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有情有义
胡雪岩不是惟利是图、见利忘义的人。他为人办事,注重“情义”二字。他做生意的原则和做人的原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有情有义。在生意往来中,他经常从对方的难处窘境着想,对方见胡雪岩如此义气,也常常把他当作朋友,视为知己,非常乐意和他在生意中往来。正因为他广结朋友,所以在生意场中无往不胜。胡雪岩生意上的成功是从他赴上海买商米代垫漕米开始的。
自从王有龄官拜“海运局”坐办后,王有龄便鸿运当头,事事顺利,颇得抚台大人的青睐。这当然也得益于胡雪岩对他的热心关照和提醒。这一年春天,抚台大人要求王有龄去上海买商米来代垫漕米,以期尽快地完成浙粮京运的任务。
漕米是天庾正供,照例是一年一运,一年一清。交兵之时,粮食乃兵营命脉。所以漕米运达是否及时,与江南诸省地方官的官运关系甚大。
至于买商米的银款,由胡雪岩出面负责筹备,到他原来的信和钱庄去争取垫拨。钱庄的东家权衡利害,见有海运局这个衙门作为后盾,又受胡雪岩放款给王有龄而获得巨大商业利益的成功例子鼓舞,壮大了胆子,接受了胡雪岩的建议,同意垫拨银款。
钱的事一有了着落,王有龄和胡雪岩一行人就立刻乘船动身去上海。在松江胡雪岩听到一位朋友说,松江漕帮手中已有十几万石米想脱价求现。于是他弃舟登岸,进一步打听这一漕帮的情形。他了解到当时在松江漕帮中管事者姓魏,人称“魏老五”,此人为人爽直,但是对于官府将漕米改道海运,颇有微词。胡雪岩意识到这桩生意虽难以做成,但一旦做成,浙江粮米交运的任务随即就可完成,也可以免去许多麻烦。所以胡雪岩决定亲自上门谒见这位魏老爷子。
胡雪岩在他的两位朋友刘老板和王老板的带领下,来到了魏家。
一行人来到魏家,也没有冒昧拜访。刘老板先上前自报家门,并说浙江有一位朋友远道来访,问魏老爷子愿否接见。同时胡雪岩为了表示与漕帮结交朋友的诚意,便将事先备好的拜帖和礼物一并奉上。
时值魏老爷子不在,只有其母在家。魏老太太请三人客厅候茶。此行只见到魏老爷子的母亲,刘、王二位老板颇觉失望。但胡雪岩细心观察,发现这位老妇人慈祥的面相之中透出一股英气,便料定她必定对魏当家的有着很深的影响力。胡雪岩心中推测:要想说动魏当家的,就得首先从说服这位“老巾帼”入手。
胡雪岩十分谦恭地以后辈之礼谒见,魏老太太只是微微点头,用谦逊中带着傲岸的语气请三人喝茶,一双锐利的眼光直射胡雪岩。当三人品了一口茶之后,魏老太太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三位远道而来,有何见教?”胡雪岩非常谦卑地说道:“我久慕魏当家的大名,知道魏老爷子在上海一带是个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这次路过,有幸拜访,想请魏大哥和前辈小饮几杯,以结交友情。”
“喔!”魏老太太非常吃惊地问:“请我们喝酒,就这么简单?”
“正是!”
“谢谢,可惜我儿不在家,我又行动不便。让你费心了。”魏老太太客气地推辞。
胡雪岩不达目的不罢休,极为殷勤地说:“我就在这儿等魏大哥回来,然后再痛饮几杯。”
魏老太太沉思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胡老板从浙江远道而来,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有什么事就请直说。若有我们母子能帮忙的,必当尽力。”
胡雪岩马上意识到此时也不便再拐弯抹角了,便把此次的来意合盘端出,向魏老太太直说了。听完胡雪岩的话后,魏老太太缓缓地闭上眼睛。当时,胡雪岩感觉到整个大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过得很慢。良久,魏老太太又缓缓地睁开眼睛,凝视着胡雪岩说道:“胡老板,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在砸我们漕帮弟兄的饭碗?”
“知道。”胡雪岩回答得出人意料地坚定。
“知道就好,那你一定得体谅我的苦衷,恕难从命。”魏老太太一口回绝,说得也异常地肯定,“至于在裕丰买米的事,虽然我很少出门,但也略知一二,胡老板有钱买米,若裕丰不肯卖,道理上说不过去,这点江湖道义我还是要出来维持的。倘若只是临时地垫一垫,于胡老板无益可得,对于做生意的,那可就不明所以了。”
听了魏老太太的话,胡雪岩并没有感到灰心丧气,反倒是更加胸有成竹地大声说道:“老前辈,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战事紧急,这浙米京运可就被朝廷盯得紧了,一旦误期,朝廷追究下来不但我等难脱罪责,我想漕帮弟兄也难辞其咎吧!为漕帮弟兄想想,若误在河运,追究下来,与全帮弟兄的性命休戚相关,而且很有可能被扣上通匪的嫌疑。到时候,魏老前辈可对得起全帮弟兄?”
