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转.发

X学院住宿资源紧张，大一新生部分被安排到了破旧的北区宿舍楼。

校区扩大建设后，重点教学楼和新宿舍都集中在南区和西区，北区难免冷清了些。

入夜后，带着秋冬气息的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刚结束夜晚的选修课，从南区和西区走回北区的学生们纷纷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住到什么时候。”

“我觉得挺好啊，旧是旧了点，但是单人间。新宿舍那边至少也是四人一间。”喜欢有私人空间的王娟，对学校早期宿舍是单人间的设计感到满意。

刚才抱怨着的张莹挽住张娟胳膊，皱眉道：“一个人住才吓人。而且，半夜的时候，你没听见奇怪的声音吗？”

张莹住在413房，王娟则是415房。

张莹觉得那个常常在午夜响起的怪声，肯定是从414房间传来的。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如锤子敲打着什么的声音“锵锵锵”，格外刺耳。

自己听得那么清楚，好几次半夜被吵得睡不着，王娟没道理听不见。王娟任张莹发牢骚，只能无态地苦笑道：“可能是我睡得比较早，又睡得熟吧。那你跟住414房的任晶晶投诉过了吗？让她夜里小点声嘛。”

一听王娟提起任晶晶的名字，张莹更来气地跺了跺脚，气呼呼地告诉王娟：“任晶晶那家伙阴阳怪气的，我愿意主动和她说话，好心劝她晚上别弄出噪音。她居然白我一眼，让我吃闭门羹！”

“会不会是男朋友在宿舍里？怕被你看见？”王娟随口说了句，没想到张莹情绪高涨地八卦起来：“这么说起来，是有不少传闻呢。说她认识了校外男友，经常给她送东西来。我觉得，那人就是普通的快递工作人员吧。”

张莹说着还撇撇嘴，认定性格古怪的任晶晶绝对没有交到男朋友。

“任晶晶很宅，几乎不出去逛街，什么都在淘宝上买。大概是送快递送多了，熟稔起来的吧。”王娟耸了耸肩膀，瞟一眼打瞌睡的宿舍管理员，踏上脏兮兮的楼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4楼楼梯口。

张莹正想说楼道昏黄的小灯泡该换掉，钥匙掉落在地发出的声音，把她们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嘴唇似乎还在颤抖的任晶晶，恐惧地睁圆眼睛盯着刘莹和王娟，仿佛她们身后跟着张牙舞爪的怪物。

任晶晶慌慌张张捡起地上的钥匙，拼命往钥匙孔里插进去。

414的宿舍门“砰”一声关上，隐约还能听到从房间里传出任晶晶的尖叫声，急促短暂。

被任晶晶看得背脊发凉的张莹和王娟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往身后看一眼，阴风阵阵的楼道，什么也没有。两人舒展口气，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真是怪人”，也各自进了宿舍。

洗了个热水澡，准备玩一会电脑就上床睡觉的张莹，被墙壁另一边传来的操打声听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张莹竖起耳朵仔细听清楚，一下下撞击在墙上的声音，就像有谁使劲把脑袋往上面撞击发出的响声。

而这个可怕的声音，正是从隔壁414房间传来的。

把耳朵贴在墙壁上，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像极了头部撞在墙上的声音，张莹心里不觉萌生了这样的想法：任晶晶是不是中邪了？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到自己和王娟的时候，跟见了鬼似的。

空寂的夜里，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从隔壁传来，和平时任晶晶弄出来的噪音不同。

那声音犹如要撞开这面墙，破墙而来，攻击自己一般落在刘莹心上。张莹害怕地给王娟打电话，占线，无法接通。张莹又在QQ上给王娟弹了个对话窗口，还是没有得到回复。

“彭……彭……”撞击的速度似乎比刚才减缓了，但闷得让人快窒息的撞墙声还没停止。张莹怕得快要哭出来，不敢跑出宿舍去找王娟，一来要经过发出奇怪声音的414房，二来也不确定王娟是否在宿舍里。

