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我只想做自己（二）
岛国中西部，富山县富山市。
午夜～
马拉特·波耶日涅夫，站在一条停泊在码头的快艇甲板上，狠狠弹飞指尖的烟头，吐出长长一口烟雾。
“你考虑清楚了吗？”
“嗯！”
“好吧。”一个穿着黑色厚重大衣的人影，走上快艇连接码头的跳板，离开了。
马拉特回头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刚才一直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他走进快艇驾驶舱，检查了下它的仪表盘，确定一切都正常之后，坐下来又点燃了一根烟。
约半小时后。
几束雪亮的车灯，划破了笼罩码头的黑暗。
木原信成乘坐的轿车停在码头旁边空地上，他摇下车窗向快艇里的马拉特喊道。
“你在吗？”
“。。在！”马拉特略显死呀的声音传来。
“开灯吧。”
“ＯＫ！”
木原信成看到马拉特从小艇驾驶舱走出来，用手电确认了下，才下车走到后备箱旁边，指挥着跟随而来的几名手下拿出四个大箱子。
马拉特快艇的灯光下，看着几人搬到船上的几箱货款，对木原信成问道。
“你迟到了！路上不顺利吗？”
“出了一点小状况。”木原信成看了一眼手表，没有再解释。
马拉特皱着眉看向那几个货款箱子，想要打开它们检查一下。
木原信成看到马拉特的奇怪举动有些不解，走上前问道。
“这些都是已经点好数目的。。”
“我知道。”
“那你这是要。。？”
马拉特沉默着没回答，很快就从其中一个箱子里掏出三大摞现金，指着它们低声道。
“这是三份我们要分出去的好处。”
“一份是给马上要见到的油轮船长，一份让他带回去会自行分配，最后一份留给你和我支付各种开销。”
“嗯？”马拉特的解释让木原信成更加疑惑了。
他低头看着被分成三等份的现金，蹲下身问道：“你想压低价格，把这些钱。。？”
“对！”
马拉特转头自觉离开快艇，站在码头上的几人，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国际油价已经没有了前段时间的疯涨，进入价格波动期。”
“我虽然与纳霍德卡商港那边已经达成了口头协议，会按照国际油价的波动进行交易。”
“但也正是这个大家都会默契遵守的口头协议，故意遗漏一点我们双方可以暗中操作的空间～”
“所以这次交易，会按照每桶原油降价一米元的价格。。”马拉特指着最靠近木原信成的一份现金。
“你从这里面拿出一些，分给他们吧。”
“每个人分多少，你来定！”
木原信成沉默的看着大约有五十万米元的现金，思索片刻后，拿起几沓站起来，说道。
“剩下的这些钱，你先放在船上。”
“有备无患！”
“如果他们不同意降价，你也能有讨价还价的筹码。”
“呵呵～”马拉特看着木原信成谨慎小心的样子，微笑点头。
木原信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几个大步就走上了码头，随手把几沓现金分给了手下们。
马拉特站在甲板上，看到跟随木原信成来的手下，在接到“奖金”后都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无声的向两人躬身行礼，以表谢意。
木原信成静静的看着他们，等待十几秒后，说了几句。
马拉特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把拿出来的现金又重新装了回去，然后对码头喊道。
“你让开船的上来吧～我要出发了！”
“ＯＫ～”
。。。
十分钟后。
马拉特乘坐的快艇，消失在远处黑暗的海面上。
木原信成从兜里掏出香烟，刚要点燃它，发现有一个机灵的手下飞快的送上了打火机。
木原信成歪头看了他一眼，点燃香烟后，吐出一团烟雾，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
“泷本川一。”
“泷本君？”
“嗨～”
“你进入富士银行工作多久了？”
“三年半。”
“但我不是银行正式聘用的员工，只是一个。。”
“哦？”木原信成很感兴趣的转回头，打量着身形魁梧的泷本川一，问道。
“你是什么学历？”
“哪所大学毕业的？”
留着寸头发型，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泷本川一，抿着嘴低下头，小声道。
“我没有上过大学，高二就辍学了。”
木原信成听到这个很意外的答案，挑了挑眉毛，随手丢掉半截香烟，目光扫过剩余的几人，问道。
“你们谁是安田家族的人？”
“。。”没人回答。
泷本川一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慢慢握紧了拳头，慢慢抬头放大了一些声音答道。
“为您开车的司机，就是和田俊树先生安排的。。”
