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现场:晚清经济改革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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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图谋广东帮

曾李裂缝

曾国藩端详着西装革履的辫子书生。

洪秀全怎么就那么不识货呢?曾国藩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悬浮在水面的叶芽儿。容闳站在对面,望着眼前这个老头儿:方肩阔胸,首大而正,额阔且高,两颊平直,胡子一直披垂到胸前,看人时喜欢稍作眯缝,显得三角有棱,榛色的眸子,平视过来的目光透着杀伐之气。[8]他就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曾剃头”?

曾国藩放下茶杯,示意容闳坐下说话。容闳的心跳得很快,真不知道眼前这位手握四省兵马大权的老爷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对广州的失望,对南京的失望令容闳对自己生活的国度失望至极,眼前这位老爷子又能给这个黄昏帝国带来什么惊喜呢?

容闳很忐忑地坐下,没有端起已经泡好的茶,脑子里不断闪现出张斯桂的身影,如果没有张斯桂三番五次地邀请,自己这一生可能都不会跟这位两江总督见面。容闳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张斯桂,都是曾国藩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李泰国跟阿思本的舰队滚蛋了,奕䜣将剿灭太平军的希望又寄托在曾国藩的湘军集团身上,可曾国藩心里现在却是五味杂陈。当初因为奕䜣离间的小把戏让李鸿章一度迷失,李鸿章在跟李泰国闹僵后,方才站到自己这一边。曾国藩更为担忧的是,以杨坊为首的江浙商人已经成了李鸿章的马前卒。抓住钱袋子的李鸿章,在上海滩将洋枪队指挥得团团转,淮军迅速崛起,正在改写湘军的历史。

隐患从1861年11月钱鼎铭秘抵安庆就开始了。曾国藩答应江浙财团出兵上海后,就开始为派谁去犯难了。

当时有一位人物正盘踞在上海,那就是曾国藩的政敌何桂清,何桂清的死党薛焕是江苏巡抚。一旦湘军派人到上海滩,就会取薛焕而代之。取代薛焕的人必须能征善战。十万湘军在安庆,去了上海滩的人还要确保安庆湘军的巨饷供给。

1862年,李鸿章率领淮军子弟,乘坐江浙财团们包租的商船到了上海滩。面对富得流油的上海滩,曾国藩怎么就让李鸿章去了呢?事实上,曾国藩一开始选定的并不是李鸿章,而是自己的弟弟曾国荃。这为李鸿章急于在上海滩抓钱抓枪,甚至独立于湘军集团而自治淮军集团,埋下了祸根。

肥水不流外人田,曾国藩也难以免俗,更何况自己的兄弟曾国荃当时已经是布政使。按照大清帝国的官衔升迁机制,曾国荃调任巡抚是正常的升迁程序。在湘军集团中,曾国荃是个能打大仗、打硬仗的猛将,早在1856年就因攻打太平军有功,被赏“伟勇巴图鲁”名号和一品顶戴。

曾国藩已经想好一套方案,让自己的弟弟曾国荃带兵赴上海滩,尽管他在处理外交事务方面能力欠缺,但只要让饱读诗书的李鸿章随行,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1861年12月25日,曾国藩给曾国荃写信:“浙江危急,上海亦有唇齿之忧,务望沅弟迅速招勇来皖,替出现防之兵,带赴江苏下游,与少荃、昌歧同去。得八千陆兵、五千水师,必能保朝廷膏腴之区,慰吴民水火之望。”[9]

当时曾国荃正在前线对抗英王陈玉成,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直捣南京,拿下剿灭太平军的天下第一奇功,所以他对出兵上海、保护商人毫无兴趣。曾国藩没有把李鸿章作为首选,是有自己的担心,当时左宗棠、彭玉麟与曾国藩号称“湘人三杰”,湘军将领瞧不起待在曾国藩身边的李鸿章。让李鸿章统率一支湘军赴上海作战,恐怕军中内乱不断。可是不明内情的李鸿章心中的压抑难泄,给老朋友刘秉璋的信中抨击左宗棠“胸有鳞甲”,彭玉麟“有许多把戏”。[10]

