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城头鼓响日脚垂（1）

有一天还是照例去山下采买，买的都是连山上无法自制而又需要的一些东西，比如香料。

渺渺本来最烦的，是这个书里的八郡十二望族，什么门第之见，在她看来简直是放屁。而解决放屁等其他空气和人身上的不良气息问题的重要产品——香料，则是她觉得第二烦人的东西。

上到名门望族，下至贫苦大众，都在想尝试焚香制香。区别大概就是贵族的香上乘而稀有，寒族的香更易于就地取材，什么吃剩下的瓜果皮也能磨得很细，与泥土一起搓成什么丸子、条子甚至粉末来焚烧。所以连萧景苼都会烧松针！

连山真人自己不需要什么香料，但维持一个像样的道观，还有玉和、清和这样的弟子在，总还是需要香料的，因此，每月下山采买，渺渺跟着去或者独自去买的最多的物件，仍是香料。本来对此毫无所知，也逐渐变得敏感。

这一日是仲夏节气，暑气渐隆，连山有事不能亲自去了，嘱咐渺渺多买一些有驱蚊效果的艾草。

转眼渺渺便到了雍城附近，这里东西市坊都十分繁华，但好几天没来，却看到旌旗无力，耷拉着在城头，垂头丧气的样子。

“搞不好别遇到胡叙！”她自言自语，不过也怪，她来了东西市坊好几次都没看到胡叙在守什么城，按理说，除夕那日他就已经回雍城了，怎么似乎完全没有这号人。

她来到街上，竟然没什么人，和平日的繁华不一样。

一连找了好几家店铺，没有找到任何香料。不知不觉日已西斜，她还在街上乱晃。

忽然，背后闪过一阵风，身后伸出一直大手，直捂住她的口鼻。

“坏了，是蒙汗药！”渺言反应极快，平时也没少练，但这种物件一般非军营正直人士所持，倒像是乡野村夫的下三滥勾当，是故立刻紧闭口鼻，纵然有些许吸入，但她年少身强，头一歪，佯装晕倒，对方竟然也就立刻取下了巾帕，渺言感到头上多了一个麻袋，然后上下翻动，应该是这人以为暗算成功，要把她拉到什么地方去。

渺言头重脚轻，头部差不多探到那人腰间，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香气，最近半年对香料也算敏感了，但是这个味道，她完全不记得在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身上闻到过，可能是一种非常小众的香料。

随后嘴里被塞了一块布。这下香气更加明显了，这布料应该是一方锦帕，也许和这个汉子性别不符的幽幽香气就来自于这块手帕。而不管怎么说，手帕进了嘴里，渺渺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

随后便是一个大麻袋套上了，渺渺手上也不是没有防身兵器，但对方此种麻袋式的扛人方法，让她有力使不出。

不到几分钟，那人似乎跳了一个大土墩，抑或是一座院墙，总之一个踉跄后，那人的脚步缓了下来，渺言渐渐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饮筵声、歌声，似乎十分热闹。

但渐渐地，歌舞声暂停了，大家都听到城头的鼓声阵阵。

渺渺一惊，这是有军情，这种节奏，是萧景苼和弟子们约定，有敌来犯这样的大事，才敲击出来的。

但一转眼，歌舞声、笑闹声复又响起。

这雍城不是被围困了，还有军情吗，怎么这般开心畅怀？

渺渺就自己暗暗使力，哪知绳索却越来越紧。要是应雪凌在就好了，她想，应姑娘最擅长各种绳结织物，萧景苼还有一节课应该是专门跟弟子讲这些的，不过她没好好听，这下是后悔不及了。

哎，都怪自己学艺不精，不过，手虽然被缚住，麻袋却还是有办法蹭掉的。

借着后面的墙根，她想缓缓的蹭掉套在上半身的那个麻袋，忽然从麻袋里掉出一部分米粒。

渺渺感觉这个质感特别像官府赈灾时候发放的那种米粮的袋子，对了，就是粮草袋！

但外面忽然一阵嘈杂，似乎是有人扶着这墙根吐了几口，还自言自语：“胡老弟的酒，真不错啊……”

渺渺心中大惊，难道说的是胡叙！她只好稳坐不动，看来对方看不见自己，也许这是一个没有窗的屋子，或者自己正坐在一面墙下。

外面乱哄哄的，可能是有人喝醉了乱走，又或者是很快又有别人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很多。

渺渺就靠在背后的墙上，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对方不要自己的命，却又把自己绑来，那自然是有些用处，可到底是什么用处，她并不知道，因为这些书中没有写过。

她就在墙上乱蹭，终于慢慢的，绳索松开了。

这下她迅速摘掉了头上的麻袋，才看清楚眼前是一个柴房。原来离上菜的地方很近。

她走出这个小柴房，来到外面，但看外面的院子设计巧细，如果没有之前掳走自己的人带路，确实不知所措，想来刚才喝醉乱吐的宾客，也是这样迷路的。

就这样乱走着，外面差不多已经过了丑时，太阳又还没有升起，奇冷无比，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眼前忽然有一个黑影闪过，穿着夜行衣，完全看不出样貌，只是身材高大。

渺渺心想，说不定跟着那人就能出去，便跟了上去。

那人左右一闪，通过几个甬道，转眼又是一个石门转开的声音，光线并不明朗。

她想，如果不是对这些地形极其熟悉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打开一道又一道的门，就是走路也会处处碰壁的吧。

说到碰壁，她又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要不是仗着读过的小说，恐怕也不知道要碰多少次壁。

这世界现在除了这个手帕的香气，都让她感到压抑，而今晚的这一道有一道的门廊、院子，转来转去的，就好像一个无底洞，在黑暗中吞噬了一切的一切，像是有人吐了一口浓痰在她新买的衣服上，擦又擦不去，还不知道是谁吐的。

仿佛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需要香料，也许是为了在这个令人沮丧的环境里提神吧。告诉自己，还有花香，还有总会到来的春天。

转眼又经过了很多甬道，但位置应该是在下沉，到了地平线以下，温度逐渐升高，也不再像外面那样冷。

渺渺怀疑这是地下室。

黑暗中，那个身穿夜行衣、带着夜行头套的人忽然大笑了起来，整个甬道都荡漾着这诡异的笑声，渺渺被他忽然这一下吓得简直心脏都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