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寨里的纸文明:中国少数民族剪纸艺术传统调查与研究(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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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村社调查小结

一、族群的地域性文化差异

分布于文县、平武与九寨沟三地交界区域的白马人,拥有共通的语言、歌唱、服饰、习俗文化等。随着现代民族认定研究的进行,白马人的一些文化特征被强化,比如戴插白鸡毛的沙嘎帽、喝咂酒、跳面具舞以及崇拜白公鸡等,这些独特的风俗习惯被提炼为整体性族群传统的典型特征。

从地图上来看,白马人的聚居区彼此相交,连接成一片区域。高山、河谷构成天然屏障,尽管从文县草河坝村向西南翻过山头就是平武地区,但走山路却要耗费两三天时间,自然地形将不同的白马聚居区阻隔成相对独立的区域,形成不同地区的地域性群体。跨区域的白马人基本不能形成大规模的、频繁的交流,各地区白马人之间主要通过姻亲、个体性互访或迁徙等方式小范围交流。所以,白马人分支互以“打嘎”“夺布”等世居区域为名相称。不同地区群体的文化传统也各有特点,不尽相同。

正如《皇清职贡图》卷五的“龙安营辖白马路番民”题跋:“白马路十八寨……与陕西洮文番族同类。”在清代,朝廷对西番各族只以区域划分,“同类”族群因所处行政区域的统治政策的差异,而各具文化特性。

清雍正八年(1730年),文县推行“改土归流,将番作汉”的政策,原本由马、王二土官管辖的大量番民转为汉民,只有部分区域的族群文化保存下来。以铁楼沟为代表,汉藏村寨犬牙交错,白马人的文化传统呈现明显的汉藏文化交融的特征。文县白马人可以熟练转换汉、藏语言,他们既能“番说”也能“汉说”。在俗语中,白马人也常把汉文化与藏文化进行比照,如“汉家留话把,西番留文书”。文县白马人最核心的文化传统集中表现为勒贝文化。在文县白马服装纹饰中,也保留了古老的族群文化观念。

平武白马人,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都属土官管辖,生活区域地广人稀,没有汉族村寨,远离统治中心,且土司镇守,设关为防,只与南坪、松潘的藏族交流频繁,与其他民族相对处于隔绝的状态。由此,平武白马人保存了较多的原生文化,在语音、服饰、歌唱与舞蹈方面都独具特点,其贝木、刹巴信仰是原始苯教文化的活态遗存。平武白马人也受到了周边藏族文化的影响,如扒昔家、祥述家都曾经有喇嘛庙,贝木经书也吸收了一部分藏传佛经的内容。

九寨沟的下塘地区也是白马人聚居区,是文县前往平武的必经之地,与文县、平武两边都有频繁的交流。这里也毗邻上塘地区,又受到藏族文化的影响。故而,各地文化在这里交汇相融。以九寨沟县马家乡地区为例,这里既有刹巴传承,也有勒贝传统,还有从文县传入的老爷信仰传统。如今,该地区又逐渐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很多白马人已经开始信佛。受多地区文化影响是九寨沟白马藏族文化传统的特点。

在自然地理、社会历史等诸方面因素的影响下,各地区白马分支经过长期的积淀与演化,在整体的族群文化传统体系中,又蕴含地域性文化差异。王明珂在《华夏边缘》中针对“族群本质”谈道:“在一个族群的内部,也经常形成不同的次群体,互相竞争着到底谁对本族群的‘过去’有诠释权。”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4.不同区域的白马人会在交流的前提下进行文化竞争,甚至,在谈到文化正脉的问题时,存在着“排他”倾向。白马人的骨子里有着争强的心性,比如在婚礼上,往往来自不同村寨的双方亲友要对唱,一较高下。文县强曲的勒贝余林机,年轻时曾到九寨沟草地乡的一个大寨子参加婚礼,白马人的古老习俗要饮酒对歌,余林机毫不畏惧地吟唱了“朝畏得”,草地人竟从未听过,随后他还与寨子里几位具有资历的老人对唱了“勒义”,由此,余林机吟唱的歌获得了“这才是勒!”的盛赞。余林机.“勒贝”的传承[M]//毛树林,李世仁.中国白马人文化书系:散文卷.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15:243.歌唱的竞技也是跨区域文化传统之间的较量,深层的意识则是次群体之间所存在的本民族强烈的“正统观念”。比如,平武白马人以自己拥有藏文为傲,认为自己民族传统保持得很好,是最纯正的白马人。而文县白马人则认为铁楼沟是祖居之地,其他分支都是从这里迁出去的,本地的白马文化保持了传统形态,其中歌唱传承也成体系。不同地域的次群体都在强调自身的文化正统性与纯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