历史总是在细微之中裂变。辛酉政变后,以奕䜣为首的清政府执政精英担心跟肃顺集团关系密切的曾国藩阵前倒戈,命其节制皖、苏、浙、赣四省兵马钱粮之权,图谋拉拢曾国藩。身为两江总督,曾国藩不主动派兵救援上海,这让清政府执政精英们意识到湘军集团已经相当危险。

1862年1月7日,奕䜣操控的皇帝上谕称:“军兴以来,制兵不足,更议招募,战场上勇多于兵,湖南弁勇又常居十分之七八。用兵之道,择将为先;求将之道,当量其识之短长,才之大小,以为器使。……何地无才?不必湖南之人充勇,湖南之人始能杀贼。嗣后各直省督抚及各路统兵大臣,务当认真选将,就地取材,各就各省按照湖南募勇章程妥为办理。”[11]

清政府执政集团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紫禁城对湘军将才满天下、无湘不成军的局面已经很忌惮了,这个时候曾国藩再派自己的亲弟弟渡兵上海滩,取代薛焕巡守江苏,那曾家就真的是权倾朝野、兵霸一方了。派谁去上海滩呢?胡林翼已经死了。左宗棠?左宗棠当时正在赶往浙江的路上,只有李鸿章了。

成功渡兵上海滩的李鸿章,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跟洋人交往的细节、攻防布局都会遭到曾国藩的操控。曾国藩尽管派出自己的卫队随李鸿章到上海,可还是担心李鸿章带兵出问题。他在信中要求李鸿章要像胡林翼、左宗棠他们一样,“都从战争中学习,身先士卒处下手,不宜从牢笼将领,敷衍浮文处下手”。

曾国藩再三叮嘱李鸿章,不要打击薛焕的亲信,尤其是吴松道吴煦,吴煦在上海滩“广交洋商,厚结华尔”,“吴煦关道一席,断不可换”。[12]曾国藩的意思就是吴煦可以跟湘军结成统一战线。华尔的洋枪队成为了英国人的猎物,李鸿章自然不会放过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当华尔被推到前线当了炮灰之后,李鸿章又抓住了吴煦跟杨坊的死穴,顺势也操控了能影响紫禁城决策的江浙财团。

在上海滩两年,淮军人马发展到了8万,跟湘军势均力敌。李鸿章在上海抓钱抓枪让远在北京的奕䜣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当曾国藩三番五次要控制海军舰队的时候,尤其是明确指出让舰队直接开赴安庆、汉口的情况下,奕䜣抛出了减免江海关购舰队银两的离间诱饵,李鸿章的坐山观虎斗让曾国藩很失望。为了拉拢李鸿章对抗奕䜣,曾国藩只能痛下决心,写信给李鸿章送大礼:“上海所出之饷,先尽沪军;其次则解济镇江;又其次乃及敝处。”[13]

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徒,在清政府执政集团的离间诱惑之下,一切都那么赤裸裸。权力的春药在经过发酵之后,可以摧毁人间的亲情、友情跟爱情,也可以让人在极乐诱惑之中迷失自我。曾经的压抑、隐秘的恩怨、权力的诱惑,将曾国藩、李鸿章这一对黄金师徒推到了对峙的巅峰。

徐寿、华蘅芳一行在安庆造船造炮,进展迟缓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经费支持跟不上,以致设备简陋。只有掌握了地方财富之源,才能够加快军事工业的谋划。硝烟未散的安庆城,根本无法保障曾国藩的计划,而上海滩则财源滚滚。曾国藩决定先从江浙财团内部下手,张斯桂成为曾国藩选定的第一枚棋子。

张斯桂和他的“宝顺轮”

张斯桂,中国第一舰长,进入了曾国藩的视线。

出生于宁波马径村张氏豪族的张斯桂在宁波府通过了童子试,取得了庠生文凭。[14]张斯桂潜心攻读八股文的时候,大批的西洋轮船涌入宁波,商人们在此云集。新风潮立即吸引了张斯桂,“讲求西学,凡水陆行军之制、炮火测量之术,竭十余年心力,深窥奥邃。识者已知其可施诸实用矣”。[15]