不知所措的张莹突然想起，自从有了新浪微博后，王娟似乎更喜欢混微博。张莹忙登陆新浪微博，给王娟发私信，询问她有没有听到414宿舍里的撞墙声。

等待王娟回复的时候，张莹紧张地盯着王娟的微博看最新发布的内容，惊讶地发现王娟关注对象中，竟然有任晶晶。

好奇心驱使下，张莹点入了任晶晶的微博。

宅女任晶晶微博里有各种形形色色的转

发内容，包括中奖、新奇、城市怪谈。

其中一条转发吸引了张莹的目光，

忍不住低声念出来：“最美丽的男人？”

张莹点开转发微博里的照片，一名戴

着黑色帽子、化着浓妆的高鼻梁“女人”

映入眼帘。

待张莹从惊艳的照片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隔壁的撞击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张莹莫名被这名戴假发、化女妆的年轻男子散发的邪魅气息吸引，神推鬼使地关注了他。想转发任晶晶微博的那张《最美丽的男人》的照片，那则微博竟然被删除了。

夜恢复了死寂，困意袭来，张莹想起第二天上午有课，便关了电脑，打着呵欠钻进被窝。

第二天清晨，张莹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门外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喧哗人声吵醒。

这残破的旧宿舍，本来还指望单间宿舍能图个清静，结果夜里闹白天还吵。张莹不悦地皱着眉头，匆匆穿上外套，打开宿舍门往外面张望。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苍白恐惧的，他们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宿舍门敞开的

414房。张莹疑惑地往人群里挤去，被王娟发抖的声音喊住：“小莹！这边！”

王娟的神色也是惊慌的，边小心往414房方向看，边拉住来到她身边的张莹，深呼吸口气，一字一句说道：“任晶晶死了。”

任晶晶死了，头部使劲往墙壁上撞了不知道多少下。

过多的撞击，把她的脸毁了，白布覆盖之下的面孔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泛黄的旧墙壁上溅满殷红的血液，乍看像一朵肆意怒放的血红玫瑰。

现场第一发现人，是负责这一区快递派送的年轻男子，同时也是任晶晶正在交往的恋人。

这些情况，很快从旧宿舍区传到南区、北区、整所校园。

旧宿舍区的学生都要接受警方的例行询问，住在发生命案的414房隔壁的张莹、王娟更是询问的重点对象。

张莹将前一天夜里听到的撞墙声告诉警方，马上受到质疑：“听到这种可疑的声音，为什么你没有过去看看任晶晶的情况？”张莹惊恐地睁大眼睛，使劲摇头摆手解释：“因为晶晶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制造一些噪音，我，习惯了。”

王娟则表示自己当时已经钻进被窝里，和异地的男友通电话。足足讲了2个小时，后来沉沉入睡，不曾听见414房间有怪声。

“要是能早点发现，有人帮帮她，她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穿着快递工作服的年轻男人，难过地用手捂着脸，哭腔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在张莹和王娟听来，总觉得是在责怪她们，便不悦地瞪了一眼男子。

张莹也曾经从他手里收过快递，却一次也没看清他的长相。每次都戴着鸭舌帽低垂着脸，古怪的样子和任晶晶倒是相配。

浑浑噩噩的一天总算过去，张莹和王娟站在旧宿舍楼下，顿时变得清醒而恐惧。

任晶晶离奇惨死的新闻，已经成了这座城市、甚至全国高校间的热门话题。不难想象，微博上一定热烈讨论着这个话题。

“今晚把宿舍门锁好，没事的。”

王娟像是提醒张莹，又像是鼓励自己不要害怕，走上漆黑的楼道。

414宿舍的房门紧闭着，门口还贴着禁止入内的封条。

在这扇旧色的木门后面，此时是怎样的景况，张莹和王娟一想到这，便慌忙逃进各自宿舍里。

没了414房传来的噪音，今晚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张莹洗了个热水澡坐在电脑前，下意识望一眼墙壁，浑身一冷颤，决定不去想任晶晶的事。

登陆微博，想找点新鲜资讯分散注意力的张莹，避开了一切关于任晶晶死亡的微消息，点入了另一个微博热门话题：比女人更美丽的神秘男子。

点开大图，图片缓缓展开，男扮女装的照片完整显示出来时，张莹又惊又喜。

昨夜来不及收藏的照片，被删除的微博，又一次出现了。刘莹赶紧转门讨论发了微消息和照片，并@了王娟的微博账号。

王娟正转发着各种关于任晶晶死亡的微消息，以最接近命案的旁观者身份发言，引来不少“粉丝”的关注。

看着粉丝数量不断增加，王娟嘴还角扬起满足的笑容。

接收到张莹的消息，王娟有些不耐烦地蹙了下眉头，但还是点开了链接。看着照片上涂抹妖艳唇彩的“男人”，不屑地撇撇嘴嘀咕着“人妖啊”，手指却还是违心地在键盘上敲出“很美”来附和张莹。

