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离开南疆
董信泽思索着:“乾盛二十年的北漠战,霍斯与塔国有勾结,北漠征集了民兵,阿柯是民兵里的?”
蜀国的民兵其实就是无组织无编制的“农民”,战乱兵力不足时被编入军队,战后再遣散回家,每月有三两军晌,倘若战死,便有十两的抚恤金送到家中,待遇十分不错,然而这些“农民”里也包含了不少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士,所以太知才能将元书祎带入北漠战。
“正是,阿柯年纪轻轻,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正式被编入镇南营也没有提起在北漠战的功名,若不是四帅齐聚镇南营,肖帅认出了此人,这孩子怕是不会主动提起。”
“朕忽然记起起来,秦帅似乎也参与了北漠战,他们两个不认识?”
“回陛下,两人认识。”刘靖道:“但秦帅与阿柯的统兵之道相反,秦帅保守,阿柯偏激,两人道不同,所以也并不怎么往来。”
“即是如此,朕也不能埋没了人才。”
“冯大人,”刘景衍看向冯皆:“你说,安排阿柯一个什么官职才好?”
“阿柯有资历,智勇双全,又是个稳重之人,臣以为,担任将军也不为过。”
董信泽皱了皱眉:“阿柯年纪还小,营长之上还有都统,越级升为将军,不符规矩。”
“自古英雄出少年,秦帅不也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帅。”刘景衍道:“朕以为,这个阿柯担得起副帅!”
众臣大惊,冯皆又要跪地高呼不可,立志做空气的楚渊抬起了头,官场老手的刘靖却嗅到了千丝万缕利益纠葛。
“天色不早了,你们退下吧。”
“陛下——”冯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渊捂住嘴,拎出了房门。
“你话怎么这么多呢?”楚渊带着冯皆走出半个倾酒台才放开他:“跟你一起面圣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几人一起到雅间用饭,冯皆气急败坏的推开楚渊:“你身为皇家守卫军的指挥使竟如此贪生怕死,秦帅纵使年轻,但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就在边疆长大,那个阿柯就算是个百年难遇的将才,也不能从营长越级到副帅啊!”
刘靖坐在桌边,桌上早已备好了酒菜:“既然是个没有出身的孩子,与秦帅不和,又在镇南营直逼王帅,冯大人以为,陛下为何越级提拔阿柯?”
冯皆一个激灵,骤然反应过来:“害!我这不是被王家气糊涂了吗!”
枢密院压了兵部多年,谁知道忽然杀出了个王齐,还是个手掌兵权的大帅,再放任下去,枢密院就要被兵部踩在头上了。
陛下提拔阿柯,正因为他是个没有家世的,背景干净,好掌控,既能警告王家,又能牵制与阿柯统兵相悖的秦砚辞,一举两得。
“只是委屈了王帅。”刘靖面带愧色:“我见过此人,是个谦逊好学的孩子,与他阿谀奉承的爹不同。”
“生不逢时啊,”楚渊感叹道:“那小子功夫其实也还行,性子又谦逊,多历练几年必成大器。”
冯皆叹道:“我们几个老家伙今日是有点咄咄逼人了啊!”
“可别——”楚渊嘴里还咬着鸡腿,当即拽出来口齿不清的反驳:“只有你一个是咄咄逼人的老家伙!”
冯皆:“楚渊!”
董信泽稳重的摁住要拍案而起的冯皆:“他已是大帅,我们不过是找个人牵制住他而已,也不算过分。倘若他自己要强,能摆平塔国的战事,朝臣自然服他。”
楚渊与董信泽碰了个杯:“董大人言之有理!”
董信泽淡笑着饮了酒,眸子里郁郁寡欢。
刘靖抿了一口酒,委婉道:“董大人,您托我找的人,我并没有找到。”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董信泽还是会失望:“刘帅费心了。”
“能找到的。”冯皆这怼天怼地的性子,面对老友的失望与苦痛也还是软了下来:“东部找不到人,我们再加派人手去西边找,秦帅会帮忙的。”
楚渊也收起玩世不恭的性子,坚定的捏了捏董信泽的肩:“一定会找到的。”
子时
阅襄城外寂静无声,林立的铁甲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未着甲的探子穿着夜行服,悄无声息的窜到尾思越缇的战马前,恭敬道:“首领,城内已安排好了,可以进攻了。”
尾思越缇看着城内亮着的寥寥灯火,妖冶的勾着嘴角:“这是给蜀国皇帝的惊喜,一定要悄悄地杀进去才能达到效果。”
浑克骨微笑道:“属下明白。”他偏了偏头:“兄弟们,进城玩玩儿去!”
不过一刻钟,阅襄城门处便响起了尖锐的钟声,接下来便是杀声、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
尾思越缇仰望着苍穹,孤月散发着冷冽的光,他享受般的闭上眼,低沉的声音像是吟唱,又像是诅咒。
“阿柯,你多久会到呢?”
…………
这几日元书祎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慢慢的参与军营的日常训练。
王齐的练兵强度比秦砚辞强了许多,士兵们结束训练就想要倒头大睡,没有了玩闹的兴致。
元书祎的训练强度不及他们,而且帐里的呼噜声吵得她更睡不着觉。
“你一直都喜欢三更半夜的看着月亮装深沉吗?”
单翎嗤笑一声,从树后走出来。
元书祎撑着胳膊往后仰了仰:“那你呢?若是没有遇到我,是不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抱头痛哭以抚相思?”
