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行由品第一
题解
六祖说法一开始就提出全书的总纲:“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惠能大师明确地说:自性就是佛性。作为佛性,它本来就是清净无染的。这个清净无染的自性也就是我们成佛的依据。所以“但用此心”,就可以“直了成佛”。但一般人却把众生与佛对立起来,认为二者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其实“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只是由于众生受到无始以来的无明遮障,所以才蒙蔽了本来自性。只要我们远离无明妄念,清净自性就自然会显现出来。所以六祖启示我们:学佛习禅并不是向外追求,而是要向内寻求,了达本来清净的自性。一旦认识了本性,也就认识了佛性,便可顿悟成佛。
时[1],大师至宝林[2],韶州韦刺史[3]与官僚入山,请师出。于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4]。师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余人,儒宗学士三十余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时作礼,愿闻法要[5]。
大师告众曰:“善知识[6],菩提自性[7],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8]成佛。善知识,且听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惠能严父,本贯范阳[9],左降流于岭南,作新州[10]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移来南海[11],艰辛贫乏,于市卖柴。时,有一客买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钱,却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复问:“从何所来,持此经典?”客云:“我从蕲州黄梅县[12]东禅寺来,其寺是五祖忍大师[13]在彼主化,门人一千有余,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惠能闻说,宿昔有缘[14],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惠能,令充老母衣粮,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
注释
[1]时:当时,指惠能到宝林寺的时候。也有解释说这个“时”是表示开始讲述这部经典。大师:指惠能。宝林:宝林寺,曾名中兴寺、法泉寺,宋朝叫南华寺,在广东韶州(今韶关)南华山。
[2]宝林:即宝林寺,在今广东韶关南华山。
[3]韶州韦刺史:刺史,官名。在韶州任地方行政官的韦璩,刺史是主管当地行政的官员的名称。
[4]开缘说法:缘是梵语意译,即产生一种关系。慧能为大众说法,就让大众与佛教结了缘。
[5]法要:佛法的要义。
[6]善知识:佛教术语,指信仰佛教、掌握佛理而一心向善的人,这里是指听佛法的人。
[7]菩提自性:菩提,梵语音译,旧译为道,新译为觉,即觉悟。自性,即本性,禅宗认为每个人本来都有佛性。
[8]直了:即顿悟,这是禅宗主张的修行觉悟法门。
[9]本贯范阳:今北京大兴县宛平一带。本贯作本官,意谓惠能的父亲原在范阳做官,但从《神会语录》开始,范阳被写成惠能的籍贯。
[10]新州:今广东南部新兴县。
[11]南海:今广东佛山一带。
[12]蕲州黄梅县:蕲州,今湖北蕲州西北;黄梅,今湖北黄梅县。
[13]五祖忍大师:弘忍,俗姓周,惠能之师,被后世禅宗尊为五祖(602年~675年),湖北黄梅人。
[14]宿昔有缘:前世结下的缘分。
译文
当时(唐高宗仪凤二年春天),六祖惠能大师住在曹溪南华山宝林寺,韶州刺史韦璩和他的部属入山礼请六祖到城里的大梵寺讲堂,为大众广开佛法因缘,演说法要。六祖登上讲坛,刺史韦璩和部属三十多人,以及当时学术界的领袖、学者等三十多人,僧人、尼姑、道士、俗人一千多人参加法会,众人同时向六祖大师礼座,希望听闻佛法要义。
惠能大师对大家说道:“善知识,每个人的菩提自性本来就是清净的,只要用这个清净的菩提心,当下就能了悟成佛。诸位,先听我说我求法、得法的行由与经历事略。”
“我的父亲,祖籍范阳,后被降职流放到岭南,于是做了新州的百姓。我自幼不幸,父亲早逝,留下孤儿寡母,于是迁移到南海,生活艰辛,每天只靠卖柴来维持生计。一天,我在集市上卖柴,有一位客人买了柴后,让我把柴送到客店里。客人收到柴,我拿了钱,正要出门时,看到一人正在念经。”我一听他念的经文,心里就感到有所领悟,于是就问:“客人念的是什么经?”客人说:“《金刚经》。”我随即又问:“客人从哪里来,怎么会修持这部经典?”客人说:“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在主持教化,五祖门下弟子有一千多人,我到寺中拜弘忍为师,听讲领受了这部经典。弘忍大师经常劝告僧俗说:‘只要信奉修持这部《金刚经》,就能发现自己的佛性,直接了悟成佛。’我听客人说后,也许是前世缘分,就有一位客人送给我十两银子,让我回家安置老母的衣食生活,以便我前往黄梅县东禅寺去参拜五祖弘忍大师。”
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余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
祖问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
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1],若为堪作佛[2]?”