“。。！”刚才开车载着木原信成的司机，猛地看向泷本川一的侧脸，复又低下头，保持着对木原信成的恭敬姿态。
“呵呵～”
木原信成拍了两下泷本川一的肩膀，缓步走到司机面前，微笑说道。
“请你帮我转告和田俊树，明晚我想。。”
“不～是今晚！”
“今晚，我想请他共进晚餐。”
“具体时间和地点，都由他来决定。”
“。。”沉默的司机先生，深深鞠躬，表示自己一定会转告。
木原信成看到后，满意的点点头，向泷本川一招手道。
“你会开车吧？”
“会！”
“你来做我的司机。”
“嗨！”泷本川一激动的小跑到轿车旁边，为木原信成打开车门。
其余几人沉默的互相看了看，最后把视线都落在那位“倒霉”的司机身上。
木原信成坐在车里，看到几人的反应之后，无声的笑了。
－－－
纽约。
午后～
曼哈顿。
蓝水晶酒店八层，巴特莱教授的套房里。
大卫歪头看着坐在打字机后面的小秘书玛姬，笑着向师兄乔斯·亚伦，说道。
“我是真想不到，曼弗雷迪原来是学医的？”
“哈哈哈～”今年已经三十出头的乔斯·亚伦，忘了一眼绰号“厚眼镜”的师弟曼弗雷德·Ｐ·维拉巴恩，笑道。
“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比你还惊讶！”
“他原来在报考哈佛大学的时候，自己最想进入的就是商学院学习经济学。”
“可他的家人却不认为学习经济学适合他，直接帮他报了医学院。。”
“所以。。”
“他的故事，还是让他自己来讲吧～”乔斯·亚伦说着，把话题引到了师弟曼弗雷德身上，让他也抓住这次与大卫近距离交流的机会。
留着一头褐色卷发，身形瘦高的曼弗雷德，戴着一副让人看起来就显得非常有学问的厚重近视镜。
虽然这只是大卫第二次见到他，但大卫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超级学霸即将上演扮猪吃虎戏码的“影子”。。
果然～
性格内向略显的曼弗雷德，迎着大伟看来的目光，有些“躲闪”的双手绞在一起，低声道。
“我因为天生对数字非常敏感，从小就特别喜欢收集生活中的各种数字信息，并把它们进行归类、整理、分析。。”
“直到我上八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说我非常有数学天赋，应该考虑。。”
曼弗雷德的故事，并没有如大卫想象中那样狗血、俗套～
他的前半生，完全就是一个被父母意志左右了思想和学习生活的“苦命”孩子。
曼弗雷德的父亲，是一名热爱工作已经了接近发狂地步的建筑工程师。
他的母亲，对于二儿子曼弗雷德提出的各种苛刻要求，更是令大卫都感觉浑身难受。。
不过，这也是“高知”家庭鸡娃的一种特殊方式，大卫不想对此过多评论，更不会向曼弗雷德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然而～
坐在大卫身旁，被巴特莱教授特意喊来的鲍勃·洛克菲勒，听到曼弗雷德亲口讲述自己的故事之后，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你妈妈明明知道你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还让你报考医学院？”
“这也太。。”
“咳！”大卫轻咳一声，伸手拍了一下心直口快的鲍勃，故意调侃道。
“从小妈妈就告诉我～只有听话的孩子，才会有糖吃！”
“有糖吃？”
“额。。”鲍勃眨着眼看向低下头的曼弗雷德，觉得自己好像又傻傻的说错话了，尴尬的闭上嘴。。
乔斯·亚伦静静看着三人之间的“互动”，很想知道大卫会如何来破解眼前的尴尬气氛。
大卫却表现出非常随意态度“教导”着鲍勃一样，问道。
“来～我问你！”
“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人用各种考古发现和事实证明了《进化论》，却还有人会去质疑它的正确性呢？”
“额。。不知道。”鲍勃仿佛瞬间就学聪明了，摇头道。
大卫望向乔斯·亚伦和曼弗雷德，微笑道：“因为，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而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思考它的合理性或提出质疑。”
“达尔文的著作《物种起源》，出版至今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可仍有无数人认为，神创论才是唯一正确的。。”
“曼弗雷迪，你在学校里应该学过～”
“《物种起源》不仅开创了生物学发展史上的新纪元，使进化论思想渗透到自然科学的各个领域。”
“它还引起了整个人类思想的巨大革命，在世界历史进程中有着广泛和深远的影响。”