单翎眼中划过一抹窘迫,虽然很快便被狠戾掩住,但还是被元书祎捕捉到了。
看来是真的为兄长哭过了。
既然如此,元书祎不好再挖苦,只是仰头发呆不再理会。
一人坐着看天,一人站着倚树,两人都没说话,这气氛竟是意外的和谐。
过了半晌,单翎抬起手臂,摘下一片头顶的叶子,走过去递给元书祎:“我能请你……再吹一首离人归吗?”
元书祎顺着那根手臂看向单翎,年轻的男子眼眸里没有了狠戾与邪性,只剩下落寞与丝丝恳求。
元书祎拿过叶片,低笑一声:“那日偷窥我的果然是你。”
单翎面色不变:“偶然路过,不是偷窥。”
元书祎不与争辩,只是叶片流淌出的第一声,便叫单翎红了眼眶。
他站在阴影里,泪眼模糊中,少年的侧脸与那人完全重合。
有很多次,那人在篝火旁为将士们吹曲子,跟他们喝酒聊天,安慰他们的思乡之情,单翎只是在一边看着,那人的侧脸线条清晰凌厉,人却是温柔随和。
“十六……”
那道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沁了血,元书祎心脏一颤,离人归戛然而止!
“十六……城南的花开得很漂亮,哥带你去瞧瞧……”
元书祎怔怔道:“兄长……”
元书祎跑了起来,四周太黑了,她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可是她听到了兄长的声音,兄长就在这附近:“兄长!你在哪?十六找不到你……兄长!”
“嘭——”
突然之间火光漫天,喊杀声像潮水一样灌进元书祎的耳朵,厚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可她依然没有见到元士清:“兄长——跟十六回家!兄长!!!”
“——离开这里,”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万千的火箭点燃了夜空,一个满身血污,发丝散乱的男子站在元书祎面前,他眼里有泪,可嘴角弯弯,像元书祎院子上空的月牙:“离开南疆,好好地活着。”
“好……我离开南疆,兄长跟我一起走。”元书祎红了眼眶,声音也带着颤抖,她一步步上前,想要抓住元士清的手臂……可怎么也抓不住,明明那样近:“城南的花开了,兄长陪我去瞧瞧好不好……琳琅阁应该有新样式的首饰了,皇城又多了新样的衣衫长裙,兄长给我买……”
“妹妹,爹娘和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活着……不要报仇。”
“哥——”
随着一声尖锐的长鸣,元书祎猛地从榻上坐起,帐里的士兵已经麻利的穿上铠甲了。
“有敌情!”许书言急道:“阿柯你睡懵了吗?快着甲!”
元书祎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喉咙也发紧,她迅速套上铠甲,头脑渐渐清醒。
不过是一场梦。
她和单翎分别后就回了大帐,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事。
军队迅速集结完毕,王齐神情严肃道:“阅襄城受到尾思越缇的攻击,塔国发动了全线的战争,秦帅与肖帅被拖住了,镇南营受八百里加急,三日内必须到达阅襄城救驾!”
“单翎、元辛听令!”
“本帅带四营前去救驾,离营期间,镇南营的一切事宜全权交由你们二人!务必替本帅守住南疆!”
“是!”
元书祎将头盔挂在战马身侧,拽着缰绳利落上马,肃杀混沌的氛围中,元书祎回头望去,单翎站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凝视着她,目光相接,一触即分。
单翎回身:“准备布控守营!”
元书祎也转过头:“驾——!”
凛冽的夜风将少年的脸庞雕刻的更加清晰,发丝飞舞着向后涌去,元书祎抿着嘴唇,幽暗的双眸看向了前方策马的王齐。
…………
尾思越缇抬手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塔国人天生的卷发给他的美貌添了几分艳丽,他看着阅襄城内燃起的狼烟,微微笑道:“传信羌国的霍斯人,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
阿穆尔盯着久攻不下的阅襄城,狠狠道:“这个刘靖可真难缠!首领,我们再不派出全营的兵,等镇南营来了就更难攻了!”
浑克骨道:“首领怎知阿柯一定会来?万一他留下守营怎么办?”
“镇南营还有能用的老兵,只要王齐不是个蠢货,就一定会带他来。”尾思越缇忽然想起了那少年看他的眼神,他笑得更欢愉了:“况且,阿柯也一定很思念我,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到我面前。”
阿穆尔小声嘀咕道:“是杀到你面前吧……”
尾思越缇心里盘算着时辰,看着远处阅襄城城门上严守的士兵,眸子里闪着野兽狩猎的嗜血与兴奋:“准备突袭。”
“大帅——敌袭!尾思越缇用了投石机!”
刘靖面色一变:“投石机?他有这东西,怎么才拿出来?”
来不及细想,刘靖立刻下令:“将那几桶火油放在城墙边,让三营护送陛下贵妃出城,往南走……不行,先去城外护林。”
“是!”
刘靖回头看了一眼早已没了人烟的阅襄城,城的深处,有他忠于的君主,有他唯一的亲人。
“点三十死士,随我出城。”
那下属猛然抬头:“不可!大帅,我带人出城,您留下!”
“莫急,我们不与尾思越缇正面对抗,只要想办法毁了那两架投石机即可。”刘靖沉声道:“带上弓箭与火油。”
“是!”
纵使对方有投石机,巨石却没有那么多,此时城外刀光剑影,喊杀一片,刘靖抽出长刀,目光决然。
战场之上,最忌踌躇,最忌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