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3]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五祖更欲与语,且见徒众总在左右,乃令随众作务[4]。
惠能曰:“惠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5],未审和尚教作何务?”
祖云:“这獦獠根性大利[6],汝更勿言,著槽厂[7]去。”
惠能退至后院,有一行者[8],差惠能破柴踏碓[9],经八月余。
祖一日忽见惠能曰:“吾思汝之见可用,恐有恶人害汝,遂不与汝言,汝知之否?”
惠能曰:“弟子亦知师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觉。”
注释
[1]獦獠:音同“葛僚”,是对西南方少数民族的侮称,借指没有开化或没有知识的人。可能当时惠能的穿戴像少数民族。
[2]若为堪作佛:意即怎么能成佛。
[3]和尚:梵语音译,尚也写作上,本是印度称老师的俗语,中国佛教中是对僧人的尊称,泛化后则指出家的佛教徒,尊义渐减。
[4]作务:干活,做事情。
[5]福田:即指能生福德之田。此处指农夫播种于田,比喻信佛、行善事也会有福报。
[6]根性大利:根性,指修行、解悟能力。根性大利,心性中有信佛的因子,大利指领悟很快,这是赞美语。
[7]槽厂:马棚。
[8]行者:指入寺而尚未正式落发为僧,并承担劳役的人;也指游方僧人。
[9]踏碓:碓是过去舂米的器具,一般为石制,配有杠杆原理的木槌,用脚踩木槌将稻碾为米,故叫踏碓。
译文
惠能将母亲安顿好,立即离家赶赴黄梅,不到三十天,便到了黄梅,拜见了弘忍大师。
弘忍大师问道:“你是哪里人氏,来这儿想得到什么?”
惠能回答说:“弟子是岭南新州人,远道而来拜见您,只求成佛,别无他求。”
弘忍大师说:“你是岭南人,又是没有开化的獦獠,怎么能成佛呢?”
惠能说:“人虽然分南方人和北方人,但佛性自身却没有南北之分。獦獠的肉身也许与和尚您有所不同,可是佛性本身有什么差别呢?”
弘忍大师本想继续与我深谈,但看到徒弟们老围在旁边,于是就让我随大家一起去做事情。
惠能说:“大师,弟子从心里经常产生智慧,能不离开自身所有的佛性,就是在耕种福田,不知大师叫我去做什么事务?”
弘忍大师说:“你这蛮人根性很敏锐,你不必多说了,就到后院马棚去干活吧。”
惠能从弘忍大师那儿退到后院,有一位寺院劳役让惠能劈柴舂米,就这样一直干了八个月。
有一天,弘忍大师忽然来看惠能,对他说:“我知道你的见解很有道理,因怕有人暗害你,所以就没有和你进一步谈论,你知道吗?”
惠能说:“弟子也清楚大师的意思,所以也不敢到前面讲堂去,以免他人觉察。”
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1]之性,各作一偈[2],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迟滞。思量即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若如此者,轮刀上阵,亦得见之。”
众得处分,退而递相谓曰:“我等众人,不须澄心用意作偈,将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3]上座[4],现为教授师[5],必是他得;我辈谩作[6]偈颂,枉用心力。”
诸人闻语,总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后依止[7]秀师,何烦作偈。”
神秀思惟:“诸人不呈偈者,为我与他为教授师。我须作偈,将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若不呈偈,终不得法,大难,大难。”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间,拟请供奉[8]卢珍画《楞伽经变相》及《五祖血脉图》,流传供养。神秀作偈成已,数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
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书著,从他和尚看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数年,受人礼拜,更修何道?”