太平军席卷江南,考验着大清帝国脆弱的漕粮运输。

从1853年开始,清政府将漕粮改由浙江海运北上。宁波商人拿到了海运漕粮的巨额订单,可当时浙江沿海被一位广东海盗吴胜垄断,帝国水师见到海盗就跑。宁波商人李也亭和船帮同行慈溪人费纶志、盛植琯商议,集银元7万,在怡和洋行买办杨坊的牵线搭桥之下,到广东购买了一艘战舰,专门用于漕粮的武装押运。

宁波商人的兵轮进入山东海域,山东地界的官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豪华的战舰,立即上书咸丰皇帝,弹劾宁波商人。当时的咸丰皇帝内忧外患,太平军跟英法联军让其惶惶不可终日,一听一帮商人手握兵轮,觉得这简直是狗胆包天。一个国家机器要对商人找碴儿的最好办法就是设置准入门槛,龙颜大怒的咸丰皇帝要求两江总督彻查兵轮执照。[16]

冒险精神是宁波人与生俱来的优势,他们将兵轮命名为“宝顺轮”,聘请熟悉西洋军事的张斯桂担任舰长。在宁波知府段光清的庇护之下,张斯桂以商船护运漕粮的名义取得了执照。漕粮运输是帝国命脉,咸丰皇帝也就无话可说。张斯桂令宁波商人大开眼界,那位号称“天下都元帅”的广东海盗吴胜,遇到“宝顺轮”后望风而逃。“宝顺轮”北上南下,在浙江、江苏和山东屡败海盗,令朝野震惊。

张斯桂掌舵的“宝顺轮”成为大清帝国第一艘民用西洋兵轮,在木船垄断漕运的时代,“宝顺轮”掀开了中国航运变革的新时代。太平军席卷江南时,张斯桂上书朝廷,希望“仿西彝兵法训练士卒,并造轮船”,但其建议未被采纳。曾国藩在安庆造轮船的最早想法,就源于这位剿灭海盗的无敌舰长张斯桂。

“宝顺轮”南征北战的背后,聚集着一大帮江浙商人,张斯桂成为江浙商人的核心纽带。当以杨坊为首的江浙商人组建洋枪队的时候,张斯桂掌舵的“宝顺轮”别无选择地跟华尔合作,可是华尔“傲睨一切,不可向迩,张君乃将轮船交卸,洁身登岸,不屑与哙等为伍”。[17]张斯桂不屑与华尔为伍,离开了“宝顺轮”。

张斯桂一身军事才华无处施展,刚到上海滩的李鸿章立即将张斯桂收入帐下,协助外国军官训练中国士兵。[18]在此期间,张斯桂为美国传教士丁韪良翻译的《万国公法》撰写了一篇序文。丁韪良在日记中高度赞扬了张斯桂:“序文为我的书增色不少,同样也为他开启了通往外交界的大门。”[19]张斯桂在序文中一再强调,只有通过自我改革才能实现国家的振兴。

1863年,是安庆军事工业发展的关键一年,徐寿将李善兰推荐给了曾国藩。浙江海宁人李善兰在数学方面造诣很深,曾国藩要造兵轮,数学为关键之学问。李善兰到了安庆发现分管造船的人都是湘军将校,根本就不是专业人才,立即向曾国藩举荐了张斯桂。曾国藩听闻过张斯桂扬眉碧海的传奇,一直想下手,但是从华尔军营到李鸿章麾下,都让曾国藩有挖墙脚的嫌疑。

李善兰跟张斯桂在上海的时候就是好哥们儿,他们对西方文化有着共同的志趣。张斯桂给《万国公法》写序的时候,已经在李鸿章的帐下待得很不爽,因为李鸿章手下的将领诸如刘铭传之流都是私盐贩子或土匪出身,习惯跟洋人打交道的张斯桂自然难以融入淮军之中。

曾国藩看准时机,通过李善兰的举荐,将张斯桂挖到了自己的帐下,让其专门负责火炮跟军械。曾国藩挖张斯桂到安庆,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让他造枪造炮。张斯桂当初掌舵的“宝顺轮”可是宁波商人的军舰,江浙财团跟张斯桂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兄弟,张斯桂投奔安庆总督帐下,曾国藩希望江浙的财团也能够到安庆地界做生意。