“达尔文在书中提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遗传变异等影响力巨大的研究观点，并用大量资料证明了生物不是上帝创造的，而是在遗传、变异、生存斗争中和自然选择中，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等到高等，不断发展变化的。”
“这种变化，是自然界生物内部矛盾斗争的必然结果。”
“它也是不断刺激生物进化、遗传变异的催化剂！”
大卫讲完这一段，故意看向乔斯·亚伦，微笑点点头。
随后他继续说道：“我曾在纽约公共图书馆里面，偶遇到一位很有趣的人。”
“他进图书馆不是为了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图书，而是为了给自己将要发表在报纸上的评论文章，寻找可靠的历史依据。。”
“他想找的书，是１９５５年由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教授理查德·霍夫施塔特，出版的知名著作《米国思想中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英文名：《SocialDarwinism inAmericanThought》）。”
“霍夫施塔特教授的这本书，在当年一经出版就在第二年获得了普利策奖。”
“虽然它的影响力，稍逊于霍夫斯塔特教授出版的另一本书《米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
“但它仍是了解社会达尔文主义近百年发展历史的必读书目！”
“因为自从《物种起源》进入米国之后，接受过启蒙、并且阅读量巨大的普通米国民众，对部分基于达尔文主义建立起来的哲学和政治理论，给予了非常热情的欢迎和肯定。”
“而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产生及其在米国的成型和传播过程中，产生了重要作用的三位主流知识分子：赫伯特·斯宾塞、威廉姆·萨姆纳和莱斯特·沃德。。”
“他们成了可以代表那个时代，米国民众意识形态转变的重要标志性人物。”
“比如～”
“赫伯特·斯宾塞（1820-1903），他是英国知名哲学家、生物学家、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
“正是他阅读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之后，在发表的著作《生物学原理》中，首次提出了适者生存！”
“从我们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斯宾塞的思想无疑是英国工业革命的产物。”
“他本身是一个土木工程师，出身一个低等中产阶级家庭。”
“他曾经在大肆提倡自由市场的《经济学人》杂志社，工作过几年。”
“英国发达的科学与活跃的思想让他发展出综合哲学的概念，试图整合物理和生物学的知识，而产生出一套有机和谐的、能够在更大范围内解释世界的宏大理论。”
“斯宾塞发展出的一整套，极具包容性的进化观点中～认为物理世界、生物机制、人类的思想、文化和社会都处于一种前进的发展进化之中。。”
大卫讲到这里，忽然停下来。
他看向身旁的鲍比，说道：“南北战争结束后的三十年，任何想在新英格兰地区施展抱负的社会学家和哲学家，都会在某个时间段与斯宾塞有所交集。。”
“如果他们不与斯宾塞打交道，发出肯定、支持他思想的言论，根本无法在任何领域内立足！”
“流行杂志中刊载他的作品或者介绍他的文章的那些页，通常会被读到有许多褶皱。”
“当时那一代人，将获得南北战争胜利的格兰特将军视作英雄，而斯宾塞就是他们的思想家。”
“截止到１９０３年，斯宾塞的书在全米国卖出了近３７万册。。”
“而当时全米国的人口数量，仅为７６００万人。”
“作为一个哲学和社会学的作者，斯宾塞在镀金时代对于普通米国人思想的深远影响力，至今恐怕都无法被超越，也难以用语言描述！”
“但在晚年时期的斯宾塞，提出了许多极端保守思想家理论，让现在许多人都在心里非常排斥他。。”
“因为他曾很高调的反对，米国政府建立遍布国家所有地区的邮政系统。。”
“他还反对政府斥巨资，在全国范围支持建立完整的教育体系和医疗保障系统。。”
“他之所以提出这些反对意见，正如他在书中提到的观点一样～”
“他认为所有伦理的基础，是人类对于自身所生存的环境的适应，而邪恶的根源则是对生存环境的不适应性。”
“斯宾塞反对国家对于自然淘汰的干预，反对一切国家向穷人发放救济，认为他们不适应社会的发展，理应被自然淘汰掉。。”
“可是～”
大卫向三人摊开手，耸耸肩说道：“生活在我们这个国家的普通民众，有接近１０％的人，都曾向政府申领过失业补贴或贫困救济。。”
“如果按照斯宾塞的想法，这些人理应被淘汰掉吗？”
“答案很显然是～ＮＯ！”
