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阴翳世界

围绕着能剧的阴暗和它所产生的美，现如今是只能在舞台上看到的别样阴翳世界，但是在过去，它与现实生活的距离并不遥远。要问为何，这是因为能剧舞台的阴暗正是当时住宅建筑的阴暗，能剧服装的图案和颜色搭配虽然比实际生活中的服装更花哨一些，但是与当时的贵族和大名的服装一样。

我曾想到这一点，便开始想象过去的日本人，特别是战国和桃山时代身着豪华服装的武士等等，他们与我们相比看上去有多么美，并沉浸在这思绪中。能剧真正地以最高潮的形式展示出我们男性同胞的美，战场上的古代武士在风雨中驰骋，颧骨高耸、面庞黑中带红与身着上文提及的本色和带光泽的素袍、大纹注34和裃注35的身姿，是多么飒爽和威严啊！

如此想来，爱好观赏能剧的人都多少以沉浸在这种联想中为享受，想到舞台上的色彩世界曾经原原本本地存在于现实中，便有了观赏演技之外的怀古之趣。与此相反，歌舞伎的世界尽是虚伪的，与我们原有的美没有关联。关于男性美不需多言，在女性美的方面，无法相信过去的女性正是现在在舞台上展现的模样。虽然能剧中的女性角色戴着面具，与现实相去甚远，但是看到歌舞伎中的女装演员时不会产生现实感，这正是因为歌舞伎的舞台太过明亮。

在没有现代照明设备的时代，也就是靠蜡烛或油灯提供微微光亮的时代，那时歌舞伎中的女装演员可能更接近现实吧。而且，虽说现在的歌舞伎中，不再有以往那么有女性魅力的女装演员，这不一定是因为演员的素质和容貌。如果让过去的女装演员像现在一样站在明晃晃的舞台上，必然使男性的棱角显得显眼，而在过去，阴暗将其巧妙地遮蔽了。我曾经观看过梅幸注36在晚年扮演的阿轻，痛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我认为让歌舞伎之美消亡的，正是无用且多余的照明。

据大阪的行内人说，即便到了明治时代，文乐的人偶净琉璃在演出时仍坚持继续使用油灯，那时的韵味远比当今丰富。我至今仍感觉人偶比歌舞伎的女装演员更有真实感，是啊，因为在微暗的灯光下人偶特有的僵硬线条会消失，闪亮的白粉光泽也变得模糊，显得多么柔美。我幻想着那时美妙绝伦的舞台，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

注34 日本传统男性礼服，带有家徽。

注35 和服正装的一种，由同种颜色和素材的无袖上衣和裤子组合而成，内里穿小袖。

注36 应当指六代目尾上梅幸（1870－1934），本名为寺岛荣之助，是昭和初期最具代表性的女装演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