在江湖中,为人处世讲究“义”字。胡雪岩深谙为人处世中“义”的分量,他没有为买米而买米,而是设身处地为漕帮着想。胡雪岩以帮中义气相激,正好击中魏老太太的要害之处,使得魏老太太不得不仔细思量卖米的事情。
“老前辈明鉴,我胡雪岩平素也不喜做损人利己之事。行走江湖者,多愿结交朋友而非挑起仇视,我胡雪岩也是想帮漕帮弟兄一把。这批米如能顺利地漕运至上海,让朝廷也见见漕帮弟兄的能耐,岂不甚好!再说,如若误事,岂不反倒被海运的那帮人看扁了。愿老前辈三思。”
胡雪岩的话说得有理有节,振振有词。魏老太太听完之后,没有立即答复,只是挥手让两边侍奉的手下人,“你们快去把老五给我叫来。”
胡雪岩见事情已有转机,也就不再多刺激魏老太太,相反却热情地和她闲聊起来,从松江鲈鱼一直到江湖掌故,谈得十分投机。
当二人谈兴正浓时,一名男子风尘仆仆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只见他约莫四十上下,个头不高,但浑身肌肉饱满黝黑,两眼目光也是如鹰一般,内行人一见便知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此人正是漕帮现任的执事魏老五。魏老五向魏老太太请安后,魏老太太便替双方引见。看着老人家对胡雪岩三人的恭敬态度,魏老五自然也十分客气地称呼胡雪岩为“胡先生”。
魏老太太说:“胡先生虽是道外之人,却难得一片侠义心肠。老五,胡先生这个朋友我们一定要交,以后就称他‘爷叔’吧。”
老五十分顺从地改口称呼胡雪岩“爷叔”。
胡雪岩当时还不明白“爷叔”的涵义,回头低声问刘、王二位老板,二位老板低声告诉了他:据传,漕帮最初的三位创始人中,有一位创始人身边时常跟随着一名小童。小童极为忠诚可靠,曾多次将三位创始人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所以三位创始人的所有密议都不回避他。但这位小童却从来没有加入过漕帮,所以帮里人都尊称他为“门外小爷”,人称“爷叔”。胡雪岩能够得此殊荣,深感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当”。魏老太太见胡雪岩如此谦逊,心中更是高兴。
漕帮向来言出必行,尽管胡雪岩再三地极力谦辞,但魏老五已喊出第一声“爷叔”,其余的人也就跟着齐呼“爷叔”。
当晚,魏家杀鸡宰鹅,华灯高掌,热闹非凡。魏老太太、魏老五、胡雪岩及刘、王二老板频频举杯,以庆祝双方结为朋友。酒足饭饱之后,胡雪岩又一次提起来意,魏老五听罢,面露难办之色。
胡雪岩问道:“魏兄有什么难办之事,尽管直说。”
“唉!”魏老五长叹一声,“不瞒爷叔,现在漕米海运以后,松江漕帮弟兄的日子十分难过。近来因长毛捣乱,漕帮生意大减,本来就已经亏空了一大笔银子。现在糟米又改为海运,漕帮无米可运,可叫弟兄们哪里去找饭吃呢?本来打算将这十多万石米卖掉,以打点官府,摊销海运,恢复河运,给漕帮弟兄们找回饭碗。但是现在垫付给浙江海运局,虽然有一些差额可赚,但收回后仍是米,终归还要再卖一次。我只怕耽误了时机,被海运抢先,漕帮弟兄无法维持生计,那我老五不就成了漕帮罪人。”做事,予人方便,予己方便。这是胡雪岩为人办事的宗旨。于是胡雪岩非常诚恳地说道:“魏兄,你我现在已是兄弟,以后有什么难处,我都会尽力帮助你解决,兄弟请放宽心。”然后转身对刘、王二位老板说:“二位老板,雪岩这次可就有一事相托了。”
“胡兄过谦。”二位老板齐声道。
“二位老板,请贷一笔款子给魏兄,我雪岩以阜康钱庄做担保,等到下月底青黄不接之时,魏兄以高价卖掉这批粮米,必当连本带息一并付清,不知二位老板意下如何?”
“胡兄怎么说就怎么办。以胡兄的为人,我们信得过,再说还有阜康钱庄作担保,别说十来万两的小款子,就是把我的老窖给端了,我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刘老板十分谦卑地回答道。
魏老五见胡雪岩谈笑之间就把自己长期以来劳苦忧虑的资金问题轻而易举地给解决了,心中十分感激:“爷叔你老人家真够义气。来,先干一杯,略表晚辈的敬意。粮米之事,爷叔就不用操心了,晚辈定当尽心为爷叔办好。”
当日宾主双方尽兴极欢,纷纷扶醉而归。
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胡雪岩正是看重魏老五为人耿直豪爽的性格,设身处地地为魏老五排忧解难,通过钱庄贷款接济漕帮,解决了他们的经济困境,从而赢得了魏老五的敬意。浙米京运的事也由此得到了妥善地解决。从此,胡雪岩和漕帮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也给胡雪岩后来的军火生意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后来,漕帮不仅为胡雪岩运输货物,而且向胡雪岩透露了许多生意上的有益信息,使得胡雪岩对商业上的情况了如指掌,从而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在胡雪岩的处世哲学中,认为江湖势力也有江湖道义可言,所以胡雪岩对江湖势力便以“花花轿儿人抬人”的态度与之相待。也就是说:当你处处为对方的利益考虑到了,对方总不能无动于衷,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对方也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而且,胡雪岩清楚地认识到江湖势力与商业成败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如果处理得不好,只会给自己增添许多麻烦;处理好了,则可能使自己在商场中顺风顺水,大展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