其实414房里经常在夜里传出“锵锵锵”的噪音，王娟偶尔也听见了，却故意假装听不到。

王娟不想得罪任何人，无论是虚拟的微博世界还是身边的生活，都希望被大家热闹地包围着。

所以，当张莹又一次@她，邀她一起参加微博转发抽奖活动时，王娟也随手转发了。

虽然对这种抽奖活动，王娟从未抱着中奖的期望，不过这次的奖品是高级月饼一盒，倒是让人嘴馋。

更让张莹和王娟惊喜的是，转发的月饼抽奖活动微消息，在短短1小时后便通过私信向她们索取地址。

张莹猜测这些高级月饼，大概是中秋节时卖剩的存货，才送得那么爽快。

这天上掉下来的月饼，还是让张莹和王娟暂时忘记了不快的事情。张莹抽中月饼奖的同时，之前参加的送书活动也中奖了，更是觉得双喜临门，冲淡了不少恐惧的心情。

发了两封私信，将旧宿舍的地址发送给两位将送给自己奖品的博主后，张莹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这一天身心格外疲倦，很快昏昏欲睡。

“锵……锵……锵……”的声音回响在冷冷的夜里。

张莹恍惚以为是梦中又听见这烦扰人的噪音，不快地拧紧眉头，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并未听见墙壁另一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莹和王娟在微博上转发中奖的高级月饼礼盒，第二天下午便送到了旧宿舍楼下。

接到快递打来的电话，张莹和王娟几乎同时打开宿舍门，对视一笑，便欢喜地跑下楼去。

远远看到那个总低着头，把鸭舌帽压得极低的快递男子，两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下来。

一时没想到，负责送快递的男子是任晶晶的“绯闻男友”。从阴郁的快递员手里接过物品，签收的张莹和王娟心里疙疙瘩瘩，抱起盒子便匆匆跑上楼去。

张莹拆开高级礼盒的精美包装，月饼的香味顿时飘散开来，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下角的时间，差不多是晚饭时间，把月饼放好，便准备到南区食堂吃饭。

经过414房门的时候，张莹发现房门上的封条，有一边脱落了。木门似乎没有关紧，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要从414宿舍里冲出来。

“小娟！快开门，吃饭去啊！”张莹急急地敲打王娟宿舍门。手里还握着手机的王娟，从门缝探出脑袋，低声对张莹说道：“抱歉，你去吃吧，我吃个月饼就成。”

为了和异地男友甜言蜜语一番，王娟宁愿窝在宿舍里。

张莹无奈地独自前往南区食堂，吃完饭后，心想王娟只吃月饼不太好，便帮王娟打包了一份饭菜。

从南区走回北区，天已经全黑了，夜风冷冷吹进衣领，张莹不禁缩了缩脖子。楼下的管理员刚吃完晚饭，又开始打瞌睡。张莹使劲踩在楼道上，等感应灯亮起，才小心地往楼上走。

4楼楼道上静悄悄，只有“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张莹心惊胆战地拿稳饭盒，朝415宿舍走去。

“彭……”一声沉闷的撞击从门内传出，张莹手里的饭盒一下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仔细听清楚，和任晶晶死的那天夜里一样的撞墙声，是从王娟的415房间传出来的。

张莹拼命敲打门板呼唤王娟，回应她的却只有沉闷的撞击声，还有王娟嘶哑的惨叫声。张莹害怕地跑下楼去向管理员求助，待他们重新回到4楼，撞开415房门，倚在墙壁的王娟已经断了气。