掌控江浙财团是曾国藩拉拢张斯桂的真正目的。可曾国藩没办法言明让张斯桂挖李鸿章的墙脚,他将张斯桂调到九江火炮局,九江是瓷器、茶叶交易的集散地,那里也云集着江浙财团、广东财团和福建财团。

曾国藩的良苦用心不言而喻。历史往往会跟有心人开玩笑,当钱鼎铭搬兵的时候,曾国藩图谋上海滩的布局,被北京派一纸冠冕堂皇的上谕给搅黄了,湘军独霸天下的时代结束了。张斯桂没有给曾国藩拉来江浙财团,却给他招来了耶鲁留学生容闳。

举荐容闳

容闳跟张斯桂于1857年相识在上海滩,那个时候李善兰、徐寿、华蘅芳都在上海滩饱读西洋书籍。离开南京后,容闳就一直在做茶叶生意,主要跟宝顺洋行合作。在1861年曾经到安庆收购太平军手上的茶叶,那次冒险行为差点儿让容闳丢了性命。不过那一次冒险也让容闳在商界名声大振。张斯桂九江履新的时候,容闳正好在九江一带收购茶叶。

同在九江,张斯桂却不知道容闳就近在咫尺,看着徐寿他们为造船焦头烂额,张斯桂决定给留过洋的容闳写信,希望他能到安庆助曾国藩完成强国之梦。容闳对这位老朋友的来信很是诧异。

容闳给张斯桂回信一封,以茶叶商务繁忙为由,说等生意忙完,就去拜见曾国藩。收到容闳的回信后,张斯桂觉察到他的苦衷,决定拉上李善兰一起劝说容闳,因为容闳在上海滩的时候就很敬重李善兰。两个月后,张斯桂在给容闳的信中,夹带了一封李善兰的亲笔信。

容闳有点儿为难了,张斯桂是老朋友,李善兰是自己敬重的学者,两人都在信中诚挚邀请自己去安庆。李善兰甚至透露曾国藩将对其委以重任,并告诉他徐寿、华蘅芳都在曾国藩帐下担当军事工业改革的重任。话都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容闳只能给张斯桂回信一封,答应数月后一定去安庆,其实这是缓兵之计。

张斯桂尽管只有个庠生学历,但他知道容闳对于大清帝国的官员还是极度的不信任。一个杀人如麻的专制政府,官员监守自盗,行贿受贿成风,在权力跟利益面前谎话连篇,官员们喜欢沉溺在自己的谎言中,他们没有诚信可言,甚至荒唐地认为所有人都是傻瓜,殊不知天下最大的傻瓜就是那些愚蠢的官员。

容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婉言拒绝并没有打消张斯桂的积极性。在张斯桂收到容闳的第二封婉拒信之后,曾国藩对容闳已经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张斯桂无力实现曾国藩掌控江浙财团的梦想,容闳却能让曾国藩操控广东商帮。

曾国藩给了张斯桂一个明确的诺言,只要容闳来安庆,“居其属下任事”。[20]张斯桂得到曾国藩的许诺之后,再度给容闳写信,将曾国藩的话转告容闳。容闳一看张斯桂的信,觉得曾国藩不是要诓骗他到安庆杀头,为了杀一个人,完全可以委任李鸿章在上海干了,没必要不断写信诓骗。容闳给张斯桂回信:下个月启程。

关系复杂的广东商帮

容闳到了安庆城,先与张斯桂、李善兰、徐寿、华蘅芳一帮上海滩的老朋友见面,他要摸摸曾国藩的脾气秉性。容宏发现老朋友们在安庆过得不错,就是研究压力很大,枪炮、轮船是曾国藩推行的帝国改革第一步,他还有一个庞大的军事工业向民用工业转变的改革计划。

戒备森严的白虎节堂是湘军军事会议重地,曾国藩在这里接见容闳,不难看出他对容闳的信任。曾国藩突然放下茶杯,身子朝容闳方向倾了倾,跟晚辈们唠家常一样问容闳在国外居留几年,今年几何,有无娶妻,目前有无投身军旅的打算。