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执灯,书偈于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秀书偈了,便却归房,人总不知。秀复思惟:“五祖明日见偈欢喜,即我与法有缘;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业障重[9],不合得法,圣意难测。”房中思想,坐卧不安,直至五更。
注释
[1]般若:也作班若、波若、钵若、般罗若等,是梵语音译,大智慧,指对佛教特有的认知,获得这种智慧就能达到解脱开悟。
[2]偈:梵语意译,又译颂,四句整齐韵语,用于表达对佛法的一种理解、赞颂。又偈与竭意通,即摄尽其义之意,也就是完全概括了微言大义。
[3]神秀:俗姓李,河南开封尉氏人。弘忍大师门下的上首弟子,后来受唐王朝礼遇,禅宗北宗的创立者。逝世后,诏谥为“大通禅师”。
[4]上座:是指佛教寺院中的僧职名称,唐以前的上座是全寺之长,唐以后禅宗寺院中的上座位于住持之下。
[5]教授师:负责教授弟子的“轨范师”,专门给受具足戒的僧人教授威仪做法,即有关行、住、坐、卧方面的仪轨。
[6]谩作:胡乱作。意思是自己作的偈子水平不高。
[7]依止:仰仗追随。依赖,追随。
[8]供奉:官名,指被皇室或朝廷所聘用的官员。
[9]宿业障重:宿业,佛教指过去世所做的善恶业因。障,烦恼的异名。宿业障重,即过去世所做的恶业烦恼深重。
译文
一天,弘忍大师把众多门人都召集起来,对他们说:“人生在世最大的问题是生死,你们整日只知道通过修行来寻求来世的福报,而不想现世怎样脱离生死苦海。如果你们迷失自己本性,修行的福德怎么能拯救你们超脱苦海呢?你们回去,各自反观智慧,从自己的内心发现般若之性,作一首体认佛法大意的偈,然后送上来给我看。如果有谁体认了佛法大意,我就把衣钵传给他,让他继任第六代祖师。你们赶快去做,不得耽搁,冥思苦想是没有用处的。体认了自身佛性的人,言谈之间立马觉悟。像这样的人,就是操刀上阵,也能见到自身佛性。”
众人得到吩咐后,回来互相议论说:“我们这些人用不着费心思劳神写偈,即便写成,呈送师父那又有什么用处?上座神秀现在是教授师,祖师的衣钵一定是传给他,我们乱作偈颂,简直就是白白浪费心力。”
大家议论完后,都死了心,都说:“我们以后还要仰仗神秀禅师,为什么还费心作偈。”
神秀心想:“众人都不想作偈,是因为我是他们的教授师。我应该做偈子呈送给师父。如果不交,师父如何能知晓我心中见解的深浅呢?我向师父呈偈意在求佛法,如果是为了觅求祖位,那就是一种恶行,和凡夫用邪心去争夺圣位又有什么不同呢?如果我不呈偈,就始终得不到大法,这件事实在是教人为难!教人为难啊!”
在弘忍大师禅堂前有三间走廊,原本准备延请供奉卢珍来画《楞伽经变相》和《弘忍大师血脉图》,以便后世有所流传,有所供养。神秀作偈完毕,曾经数度想呈送给弘忍大师,几次走到禅堂前,总是神思恍惚,汗流全身,想呈又不敢呈,就这样前后经过三四天,一连十三次也没呈交上去。
神秀于是心想:“不如把偈写在走廊的墙上,由弘忍师父自行看到。如果他看后称道偈写得好,我就出来礼敬叩拜,说是我神秀作的。如果师父说偈写得不行,那就只能怪自己枉来山中数年,空受众人恭敬礼拜,还修什么道呢?”
就在当天夜里三更时分,神秀趁别人不知,悄悄地走出房门,手持灯烛,把想好的偈写在南走廊墙壁上,表达他对佛法的见解。偈是这样说的: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神秀写完偈后,便回到自己的卧房,寺中大众都不知道此事。神秀又在思忖:“弘忍大师明天看偈后,如果很高兴,那就说明我和佛法有缘。如果说不好,自然是我自己心里迷误,前生的罪业深重,所以不该得法。弘忍大师的心意真是难以揣度。”神秀在房中左思右想,坐卧不安,一直到五更时分。
祖已知神秀入门未得,不见自性。天明,祖唤卢供奉来,向南廊壁间绘画图相,忽见其偈。报言:“供奉却不用画,劳尔远来。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1]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堕恶道[2];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门人炷香[3]礼敬,尽诵此偈,即得见性。
门人诵偈,皆叹:“善哉。”
祖三更唤秀入堂,问曰:“偈是汝作否?”
