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
今年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60年,在中国民俗中,刚好是一个甲子,是一个值得纪念的重要年份。
为了纪念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展现广西社会各方面的发展与进步,广西出版传媒集团策划了大型复合出版工程“我们的广西”项目,约我撰写其中的《广西简史》一书。对此,我有点诚惶诚恐。要在有限的篇幅内,讲述广西发展的历史脉络,本身是个难度较大的事情。而作为广西史学界的一员,我不好推辞,只好勉为其难,同时亦暗下决心写好书稿,以回报家乡对我的培养与信任。
国有国史,地方有地方史。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都是由众多的地方史构成的。国史从宏观层面叙述,而地方史则是从微观层面叙述。了解国史十分重要,历史学家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开头便写道,“当相信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以往历史,应该略有所知”,“否则最多只算一有知识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识的国民”。而地方史是对某个特定区域的历史记述,主要记述某一区域内的人类社会活动,是国史之一部分,是国史的重要补充。各个地方有其特殊的历史与文化,发展也有其自身不同的规律。长期以来,地方史教育是爱国主义教育的起点,正如一些学者所指出的,“祖国是扩大了的家乡,家乡是看得见的祖国”。写好地方史,教好地方史,一直是各地相关部门提出的要求。放眼八桂大地,不难发现广西的历史十分悠久,文化丰富多彩,远古时期,广西是人类生活的家园,创造过灿烂的文明;广西曾是中国最早走向外界的地方,很早就具有对外开放的源泉与文化;近代广西还是点燃中国农民革命火种之地,太平天国起义席卷中国半壁河山,推动了中国社会的发展;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百色起义,扩大了中国革命的红色版图;广西军民始终以钢铁意志守卫着南疆国门,捍卫着每一寸南疆的土地,始终与全国同呼吸,共命运。从这个意义而言,广西绝不是什么蛮荒之地。对广西这样一个区域的历史,自然值得去书写,值得让更多的读者去了解。
严格地说,广西学者对于广西地方历史的研究,是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的。早年从日本留学回国的壮族学者黄现璠先生,带领一批本土学者,开展民族调查,极大地推动了广西地方民族史的研究,使广西的民族史研究在全国占有一席之地。但真正让广西史学走向全国的,还是广西史学界的前辈陈伟芳先生与钟文典先生。他们对发源于广西的太平天国运动的研究,正好是其时中国近代史研究关注的热门领域。尤其是令人尊敬的钟文典先生,采用传统文献与田野考察相结合的方法研究早期太平天国运动,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学术成就。可以说,钟文典先生的太平天国史研究开创了广西史学研究的一个时代,直接代表广西史学界与全国同行开展平等对话。他的学术成就与声望,也深得全国史学界的认同。在全国史学界,只要一提到广西史学,就必提起钟文典先生。
我对广西历史的研究,也是在钟文典先生的帮助与推动下进行的。自从我参加工作,从事史学研究,就得到钟文典先生的提挈。先是在20世纪末的时候,让我参加《桂林通史》的写作;2009年,重修《广西通史》的时候,他直接指定我负责其中的宋元卷的写作。正因如此,我对广西历史研究积累了较为厚实的学术基础。一晃20余年过去,这当中,我围绕华南边疆历史、民族、历史地理等领域,写过不少研究性的论文与学术专著。在研究中,我深深地感觉到,要想让自己的学术研究成果得到更大程度的推广,推动广西史学继续发展,就必须在研究特色、研究方法与写法上下功夫。
