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佳人如皎月，不曾沾风雪

姐妹俩各有心事，便不再说话，各自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雪夜伤怀，直到落落均匀的呼吸声想起，安然知道，她又睡了。

与落落共宿过两次，在安然记忆里，她总是吃不够，也睡不够，像个孩子一样，但安排起大小事务来却又总是思路清晰，颇有风姿。白日里，她乐观开朗，眼波流转尽是笑意，但一入了夜，又马上变得脆弱敏感，易碎单薄。自己同她，似乎毫不相干，又似乎丝丝缕缕的相通，想到这些，安然的心又柔软起来。于她而言，在这尘世间，能有个人愿意敞开心扉，袒露脆弱，彼此信任与依靠，是幸福而又难得的。

她温柔的拍拍落落的手，唤她到床上去睡，自己辗转反侧，依旧了无困意，唯恐干扰了落落休息，便干脆到客厅整理画材，准备下一幅作品去了。偶尔分神，直到凌晨，才在客厅躺椅上就着窗外浓浓的雪色睡去。

次日里，落落被厨房的香气叫醒，天色仍朦胧，安然已在厨房里准备起早餐。

落落揉了揉惺忪的眼，起床到客厅沙发上闭眼伏着，静静地听厨房里锅铲相和的声音。唯有在安然这里，她可以不用揣着大家闺秀的标准模样，想哭便哭，想躺便躺，自在自如。

安然端菜出来，见落落已起床，便笑着叫她：“起来了？洗漱吃饭吧。”这情景似曾相识，安然恍惚间竟觉得路承还在，只是模样变成了落落而已！她痴痴的走到沙发前，拢了拢落落瀑布般的秀发，低声道：“还没睡醒呀，该吃饭啦。”那语气同往日里与路承说一样。

落落不舍的往安然怀里拱了拱，而后起来洗漱。

用餐时，落落瞧着梅花图已完成，便提醒安然要尽快出一幅作品给自己，为找寻新工作做准备，也建议安然常去外面走走，绘画需要灵感，常闷在家里不仅消息闭塞，也容易与外界脱节，作品很难注入灵魂。姐妹俩闲聊间，刘姨来了电话，车子已在楼下等候着了，落落便迅速吃完早餐，告别安然出了门。

雪停了，太阳从薄薄的云层里穿出来，照在地上，亮的很，安然透过窗户看着落落上车离开。来热河已近三月，也该告别过去，慢慢接受世界，战胜自己了。

她决定先到附近的地方走一走，熟悉熟悉环境，试着适应外界。才一出门，便远远看到了欧阳，他似乎刚散了步回来，正准备上楼。

“好巧，又要出去吗？”欧阳笑着迎上来。

“嗯，准备……在这附近转转。”安然语气里有些犹豫，她仍然有些恐惧外出。

“一个人吗？落落呢？”欧阳疑惑的问。

“落落一早就回去了。”

“那不介意的话，我陪你走走吧，虽然来了没多久，但我每天早晨都出去散步，对这附近还算熟。”

“你？又不上班？！”安然惊诧问道。

欧阳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叫又啊，走，边走边聊。”

路上，欧阳告诉安然。他家远在邱阳，父母做点小生意，晚年得他一个儿子，宠爱之至。从小到大，他的人生被规划的极详细完整，他也极努力，直到五年前，他因几次心绞痛做检查，被诊断患有营养代谢性心脏病。“生命有时真的很脆弱。”欧阳看了看安然，而后又笑着说：“但这不妨碍我爱它。”

自从查出这病，欧阳的父母便不许他再那么努力拼命了，除了遵照医嘱定期检查、加强营养、注意休息外，还强迫他每年必须外出散心一个月。

起初欧阳是拒绝的，他习惯了充实饱满的生活节奏，突然慢下来有些不知所措，但父亲执拗，前两次都是派了人陪他出去散心游玩。外面天地广阔，奇闻趣事，秀美风光，处处都藏着人生的答案，欧阳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后来两次，他不再要人陪，自己外出了。那之后，他的病情逐渐好转，父母也安下心来。

邱阳气暖，四季如春，热河则四季分明，欧阳说，他喜欢热河，热河的雪，热河的人。说这话时，他看向安然，眼波柔软。

“那你现在，身体……好多了吧？我是说……”安然指了指胸口。

欧阳瞪大了眼：“什么啊，我身体超级好的好吧。那点小毛病早就好了，我就是没事偷懒想出来玩玩而已。”

安然被他急着解释的囧样逗得捂嘴笑起来：“好啦好啦，我说错话了。我就是觉得之前不知道你身体情况，还让你背我回家，替我提那么多东西，很不好意思。”

“我愿意啊，你这么瘦，背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你得多吃点儿。”欧阳认真起来。

安然感激的看着他笑笑，没再说话了。

欧阳带安然一路走，到了一个古旧的公园，大概是这里离市区远，看上去人不多，颇静谧。门外两棵国槐高颀粗壮，龙骨般的枝柯，撑起如盖的树冠，像一把硕大无朋的伞。入园是悠长的小道，道两旁灌木枝上残落些雪和露水，看上去湿漉漉的。往里是处处可见的蓝橙撞色满洲窗，欧阳走近了看，纹路里依稀可见往日风光，一抬头，安然绕到主殿南侧水榭，扶着临水石栏杆远看，美得像一幅画。欧阳只觉得心跳乱了节奏，耳根滚烫，安然与她见过的所有女子不同，她总是淡淡的，如同天边皎月，洁净无瑕……他回了神，追上安然的脚步，继续前行。主殿红柱青瓦，华丽又别致，想必建造时花了很多心思。再往深处走，有一个小小的后山别院，两人拾阶而上，闲聊着旧时光中这里可能发生过的故事。

不觉间已绕公园一圈，安然担心欧阳累着，便找了借口，返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