰显露形之时，就能察觉到。

[6]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临，面临。兆民，极言民众之多。懔，恐惧、害怕。朽索，即腐烂的绳索。驭，驾御。

[7]为人上者，奈何不敬：敬，谨慎。

译文

其中第一首诗歌唱道：“我们伟大的祖先大禹有训诫，百姓只能亲近，不可以疏远、低看。百姓是立国的根基，根基牢固，国家才能安定。我认为天下的愚夫愚妇都可以胜过我。一个人有诸多过失，民心的向背，岂可等到显现之后才能察觉吗？应当在过失还没有彰显露形之时，就早先图谋，谨慎防范，细微觉察。我面对着亿万的百姓，就像用腐烂的绳索驾御着六匹马一样，令人恐惧不安。高居百姓之上的君王，怎么能不谨慎呢？”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1]，外作禽荒[2]。甘酒嗜音[3]，峻宇雕墙[4]。有一于此，未或不亡[5]。”

注释

[1]内作色荒：作，兴。色，女色。荒，迷惑、迷乱。

[2]外作禽荒：禽，禽兽，这里指畋猎。禽荒，即指耽于游猎，游乐无度。

[3]甘酒嗜音：甘与嗜皆是同意，都指沉迷、贪好。甘酒，即沉溺美酒，嗜音，即嗜好乐曲，荒淫无度，毫无节制。

[4]峻宇雕墙：峻，高大。宇，栋宇。雕，彩饰。

[5]未或不亡：未或，没有，没有什么人。

译文

其中第二首诗歌唱道：“大禹的训诫有言道：在内贪恋女色，在外沉迷畋猎，纵情饮酒不知节制，沉迷歌舞好乐无度，身居高宇广厦，绘饰宫墙，生活奢侈。这几种过失，即使只染上了一种，也没有人不亡国的。”

其三曰：“惟彼陶唐[1]，有此冀方[2]。今失厥道，乱其纪纲[3]。乃厎灭亡[4]。”

注释

[1]惟彼陶唐：惟，发端词，无实义。陶唐，指尧帝。

[2]有此冀方：冀方，冀州之地。尧帝之时，建都平阳，舜帝之时建都蒲坂，大禹之时都在安邑，三个时期建都皆在古冀州。这里借举冀州而统指全国。

[3]今失厥道，乱其纪纲：道，大道，天道。纪纲，法度。

[4]乃厎灭亡：厎，致。

译文

其中第三首诗歌唱道：“陶唐帝尧，建都古冀州，统治四方。现在太康丧失了尧帝的治国之道。扰乱了尧帝的法度纲纪，才招致灭亡。”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1]。有典有则，贻厥子孙[2]。关石和钧，王府则有[3]。荒坠厥绪，覆宗绝祀[4]。”

注释

[1]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明明，明而又明，即指非常圣明。万邦，泛指天下的各个诸侯国。

[2]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典，典章、经籍。则，法则。贻，遗留。

[3]关石和钧，王府则有：关，这里为互通有无之意，引申为交换。石，即金铁。古代120斤为1石，石是最重的重量单位。金铁称石，这里指供民器用的金铁。全句意指交换器用，互通有无，民用不缺，使之均和平等，王府也很充实富有。

[4]荒坠厥绪，覆宗绝祀：荒，荒废、废弃。坠，失落、丢弃。绪，前人所留下的功业。覆，覆灭。绝，断绝。

译文

其中第四首诗歌唱道：“圣明的祖先大禹，是各个诸侯国的帝王。你有治国的典章、法则，遗留给后世子孙。交换器物，互通平均，民用不乏，府库充实。现在却荒废、丧失了前人留下来的功业，覆灭了宗祖，断绝了祭祀。”

其五曰：“呜呼！曷归[1]？予怀之悲。万姓仇予[2]，予将畴依[3]？郁陶乎予心[4]，颜厚有忸怩[5]。弗慎厥德，虽悔可追[6]？”

注释

[1]曷归：曷，通“何”。曷归，即“归曷”，归向何方。

[2]万姓仇予：万姓，泛指天下各个诸侯国的百姓。仇，怨，怨恨。

[3]予将畴依：畴，谁。

[4]郁陶乎予心：郁陶，忧愁、哀思。

[5]颜厚有忸怩：颜厚，面带羞愧之色。忸怩，内心惭愧。

[6]弗慎厥德，虽悔可追：慎，注重。虽，即使。追，补救、挽救。

译文

其中第五首诗歌唱道：“唉呀，我们归向哪里呢？一想到此我们内心就悲伤不已。天下的百姓都会怨恨我们，我们还能依靠谁来复国呢？我的神情抑郁忧愁，羞愧于色，内疚于心。平时不注重自己的道德修养，即使现在想悔改，还来得及挽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