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当代艺术”本身是一种独特的展示实践
所有的自我描述产品,在语义层面上被驳斥时,都应该被当成偶然物来处理。
——卢曼
处于那个至今被存疑、也许根本莫须有的现代主义艺术史之后,起于杜尚、波依斯(Beuys)和沃霍尔这个三角的“当代艺术”,一开始就被理解成一种全新的展示实践。在沃霍尔之后,制作和呈现艺术之间,已没有很大的分别,做往往就是展了。做与展不分,受展览召唤才做,也是常事。在当代艺术场域,可以说,做艺术就是要将物品“秀”入艺术展场。秀和做很难分得开。做着去秀,也许是更恰当的表达。艺术计划、生产和展示再也分不开,甚至可以说,正是各种展览计划在策动展示,召唤着制作,像在国际时装业中惯常发生的,只给8个星期时间准备。策展正在主导当代艺术。在当代艺术场域,往往是展览召唤和牵引着创作。
作品制作被放到第二位,可交给助手和制作公司(今天成功艺术家的工作室大都也是剥削艺术青年劳动的血汗车间,高科技部分则是下包给新技术公司,企划往往交给大的公关公司)之后,我们倒反而须时时这样质问:当代艺术家是在为未来的新生活、新文化做造型,展示共同物,还是从后-共产主义废墟和新自由主义资本世界里拣出一些碎片,拿到全球资本主义景观装置中展出,当作自身品牌的广告,然后倒卖这些符号-图像装置,弄到钱,来继续其艺术再生产?当代艺术指的也正是这样一种人人都会做和展、艺术家也来做的杜尚式的采拣、陈示、回收和买卖的日常艺术行为。这是一种从“旧”中生产出“新”的行业。展和做之间连续并互动。当代艺术整体已成为一种特殊的生产展览、生产时间、生产空间的方式了。
但与此同时,当代艺术也正在成为与激进政治、生态关怀平行的一种关注术和干预术。如果改造社会和这个世界有多种方式,那么,当代艺术就是其中的一种。它用来干预社会、政治、伦理、生态的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展示。而相比之下,艺术学院正在教的、艺术家在工作室苦苦思索的,却往往只是如何去做出好作品,去卖出一个排位较高的价格。然而,如果当代艺术家总是通过做很多作品来表达出自己的生态-政治-司法-伦理-感知-关怀,却不知道这是观众自己会到展场上来做的事,那就太越俎代庖了。实际上,保持展和做之间的动态平衡,才能保证当代艺术完成其社会系统中的真正的社会交往功能,完成其真正的社会责任:被政治、科学、社会运动和生态运动借道、挟持、利用,成为后者的替代路径。30所以,我们必须同时将当代艺术当作一种展的方式。在展时,艺术才能通过大众媒体去与社会系统搭接,才能被其他各种社会关怀所利用,才能走向“当代”。当代艺术展示处于这种等待被借用、等待被邀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