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东都诡案(二十)
金鱼袋!三品!
秦川听到这几个字眼,抬头向宋翎望去。
这女子看着不大,也就二八上下,但却战功卓著,年纪轻轻就升到了监门卫中郎将。
要知在大唐,唯有军功是不掺杂任何水分的。
他在北四燧待过几天,也算清楚边塞的苦寒,诸多汉子尚且撑不过多少时日,更何况她一个柔弱女子!
而且与小勃律石堡城相比,北四燧那种规模的战事,根本不值一提。
这些年她得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大苦,才能走到今天这步!
想到这,秦川看她的眼神,也柔软了许多。
咦?那小姑娘为什么瞪我?
就见孙婉兮杏眼圆睁,白了他一眼。
刚才宋恕倒下之前,她的视线一直被披风所挡。
后来她才明白过味,原来翎姐是不想让自己看到血腥的一幕。
可再瞧那个登徒子,居然用怜爱的眼神一直盯着翎姐看!
之前还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现在……哼!
还是师姐说得对!
男的都是心口不一的羊蹄膀!
可她身后的羊蹄膀,看向秦川却是一脸的崇拜。
威武啊!秦兄!
手握百炼钢,眼含绕指柔。
对喜欢的女子刚柔并济,又怎能无往而不利!
高手啊!高手!
在他俩对面的宋浑,此时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宦海浮沉多年,他也不过是个银鱼袋。
而这小丫头刚过及笄,就得圣上恩赐金鱼袋!
这一定是在宫里攀附上了什么贵人!
可转念一想,他若是能与此女交好,引以为援,怕是将来高居宰辅,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
思及至此,宋浑堆起笑脸,向她走了过去。
“侄……”
他刚开口,就见宋翎径直回到那少年身旁,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那这灵柩中,躺的何人?”
小宦官向后甩了甩拂尘,语气颇多冷淡。
宣慰宣到了如此这般,已是一场十足的闹剧。
泥人尚有三分火,更何况他还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内侍省的四品内侍。
“这……就得从头说起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秦川。
崔翘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细节。
药王谷小两口清楚其中的细节,但却串不成线。
而张小敬和都戈……都快站着睡着了。
张小敬一听要从头开始讲,忙打起精神,顺便踢了都戈一脚。
“宋恕因欠赌债,借索不成,便下毒于宋公,想借此再分家产。”
秦川坐到宋恕的案上,眼里满是血丝,他已经几天没怎么好好睡了,语气带着明显的倦意说道。
“谁承想此事,却被有心人利用,于七月十二大量投毒于宋公,营造出假死的伪像。”
小宦官放下茶碗,饶有兴致问道:“为何要假死?”
“因为宋公死前三日,预感到将有不测,所以修书至老友崔公,调来了几队东都卫,把守在府外。”
“那人只能通过假死的手段,才能将东都卫引走。”
秦川心说这小宦官问得倒是恰到好处,不然还真没法往下说。
他抚平黑袍上的褶继续讲道:“宋恕误以为阿兄是被自己毒死的,遂买通前来验尸的仵作,报上个心悸骤发的死因。”
“而那人为了掩人耳目,又将不久前圆寂的香山寺弘顺和尚,易容成宋公的相貌,换出了宋公,并将其偷运至敦化坊一间民宅。”
“这,就是弘顺和尚的度牒。”
秦川取出怀里那份文书,递给上前的崔管事,多说了两句:“度牒上有样貌详述,你们拔下那和尚脑后的银针,即可两相比对。”
完事他转头看了眼宋翎,犹豫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少女仿佛是预料到了后面的事,剪水双瞳已是泪眼涟涟。
秦川咬了下牙,匆匆两句收了尾:“宋公被那些人折磨了四个时辰,最终身死。”
他不忍再复述其中的细节,因为无论对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是一场精神上的煎熬。
“折磨?”
小宦官眉头一皱,问道:“那些人是要从宋公嘴里得到什么?”
秦川正要把赵奉璋宋昇的事诉之于口,却见崔翘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迎向小宦官的目光说:“我也不知道。”
“那又是何人运走了宋公?”
崔翘两手紧攥金玉带,身体前倾,急切问道。
这个宋家的内应,已经在他心里憋了一天一夜。
想到老友惨死于此人之手,崔翘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人千刀万剐!
秦川脸上露出了微笑,几日夜东奔西走,为的就是揭开谜底的这一刻。
他抬起屁股,坐到宋衡的案上,拍了拍汴州兵马使的肩膀,转头看向一直躲在幕后,不显山不露水,甚至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宋三郎宋尚。
“把铁丝烧红,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宋衡之前也奇怪,他一个四品武将,为什么任由肩膀被这少年把着。
或许很多看似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一旦成为现实,人们都会下意识替它找个理由。
“你怎……胡说八道什么?”
宋衡一把甩开秦川的手,腾地起身指道。
对面的宋尚也站起离席,快步从小宦官身后绕了过来,“黄口小儿,竟敢在此哗众取宠,若是拿不出证据,你休想离开这宅子半步!”
“要证据?”
秦川挑了下眉,纳闷自己之前不是说过了么?这玩意有的是啊!
他把手伸进怀里,却发现宋尚不知为何,向后退了两步。
虽然看不太清,但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手间滑落。
秦川皱眉盯向宋尚指尖,把胡景临那份详述,递给了崔管事,口里说道:“这是蛛司的供词,事情经过,一应俱全。”
宋衡一听,想起之前四哥的话,也活学活用起来,指向他吼道:“证人呢?这玩意谁都可以伪造,大胆刁民……”
“你瞎啊?”
秦川甩了下头,用跟傻子说话的口气道:“那上面不是印有蛛司的腰牌么?证人找蛛司要去啊!”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几人的官都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全是荫补靠父辈勋功授的官?
呛人之时,秦川的视线也一直牢牢锁着宋尚。
他总觉得这人有点……不太对劲!
宋尚忙把手缩到身后,又退了两步,站到一排军士前。
他心里,正在狂跳!
这小子从哪蹦出来的?
自己为得家主之位,布局已有半年之久。
甚至不惜名声,拉着老七宋衡一起投在右相的门下。
七月初时,右相着人传信给他,允诺只要配合蛛司,拿到赵奉璋的罪状,就将远在临海的他,调回中枢。
侍郎之位,更是虚左以待。
宋尚收到信,顿时欣喜若狂。
若是能把握这次机会,既可以除掉阿兄,又能稳压宋浑一头,家主之位简直是唾手可得!
而且宋恕下毒一事,早被他获悉,本以为就算东窗事发,也有人可以替罪。
却没承想这小子的突然出现,将他的如意算盘尽数打乱。
眼下前途已是尽毁,不过幸好,他还留了个后手。
若是能捡回条命,安将军那里……
“把他给我捆了!”
宋衡见自己逼供阿兄一事再也瞒不住了,他大喝一声,意图先发制人。
“你敢!”
秦川抽刀指了过去。
内侍、东都留守还在场,他不信汴州兵敢犯上作乱。
“给我……”
宋衡刚喊出两个字,竟是一口血喷出!
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