一连串的问题让容闳有点儿发蒙,这老爷子到底要干吗?难道是要让自己带兵打仗?容闳一五一十地介绍了自己留洋和在上海滩的经历。曾国藩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地夸容闳相貌堂堂,目光威严,一看就是个有胆有识的人,必能发号施令,驾驭军队。

张斯桂在信中说曾国藩要对自己委以重任,难道他是想找一名耶鲁毕业生来带兵,那样湘军可就有了美国名校的将领了。容闳一听曾国藩的话,也跟这个老头儿掏心窝子说,自己从美国回到自己的祖国,就是想报效国家,可自己的专长并不是军事指挥。

曾国藩经过一番客套之后,终于摸清了容闳的想法。湘军集团现在不缺带兵打仗的武将,缺的是改革的人才跟资金。容闳壮着胆子向曾国藩提出:建华股汽船公司,培养科技人才;派优秀学子出洋留学;政府要禁止外国教会干涉民间诉讼;国家应大力发展地质矿产事业,提供丰富的矿产资源,来发展民族工业等。

曾国藩对容闳庞大的改革蓝图很是着迷。大清帝国沿袭了千年的八股选拔人才的方式,已经难以应付现代工业化的改革,徐寿、华蘅芳、李善兰已经算是拔尖人才,可是在造船等先进技术方面,还是进展缓慢。容闳的改革规划之中,人才教育、航运工业、工业制造、矿产资源、律法外交等十分周详,不愧是耶鲁大学的高才生。

曾国藩对容闳的改革设计相当满意,但他更看重容闳身后那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容闳曾在宝顺洋行打过工,跟宝顺洋行的买办曾寄圃关系密切,当时的曾寄圃是宝顺洋行分管财务的一等买办,在上海滩洋商之中颇有影响力。宝顺洋行在日本开设分公司的时候,曾寄圃曾力荐容闳担任宝顺洋行日本分公司CEO,但遭到容闳婉拒。

曾寄圃出生于广东,跟香山郑氏家族是亲戚关系。容闳还在宝顺洋行的时候,郑氏家族的公子哥儿郑观应到了上海,跟着曾寄圃当学徒。容闳到安庆的时候,马礼逊学校的同班同学唐廷植正在江海关当翻译,唐廷植的弟弟唐廷枢也到了上海滩。唐氏兄弟跟郑观应他们家又是姻亲,关系更为密切。

容闳跟曾寄圃在宝顺洋行共事的时候,曾寄圃还招收了一名高徒,此人叫徐润。徐润所在的徐氏家族在上海滩堪称买办豪门,伯父徐钰亭是上海宝顺洋行总办,四叔徐瑞珩在上海经营绿茶业。徐氏家族跟郑观应家族又是两百年的世交。

穷苦出身的容闳跟买办世家子弟们一开始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尽管他们在宝顺洋行有着交集,但唯有曾寄圃才是容闳打入广东商帮的引路人。1858年,黄河泛滥,江苏北部顿成泽国,难民涌向上海滩。上海滩的中国商人决定成立募捐代表团,曾寄圃希望熟悉中英文的容闳撰写一篇募捐通告。

容闳的募捐书很快写成,募捐委员会将在英文报纸上发布。令曾寄圃很吃惊的是,不到一个星期,募捐代表团就募集到了2万两白银。[21]募捐结束,容闳以募捐委员会的名义写了一封公开感谢信,感谢信同样刊登在英文报纸上。一下子,容闳成了上海滩的名人。

黄河募捐之后,以徐润、郑观应、唐廷枢兄弟为首的广东商帮跟容闳交往变得更深。曾国藩在张斯桂到安庆后了解到,容闳的广东商帮圈子在上海滩跟江浙财团平分秋色,在洋商影响力方面,随着广东十三行商人的北上,广东商帮实力甚至超越了江浙财团。

曾国藩对容闳的改革计划赞赏有加,要想实现庞大的改革计划,那就需要雄厚的资本支持。钱从何来?曾国藩权衡利弊,在安庆这座城市,通过容闳操控远在上海滩的广东商帮,那只是镜中之花。曾国藩已经秘密在上海选定了一块地皮,只要容闳按照计划行事,广东商帮就能被湘军集团掌控,自己的工业改革计划就能一步步推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