秀言:“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4],看弟子有少智慧否?”
祖曰:“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5],念念[6]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7]。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两日思惟,更作一偈,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
神秀作礼而出,又经数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犹如梦中,行坐不乐。
复两日,有一童子,于碓坊[8]过,唱诵其偈。惠能一闻,便知此偈未见本性。虽未蒙教授,早识大意。遂问童子曰:“诵者何偈?”
童子曰:“尔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于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惠能曰:“我亦要诵此,结来生缘。上人[9],我此踏碓,八个余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
童子[10]引至偈前礼拜。惠能曰:“惠能不识字,请上人为读。”
时有江州别驾[11],姓张名日用,便高声读。惠能闻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
别驾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
注释
[1]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金刚经》第五品中语。相,谓形体、相状之义。不实为“虚”,不真为“妄”。原意是佛祖对须菩提说,佛祖所有的身相都是虚妄不实的,意思是一切皆空才是佛门真谛。
[2]恶道:指三恶道,即地狱、饿鬼、畜生。众生因所造恶业而转生到极坏的去处。
[3]炷香:焚香。炷是动词。
[4]慈悲:慈,与乐;悲,拔苦,所以慈悲就是与众生同乐,救众生苦难的一种菩萨情怀。
[5]一切时中:犹言“时时刻刻”,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切时间。
[6]念念:每一个念头之间,指极短暂的时间。
[7]万境自如如:万事万物都真实、平等。
[8]碓坊:舂米的房子。
[9]上人:原指有过失而能自己改正的人,对德行高者的尊称,后来逐渐成为对出家僧人的尊称。此处是惠能对童子的尊称。
[10]童子:还没有正式出家的少年,或小沙弥一类。
[11]别驾:官员,是刺史的佐僚。
译文
弘忍大师已经知道神秀还没有真正悟到入佛道的法门,没有自明佛性。天亮时,弘忍大师请了卢供奉,让他在南走廊墙壁上绘制图像,忽然看见神秀在墙上书写的偈,便对卢供奉说:“供奉不用再画了,劳你远道而来。佛经中说:‘所有的可见相,都是虚妄不实的。’就保留该偈,让门人念诵修持。依照偈去修行,就能够避免堕落三恶道了,并能获得很大的修学好处。”于是,弘忍大师叫门人焚香礼敬,都来念诵这篇偈语,以便觉悟佛性。
众门人念诵偈语,都感叹叫好。到三更时分,弘忍大师把神秀叫进禅堂内室,问他说:“那篇偈子是你作的吗?”神秀回答说:“的确是我作的,我并不敢妄想追求祖师之位,只希望师父大发慈悲,看看弟子还有一点智慧吗?”弘忍大师说:“你作的这篇偈子,并没有见到佛性,还停留在门外,没有进入门内。像这样来寻觅最高的觉悟,那是不可能得到的,最高的觉悟,必须在言语之间当下就能认识自己的本心,发现自己的本性。达到无生无死的境界,在任何时候,在每一个念头中,都能自觉认识,万种事物和境界都达到统一而没有一点滞碍;一样真了,则样样都真,万种事物和境界都是相同如一的,相同如一的心,就是真实的。如果能达到这样的认识,就是获得了最高觉悟的本性。你再思考一两天,重新作一篇偈语,拿来给我看,你的偈语如果能觉悟入门,我就把衣钵法教都传给你。”神秀向弘忍大师行礼后出来,又过了几天,偈语也没有作出来,心情恍恍惚惚,神思不安,好像在梦中一样,行走坐卧都闷闷不乐。
又过了两天,寺院中一个小童,从碓房门前经过,一边走一边唱诵神秀的偈语。我一听,就知道这篇偈子没有认识本性,虽然我并没有接受过谁的教导,但早已懂了这首偈语的大意,就问小童说:“你念诵的是什么偈子?”