警方从王娟吃过的月饼里检测出剧毒。

中毒后，痛苦挣扎的王娟失去理智的状态下，拼命撞向墙壁，头破血流，毒发身亡。

警方向张莹追问月饼的由来，他们登陆张莹的新浪微博，想找到发起月饼抽奖的微博主人，却发现那则微博被删除了，微博账号显示为“该用户不存在”。

警方只好带走了张莹和王娟收到的月饼礼盒，还有快递包装盒，准备由此追查给她们寄来有毒食物的犯人。

警车鸣笛声远去后，旧宿舍区又陷入一片死寂。

回到413宿舍的张莹，蜷缩在床上角落里，恐惧地望着和414宿舍相连的墙壁。

王娟在新浪微博上转发和评论了不少任晶晶死亡的微消息。

为了吸引更多人的关注，增加更多粉丝数量，王娟甚至不惜向好奇心旺盛的网民爆出任晶晶的隐私。

为什么王娟中毒后选择和任晶晶一样的方式撞向墙壁？那个突然出现又人间蒸发的微博，到底是谁的微博？

将这份死亡奖品赠送给她们的，想让她们和任晶晶一样痛苦惨死的死神，到底是谁？

一直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张莹，

害怕得无法入睡。保持清醒状态等待

天亮的刘莹，突然听到隔壁响起熟悉的“锵锵锵”声。

那是任晶晶活着的时候才会发出的不明噪音，为什么现在还会传出这样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像要撞破这面墙壁，来到自己面前。

张莹用被子紧紧蒙住脑袋，“嘤嘤”

的哭声和隔壁“锵锵”的声响互相呼应着，在气氛森冷的午夜回响。

第一缕晨光照进张莹宿舍，她才从被子里探出头，用布满血丝的浮肿眼睛盯着墙壁看了许久。

“咚咚”的敲门声，吓得张莹又往被子里钻，听清门外是警察，才急忙跑去开门。

“怎么样？抓到给我们寄有毒月饼的犯人了吗？”面对张莹的追问，警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拿出一张照片向她确认：“你认识照片上这个长头发的女人吗？”

警方追踪快递发件情况，从发件处的摄像头记录里发现这名长发女子。

长发女人戴着黑色帽子，帽檐压得极低，似乎还戴着墨镜，最吸引视线的莫过于火红色的嘴唇。

“啊！这个女人！”张莹打开微博上的照片，对照着警方从监控录像中得到的图像照片。

高挑的鼻子、涂抹得格外红艳的嘴唇形状很性感，完全一模一样。

张莹告诉警方，任晶晶离奇死亡之前，曾经转发过这个男扮女装的人的照片。而自己和王娟最近也分别关注了这个人的微薄。

警方准备追踪逮捕这名“比女人更美丽的男人”的博主，提醒张莹不要再关注和转发这个人的东西，便离开了旧宿舍。

连续发生两宗死亡事件的旧宿舍，比平日更加冷清，有的学生到新宿舍楼的师姐师妹那里借宿；有的家里离得近的干脆搭车回家。

天气渐凉，夜风也变大，急促的风时而撞在木门上，发出低吼般的声音。

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请收快递”的男声传来，张莹惊恐地望一眼时间。现在可是夜里10点钟！

低哑的男声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快开门拿快递”，敲门声变得又急又重。

张莹觉得不开门拿快递的话，这个男人就不会离开，只好鼓起勇气去开门。

男人第一次没有戴鸭舌帽，没有低垂着头，手捧快递，直视张莹，“签收吧。”声音冷冷地说道：男人的鼻梁高挑，线条很优雅，嘴唇的形状很性感……

张莹回过神来，恐惧的神色在处眼里扩散，男人微笑着向她逼近，索地关上宿舍门。

男人抓住张莹的头，一下下往墙壁撞去，悲伤地呢喃：“要是你愿意到414宿舍查看情况，任晶晶就不会被杀死。你们不该抱怨她夜里弄出噪音，她只是亲手为我打造模型礼物。”

张莹的血液染红了墙壁，男人将手指上沾染的鲜血涂抹在嘴唇上，从袋子里取出长长的假发套在头上，神情悲伤地走出413宿舍。

通过送快递而认识的任晶晶，和自己一样性格古怪，不久就确定了恋关系。可惜任晶晶发现了微博上“比女人更美丽的男人”是自己，更一脸厌恶地骂自己是“变态”。

只好杀了她，却不想杀了她，如果那时候，住在隔壁的张莹或王娟愿意“多管闲事”，关心任晶晶正发生什么事，她就不用死。

夜风扬起乌黑的长发，吹开血腥的气息，长发的“女人”拿着已经成的铁质模型，走出旧宿舍楼，融入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