大卫看到鲍勃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挑了挑眉毛笑道。
“威廉·格雷厄姆·萨姆纳（1840-1910），是米国影响力最大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也是一位对保守主义阵营有长久影响的古典自由主义者。”
“他在耶鲁大学担任教职长达38年，是米国历史上第一个社会学教授，也是当时主流学术界最有名望的学者。”
“1881年萨姆纳写了一篇名为《社会学》的文章。”
“在文中，他着重解释了自己所理解的生物学与社会学的联系。”
“他在文中认为，人类为了生存进行的挣扎，可以被划为两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是作为生物为生存而挣扎。”
“第二个层面，是为生活而竞争！”
“他所讲的为生活而竞争，主要是指人与人之间的竞争。”
“因而，无论人们生活在蛮荒无知的时代，还是生活在已经建立了国家和完整法律秩序的时代，都无法摆脱达尔文所描述的适者生存的规律。”
“所有想要获得更多生存资源的人，都只能遵循这一规律行事，从而产生一些被淘汰者。。”
大卫的目光，落在乔斯·亚伦身上，看到他微微皱眉陷入思索，笑着继续说道。
“莱斯特·弗兰克·沃德（1841-1913），是知名的植物学家、考古生物学家和社会学家。”
“他曾担任布朗大学社会学系主任，和米国社会学学会的第一任主席。”
“他一直试图将科学的思想和方法，包括实验的实证方法带入社会科学中。”
“所以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与斯宾塞及其门徒的许多理念，存在很大分歧的社达主义者。”
大卫说到这里，目光又看向沉默的“厚眼镜”曼弗雷德，从他的眼里看到很多闪闪亮的“小星星”，笑道。
“沃德教授认为，人类社会和纯粹自然世界里的进化不完全相同。”
“他相信，在萨姆纳和斯宾塞提到的人类社会的进化中，人并不是只能毫无办法的顺从它。”
“因为人有意志，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进而引导社会的演化发展。”
“他还认为，由具有科学思维的社会学，不断地、科学地指导的社会和经济，可以设计出一个以机会均等为基础的人人互助的环境，从而促进人们更容易获得幸福感和自由。”
“为此，我的教授还提出了一个实例～”
“比如人工培育的果树，就要比自然界中通过竞争生存下来的品质质量好很多。。”
“。。！！”曼弗雷德隐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剧烈收缩了几下。
他的这种反应让大卫很清楚的看到了，笑道。
“历史，是时代的见证，真理的火炬，记忆的生命，生活的老师和古人的使者。”
“它不仅能让我们学习到分辨是与非的方法，也能让我们看到另一种不同。”
“你可能听说过，我喜欢说真话～”
“我喜欢说真话，不完全是我喜欢真实，还因为我深刻的明白。。”
“说出谎言做起来很容易，但骗自己才是最容易的！”
“我们的人生，可以不断犯错、改过，再用一生来挽回。”
“可当我们心中拥有一个明确人生目标的时候，命运将会被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大卫看到，曼弗雷德脸上露出的微表情非常精彩，感觉更加有趣的笑道。
“当然了～”
“巴特莱教授很喜欢的哲学家西塞罗，曾说过：一个完全依赖自己、相信自己，把一切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是不可能不快乐的。。”
“但我认为，西塞罗的这段话是在有意忽略一个人心理和能力的极限～”
“一人之力，终有穷时。”
“孤木不成林，滴水不成海～”
“曼弗雷德，我的朋友！”
“有勇气的人，必然拥有坚定的信念。”
“一切事务都需要时间，慢慢成长～”
“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成熟。”
“每个阶段都不可或缺，每一点成长都会留下时间的印记。”
“所以。。”
“你要来一杯水手的号角鸡尾酒吗？”
“它可是我最拿手的！”
“额。。好的，谢谢！”曼弗雷德愣愣的点头道。
“我也要一杯！”鲍勃举起手，向大卫喊道。
“ＯＫ～”
大卫看向乔斯·亚伦，问道：“你呢？也要来一杯尝尝吗？”
“。。好！”乔斯·亚伦心里明白，这是在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信号。
他看着大卫走到不远处的小吧台旁边，目光移到“厚眼镜”师弟身上～
曼弗雷德，已经“败了”。
自己呢？
E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