童子回答说:“你这獦獠哪儿知道,大师说,世人最大的事是生死问题,想要把衣钵法教传承下去,让众门人都作偈语给他看,如果能觉悟大意,就把衣钵法教传给他,作第六代祖师。神秀上座在南边廊壁上写了这篇揭示万物无相的偈语,大师让众人都来唱诵,按照这篇偈子来修持,以免堕落三恶道,照这篇偈子修持,可以获得大好处。”
慧能说:“我也要念诵这篇偈语,好结下辈子的佛缘。上人,我在这儿踏碓舂米已经八个多月了,从来没有到前面法堂去过,希望上人能引导我到偈语前礼拜。”童子就引导我到偈语前礼拜。我又说:“我不识字,请上人给我念一念。”这时正好有一个信佛的江州别驾官,姓张,名叫日用的在旁边,就高声朗诵这篇偈语给我听。我听了以后,就说:“我也有了一篇偈子,希望别驾替我写到壁上。”别驾说:“你也能作偈语?这种事可是少有。”
惠能向别驾言:“欲学无上菩提,不得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
别驾言:“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吾,勿忘此言。”
惠能偈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书此偈已,徒众总惊,无不嗟讶,各相谓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1]。”
祖见众人惊怪,恐人损害,遂将鞋擦了偈,曰:“亦未见性。”众以为然。
次日,祖潜至碓坊,见能腰石[2]舂米,语曰:“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当如是乎!”
乃问曰:“米熟也未[3]?”
惠能曰:“米熟久矣,犹欠筛在。”
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4]。惠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
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注释
[1]肉身菩萨:虽然还是父母给予的肉身,但在精神上已经达到了菩萨的境界。佛教认为,肉身菩萨圆寂后可得全身舍利,舍利就是身骨,是有别于凡夫死人之骨,可分为三种:一是白色的骨舍利,二是黑色的发舍利,三是赤色的肉舍利。佛门传说六祖惠能、石头、希迁、憨山等大师皆存全身舍利。
[2]腰石:腰里捆绑一块石头以增加身体重量,便于踏动舂米碓。
[3]米熟也未:熟是舂好的意思。此处借煮饭,喻得道,意为得道觉悟没有。
[4]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弘忍大师用杖击碓三下,暗示三更时分与惠能相见。
译文
我对张别驾说:“要学无上正觉,不可轻视初学。下下等的人也会有上上等的智能。上上等的人也会有没心智的时候。如果随便轻视人,就会有无量无边的罪过。”
张别驾说:“那你把偈句念出来,我为你写上。如果你得了法,务必先来度我,不要忘了我说的话。”
我说的偈句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首偈写就以后,弘忍大师的门下弟子们看后无不赞叹惊讶,相互议论说:“真了不起,人的确不可貌相。为何才没多久的时间,他竟然成就了肉身菩萨啊!”
弘忍大师见大家惊讶不已,恐怕有人对我不利,于是用鞋子把偈擦掉了,对大家说:“此偈也是没有见性。”大家以为真是这样。
第二天,弘忍大师悄悄来到碓坊,看见我腰上绑着石头在舂米,就对我说:“追求佛道的人,为了求法而舍身忘己,就像这样啊!”
接着又问我说:“米饭熟了没有?”
惠能说:“米饭早已熟了,还欠一道筛的工序。”
弘忍大师用禅杖敲击了石碓三下,就离开了。我当即明白弘忍大师的用意。当半夜三更鼓响时,惠能悄然来到大师的卧房。
弘忍大师用袈裟遮住门窗,不让别人看见,为我讲说起《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我当下就开悟了,证得“一切万法不离自性”的真谛。于是就对弘忍大师说:“原来自性本来就是清净;原来自性本来就不生也不灭;原来自性本来就是圆满的;原来自性本来就是坚定不移的;原来自性本来就能产生万事万物。”
祖知悟本性,谓惠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1]、佛。”
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2]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3],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听吾偈曰: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4]
祖复曰:“昔达摩[5]大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汝须速去,恐人害汝。”
惠能启曰:“向甚处去?”
