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猜中
张哲出了门,沿着湖岸往祠堂的方向慢慢的踱了过去。
西北风确实比东南风要凌冽了许多,张哲看到一只渔船正在吃力的靠岸,摇了摇头正要转弯去祠堂。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脑海。
宋家、府衙、夏粮入库、租车辆和牲口,还有十六年前提前到来的十多日秋雨!今年唯一与十六年前雷同的,便是夏粮入库迟了十多日。十六年前是天灾,今年却是人为。
府衙分明就是在等这个西北风!
东南风止,西北风起,宋家就要借牲口车辆。
分明这宋家是有大批货物要往武陵上游去,却因为迟上十几日没赶上最后的东南风,便只能用车辆牲口运过去!
今年夏粮入库迟了一旬有余,所以宋家运的只能是夏粮!官仓夏粮,他们敢运往哪里?!
一连串因果想通,张哲不觉自己把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严府尊称病、孙同知硬顶,一唱一和之间就把最后一阵东南风给消弭了。
宋家要完!
张哲脑子里立即跳出了这么个念头。
所以车马牲口,一根毛都不能借出去!否则损失车辆牲口还是最好的结果,保不齐那些公人就能顺着宋家的事把借车马牲口的人全给坑进去。
急匆匆的来到祠堂门口,张哲却突然站住了脚。
他的这个判断现在是打死都不能说的,那他又该如何说服这些族人呢?
没等张哲到来,祠堂里的议论已经开始。
各家各户似乎在回去吃过晚饭后,都统一了思想,这次肯借出牲口车辆的人占了多数。
张汉林见到族人们的意见慢慢统一,也没想太多,他掰着指头就算了起来。
“桃湾张家一共九十三户,有牲口的十九户,有车的又有八户,我看了看。有牲口的有十五户肯借,有车的是都肯借。我看啊,.......。”
“叔公,且慢!”
众人看向门口,只见张哲慢慢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
“我知道大家虽然同意了租借,可还是担心真的用坏了牲口。我有一法,绝不让我们大家吃亏!”
山哥瘪瘪嘴,低声嘟囔:“定是有了什么鬼主意,要黄了这门事!”
张汉林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张哲笑着:“二郎,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来!”
张哲在祠堂中央慢慢转起了圈:“我记得牲口的价钱,最贵的时节便是开春与秋末。也就是两次开田种地的时节。宋家人来借牲口,这么多人肯借出去,那便说明我桃湾的秋稻已经种完。而下次要用牲口却是要到明年。不知我说的可对?”
“二郎说的正是,不知这又与这次宋家借牲口有什么关联。他家也只借一时罢了。”
“嘿嘿,我的意思,我们都何不赚上一笔?”张哲拿出折扇敲了敲手心,做了个敲击的动作。
山哥却是眼中一亮:“坐地起价?!”
“嗯~~!”张哲鄙视的摇摇头。
“如今是牲口价钱最高的时节,何不直接卖给宋家。他要得如此急,想必也会吃下。等他宋家用完了牲口,替我们养到入冬,也到了牲口价钱低的时候,届时我们也可用低价钱从宋家再买回来,如果牲口的里子被用尽了,那就就不买宋家的。就算宋家不卖,手里有钱害怕在集市上买不到牲口么?”
这话一说,张家人都笑了,各个比起了大拇指。
“二郎,好见识!”
“就是就是,如今牲口价格还没下去,宋家要买起码要高个两成,入冬时候多少人家养不起牲口都放到集市上去卖,那时又能便宜两成,这里里外外就是四成啊!”
山哥有些患得患失:“宋家真能买?”
张哲淡定的展开了扇子:“就算是砸锅卖铁,宋家也会买的。”
第二日是初八,天还没黑的时候,张三七一头是汗的骑着驴回到了小院。
“郎君果然猜得准,”三七灌了一大口凉白开,喘着气向张哲汇报,“县城周边的各村,宋家根本没去借过车辆和牲口,我上次做临工的车马行我也暗中打听了,这半月都没什么大生意。只有如我们桃湾一般远离县城的地方,才有宋家的管事在暗中借车马。”
张哲叹了口气,只看宋家的做派就知道做的定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要是宋家不肯买桃湾的车马,他就必须搅黄了租借的事,免得把族人牵扯进去。
他看了一眼正在堂下磨柴刀的张五六,突然问他。
“五六叔,我们武陵上游却是哪里?”
“听人说是一片群山,山里有些蛮子。可自从大郑收了武陵,五六十年过去,倒是听人说,那些蛮子不敢来这边,倒是去山另一边去骚扰西吕国去了。”张五六随口说了几句听来的传闻,但又怕耽误了张哲的正事,便建议他:“郎君不若去问问霍郎君?”
初九这天,张哲坐了船来约霍炳成去探太阳山的“小石潭”,霍炳成欣然赴约,还带着玉心一起来了。
这是张哲第一次见到霍炳成的心头爱。
这个玉心大约双十年纪,眉心有一点红痣,面若银盘,高鼻丹眼。此女的衣着比张哲所见几人都要大胆些,雪峰半隐,香肩尽解,腰间缠着黄纱半袖,凝脂一般的玉臂上各带着一只金环,金环锁定一匹青色披帛,时时都依在霍衙内的身边。
玉心见到张哲,第一个动作就让张哲苦笑。那女子把披帛摊解开,轻轻裹住了上身,这才与张哲肃容见礼。
船行一半,在张哲的旁敲侧击之下,霍炳成倒真的想起一个人来。
“此人姓邹,说起来也不是我大郑的臣子,却是西吕国的贰臣。此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我武陵郡的西方乃是桃山群峰,峰西有一郡,名为上阴郡,原为西吕边郡。二十四年前,西吕诸王内乱。郡守陈卫举郡归于我大郑。不三年,西吕靖王战败而死,西吕初定。而靖王部将邹天养率残兵退守兰柯郡,与我上阴郡只有一江之隔。那西吕也是羸弱,之后三年四伐邹某皆败。那邹某狂悖,借大胜之际,发兵取了我上阴郡,自号兰阴王。其人还遣使入朝大郑,被朝中诸公拒止。只是那上阴郡贫弱,朝廷官军往攻需翻山逆水,得不偿失,故只叫那西吕国主征讨邹某。这近二十年过去,西吕国竟是寸土未复。贤弟问的怕不就是此人。不过,贤弟问这个人做什么?兰柯、上阴地贫人稀,须不是什么好去处。”
张哲却笑:“不过是偶尔听人说起,一时不明,故而向兄长请教罢了。”他心中却已经将宋家的买卖猜了个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