祖云:“逢怀则止,遇会则藏[6]。”
惠能三更领得衣钵,云:“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
五祖言:“汝不须忧,吾自送汝。”
注释
[1]丈夫、天人师:丈夫,如来有十号,其一叫调御丈夫。天人师,如来十号之一,意为天和人都尊佛为师。
[2]顿教:顿悟成佛的教法。惠能弟子们称惠能南宗禅法为“顿教”。顿教主张一旦体验到自我的本性,就能顿时悟道成佛。
[3]有情:梵语萨埵意译,即众生。佛教对包括人在内的一切有情识的生物的通称。
[4]“有情来下种”偈:前两句说众生没有超脱有情,所以难脱因果报应的循环;后两句说超脱有情而觉悟后就能达无性亦无生的佛教空谛境界。
[5]达摩:也常写作“达磨”,南天竺(今印度南部)人,一说波斯人,南北朝时来中国传教,成为禅宗初祖。
[6]逢怀则止,遇会则藏:怀,指怀集县,今广西梧州。会,指四会县,今广东新会。
译文
弘忍大师知道慧能已经觉悟了自己的本性,就说:“如果不能认识自己的本心,学佛法也没用;如果认识了自己的本心,见证了自己的本性,那就可以叫大丈夫、天人师、佛。”
慧能在半夜三更接受了弘忍大师传法,没有任何人知道。弘忍大师把顿教的法门和袈裟钵盂都传给了他,并说:“你将成为第六代祖师,要好好守护自己的心念,广泛超度有情的众生,使佛法永远流传,不要让它中断了。听我的偈语: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弘忍大师又说:“从前达摩大师刚来此地,人们还不信仰他,所以传下来这件袈裟,作为佛教真传的信物证据,一代一代互相传承。其实佛法真谛,要以心传心,都得自己觉悟,自己理解。自古以来前佛与后佛之间只是传授本性的觉悟,每一代祖师交接也只是彼此会意本心的觉悟。袈裟是引起争端的由头,到你这儿就不要再传这袈裟了,要是再传这袈裟,你的性命就如游丝一般危险了。你必须赶快离去,恐怕会有人加害于你。”
惠能问:“我去什么地方?”
弘忍大师回答说:“遇到地名里有‘怀’字的地方,就住下来;遇到地名里有‘会’字的地方,就藏起来。”
慧能在三更天领受了袈裟钵盂,又对祖师说:“我本来是南中人,一向不知道这里的山路,怎么样才能走到江边渡口呢?”
弘忍大师说:“你不用担忧,我亲自送你走。”
祖相送直至九江驿[1]。祖令上船,五祖把橹自摇。惠能言:“请和尚坐,弟子合摇橹。”祖云:“合[2]是吾渡汝。”惠能云:“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度名虽一,用处不同。惠能生在边方,语音不正。蒙师传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祖云:“如是!如是!以后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惠能辞违祖已[3],发足南行,两月中间,至大廋岭[4],遂后数百人来,欲夺衣钵。
一僧俗姓陈,名惠明,先是四品将军,性行粗糙,极意参寻[5],为众人先,趁及惠能。惠能掷下衣钵于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能隐草莽中。惠明至,提掇[6]不动,乃唤云:“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惠能遂出,盘坐石上。惠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
惠能云:“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7],勿生一念,吾为汝说。”
明良久,惠能云:“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惠明言下大悟,复问云:“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
注释
[1]九江驿:今江西九江。
[2]合:应该,理应。
[3]辞违祖已:已,语气虚词,表示动作结束。辞违,告辞,离别。意谓和弘忍大师辞别了。
[4]大廋岭:山名,是五岭之一,在今江西省大庾县南、广东省南雄县北,是古代南北交通的关口,也是一处地理分界标志,过了岭就属于岭南。本名塞上,又名梅岭。
[5]极意参寻:用尽一切心思追踪寻找。
[6]提掇:提取。
[7]屏息诸缘:抛开一切杂念。
译文
弘忍大师一直送我到九江驿,让我上船,弘忍大师自己把橹摇船。慧能说:“和尚请坐!弟子应该摇橹。”
弘忍大师说:“应该是我渡你。”
慧能说:“迷的时候由师父度,悟了就要自己度;度的名称虽然一样,但它的用处不一样。我生长在偏远的地方,讲话的语音不正,承蒙师父传授心法,现已开悟,只应自性自度。”
弘忍大师说:“是的!是的!以后佛法要靠你弘传。三年以后,我就要圆寂了,你要珍重,一直向南走,也不要急于说法,佛法是很难兴盛起来的。”
慧能辞别了弘忍大师,动身向南方走,大约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到了大庾岭。有数百人从后面追赶而来,想要夺取衣钵。其中有一位僧人,俗姓陈,名叫惠明,在家时曾经做过四品将军,性情粗鲁,参禅求道的心却很积极。他急着要追寻慧能大师,比其他人先一步追上了。慧能把衣钵扔在石头上,说:“这袈裟是代表传法的信物,可以用暴力来争夺吗?”说完就隐避到草丛中。
惠明赶到,提拿衣钵不动,于是大声喊道:“行者!行者!我是为求法而来,不是为夺衣钵而来。”
于是慧能从草丛中走出来,盘坐在石头上。惠明作礼,说道:“希望行者为我说法。”
慧能说:“既然你是为求法而来,先要屏除心识中的一切缘影,不要使一念生起,我再为你说法。”
惠明默然而立。经过许久,慧能说:“不思量善,不思量恶,就在这时,哪个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
惠明在此言下忽然契悟,又再问道:“除了已经说过的密语、密意以外,还更有其他的密意吗?”
惠能云:“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反照,密在汝边。”
明曰:“惠明虽在黄梅[1],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师也。”
惠能曰:“汝若如是,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
明又问:“惠明今后向甚处去?”
惠能曰:“逢袁则止,遇蒙则居[2]。”
明礼辞。
惠能后至曹溪[3],又被恶人寻逐。乃于四会[4],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时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问,则对曰:“但吃肉边菜。”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遁。”遂出至广州法性寺[5],值印宗法师[6]讲《涅槃经》[7]。时有风吹幡[8]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
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众骇然。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奥义。见惠能言简理当,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
惠能曰:“不敢!”
宗于是作礼,告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宗复问曰:“黄梅付嘱,如何指授?”
惠能曰:“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
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
惠能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9]之法。”
宗又问:“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惠能曰:“法师讲《涅槃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贵德王菩萨[10]白佛言:‘犯四重禁[11],作五逆罪[12],及一阐提[13]等,当断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14],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
注释
[1]黄梅:湖北省黄梅县,弘忍所在地,可代指弘忍。
[2]逢袁则止,遇蒙则居:袁指袁州,今江西省宜春县;蒙,袁州的蒙山。意即遇到地名中有“袁”字的地方就停下来,遇到地名中有“蒙”字的地方就居住下来。
[3]曹溪:由于惠能曾在此传法,所以“曹溪”成为禅宗南宗的代称。其在今广东韶关市南。
[4]四会:今广东新会县。
[5]法性寺:在广州故城西北,唐代寺名,宋以后改称广孝寺。
[6]印宗法师:唐代僧人,精通《涅槃经》,吴郡(今江苏吴县)人,开元元年(713年)去世。
[7]《涅槃经》:全称《大般涅槃经》,主要教义是“一切众生,悉有佛性”。
[8]幡:佛教的法物,寺院里的旗子,窄长垂直挂起。
[9]不二:也称“无二”、“离两边”,也是“真如”、“佛性”的别名。
[10]高贵德王菩萨:全称“光明遍照高贵德王菩萨”,《涅槃经》中有有关此菩萨的描述。
[11]四重禁:即杀生、偷盗、邪淫、妄语,四重罪,犯了这四戒被认为是极重罪。
[12]五逆罪:罪恶之极逆于常理,又叫五无间业,一般指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这五种逆恶之罪。
[13]一阐提:佛教称断绝善根,不信佛教之极恶人为一阐提。
[14]蕴之与界:亦称阴界,即指五蕴与十八界。
译文
我回答说:“我对你说了,就不再是秘密了。你如果能用它来观照自己,秘密就在你那儿了。”
惠明说:“惠明虽然在黄梅修行,却并没有省察到自己的本性。今天承蒙您指导教诲,好像人喝水一样,冷和暖只有自己知道。现在行者您就是我惠明的师父了。”
我回答说:“你要是这样想,我和你都是以黄梅五祖为师,咱们共同努力维护佛法吧。”
惠明又问我说:“惠明今后该到哪儿去呢?”我回答说:“逢袁则止,遇蒙则居。”惠明向我行礼后告辞而去。
我后来到了曹溪山,又被恶人追赶。于是就在四会避难,隐藏在猎人队中十五年。这段时间,我常常对猎人讲说佛法。猎人们常叫我看守兽网,我每次看到动物落网,便将它们统统放生。每到吃饭的时候,我都要放一把蔬菜煮在肉锅里,有人问我,我就说:“我只吃肉旁边的菜。”
一天,我暗自在想:“现在是弘扬佛法的时候了,不能永远隐遁下去。”于是我出山离开了猎人的队伍,来到广州法性寺。正逢印宗法师在讲解《涅槃经》。当时有一阵风吹来,旗幡随风飘动。一僧人说风动,另一僧人说幡旗在动,两个人为此争论不休。
我走上前去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仁者的心在动。”
大众听到了,都十分惊讶。印宗法师把我请到尊位,请我讲解佛法的大义。见我言语简练,说理透彻,印宗法师便问道:“行者一定不是平常的人,很早就听说黄梅五祖的衣法已经传到南方,莫非就是行者吗?”
我说:“不敢!”
于是印宗向我施礼,请我把弘忍法师传授的衣钵,拿出来给大家看。印宗法师接着又问:“黄梅弘忍大师传付衣法时,有什么指示吗?”
我说:“指示是没有,只讲见性,不讲修禅定得解脱。”
印宗法师问:“为什么不讲修禅定得解脱呢?”
我说:“因为修禅定、解脱是二法,并不是佛法,佛法是没有分别对待的不二法门。”
印宗法师又问:“什么是佛法的不二法门呢?”
我说:“法师,你讲的《涅槃经》,阐明佛性就是佛法不二法门。譬如高贵德王菩萨对佛说:‘犯四重禁、五逆罪和不信佛法的一阐提,是否就永断他们的善根和佛性了吗?’佛回答说:‘善根有二种,一是常,二是无常,佛性不是常也不是无常,所以不会断绝,这就名为不二法门。一是善,二是不善,佛性是非善也非不善,因此名为不二之法。’再说五蕴和十八界,凡夫见之为二,有智能的人通达事理,知其性本无二无别,无二无别的性就是佛性。”
印宗闻说,欢喜合掌[1],言:“某甲[2]讲经,犹如瓦砾;仁者论义,犹如真金。”于是为惠能剃发,愿事为师。惠能遂于菩提树下,开东山法门[3]。
惠能于东山得法,辛苦受尽,命似悬丝。今日得与使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会,莫非累劫之缘,亦是过去生中供养诸佛,同种善根,方始得闻无上顿教、得法之因。教是先圣所传,不是惠能自智。愿闻先圣教者,各令净心。闻了各自除疑,如先代圣人无别。
一众闻法,欢喜作礼而退。
注释
[1]合掌:左右手并拢对合,表示施礼,也称“合十”。
[2]某甲:这里指自己,也可以指他人。
[3]东山法门:东山,指湖北黄梅县双峰山的冯墓山,该山在黄梅县境东。弘忍大师曾于此弘教,故称其禅法为“东山法门”。
译文
印宗法师听我说法以后,满心欢喜,合掌施礼说:“我讲经,就像瓦砾,而仁者您讲经论义,就像真金。”于是印宗法师为我落发受戒,并愿拜我为师。我于是就在菩提树下开讲东山顿悟法门。
我自从在东山得法以后,受尽辛苦,生命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今天能够和刺史官僚及僧尼、道俗同在此法会中,无非是多劫以来所结的法缘,也是宿昔供养诸佛,共同种下的善根,方能听闻这顿教得法的因缘。教法是过去的圣人所传下来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聪明智能。愿意听闻古圣教法的,各自先行净心;听完之后,各自去除疑惑,就像过去的圣人一样没有差别了。
大家听了我的解说经法,十分高兴,作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