从研究特色而言,就是实现人无我有。很显然,对于广西地域而言,边疆民族领域就是最大的特色,这是不能放弃的研究领域,也是前辈学者钟文典先生所坚持的。在研究方法上,需要结合当前学科发展的特点,走多学科交叉研究的路子,才能推陈出新。恰好我攻读博士学位时,读的就是历史地理专业,也正是这样一个专业,给了我较多的跨学科思维。因此,在写本书的时候,我始终是从多学科的角度来进行思考的。我希望我选择讲述的问题,在普及广西基本历史常识的同时,还能起到让读者学到知识、提高兴趣的效果。回到本书所要回答的几个问题:广西是如何形成的?这既包括了广西的行政管辖范围的确定,当中又有一个十分复杂的变化过程。古代岭南地区的政区,就像拼图一样,正北边拿掉一块,东北加一块。后来,南部又割一块,再后来把割去的一块又拿回来,要了解这个变化过程需要有地理空间的思维方式。什么时候有“广西人”这样的概念?要讲清楚这个来历,就需要从历史的时序上进行梳理,从外来人口迁移,到认同自己广西人的身份来进行分析。讲述广西古代交通的变迁,需要从地形、地貌与环境变迁的角度进行思考。灵渠的修凿,还要考虑兴修水利的科学性问题……这些问题,仅仅从历史学一个学科的角度进行思考,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在写作本书过程中,我先确定大的写作框架,列出主要的事项与人物,搭建好基本的框架。在具体的写作中,从别人不太注意的学科角度去思考,去阐述自己的想法。同时,广西地方,也绝不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孤立的空间,它是与世界相联系的。因此,在写作时,我尽可能地将广西与世界的联系,通过经济贸易与海洋文化等多方面的途径展现出来。
从写法上而言,力求避免程序化与格式化。为了完成学术论文,不少学者都被摘要、关键词等固定样式的论文要求所束缚,研究成果往往有深度而不亲民,给人以高冷的感觉,以致不少学术成果藏在深闺之中无人相识。有没有可能既有学术的严谨,也有生动的文笔描述,让学术成果更浅显一点,身段放低一点,为更多的普通大众所接受?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我在领受书稿写作任务之初,就思考如何写一部适合众多非专业读者阅读的广西历史书籍。在不大的篇幅内,尽可能地使文字通俗易懂——十多年前,我曾经做了这样的尝试,并将相关成果发表在《历史学家茶座》上,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这也是我以前在桂林电视台和广西电视台做讲座时,在现场得到的切身感受。当我用描述性的语言把广西历史人物的故事娓娓道来时,台下的观众无论老幼,都听得非常认真,让我感动也给了我很大的鼓舞——这样的历史,才是亲民的;这样的研究,才能摆脱旧有的僵化格式、对大众冷漠的态度。因此,在写作时,我是站在历史学的立场上,尽可能让书稿文字活泼、生动起来,甚至俏皮起来,使之成为大众眼中不一样的历史著作,以实现向全国的读者讲述好“中国发展中的广西故事”这一任务。
但我也深知,写作语言的通俗化、故事化,绝不能变成毫无根据的“戏说”。如果这样,就背离了《广西简史》出版的初衷。因此,在写作中,我总是在查阅大量史料的基础上,对材料进行认真的研读,对结论进行仔细的推敲。不妄说,也不做毫无根据的猜测、假设,以确保简史的严肃性与科学性。
八桂大地,我生于斯,长于斯,与很多人一样,内心也有浓烈的爱乡之情。早年外出求学,我看到过无数的广西人,为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长年辛勤劳作;也看到过不少广西人勇敢地走出去,接受外来新事物,努力打拼事业。尤其难得的是,很多广西人,都有一颗炽热的爱国之心。品茶读史,掩卷沉思,脑海中浮现的,是每当国难当头的时候,广西人奋不顾身、舍身报国的身影。这样想着,一个个鲜活的历史人物形象在我脑中出现,也触发了我内心的写作激情。
基于此,我在写作本书的时候,还加上了一条,那就是糅进我内心的情感,将感情渗透到字里行间。没有情感的研究,不仅高冷,也是苍白的。我在写每件历史事实,每个历史人物的时候,都努力做到用心写史,用情写史。希望将我的内在情感倾注在一个个历史人物身上,通过他们身上折射出来的品格,让外界的读者知道,广西人敢爱敢恨,广西人敢作敢为,广西人不屈不挠,以此激发本土读者的爱国、爱家、爱乡之情。
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写的。希望最后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部不一样的《广西简史》。但效果如何,则需要读者去品味、去评价了。写作过程中,我也曾思绪奔涌过,也曾为一些历史人物身上的情怀和遭遇,久久难以入眠。如今终于如释重负,总算完成了书稿,即将付梓。令人感动的是,学业恩师陈梧桐先生专门拨冗为本书作跋,对我进行了勉励,给了我很大的鼓舞。人生难得一知己,人生有幸遇良师。回想当年,是先生将我引入学术之门,今日他不顾83岁高龄,还对学生竭心尽力予以推介。有梧桐先生这样的良师,真乃人生之幸。
在写作中,我参考了大量的资料,并吸收了其中的一些先进研究成果,囿于篇幅与体例,没法在书中一一以作注的形式表示出来,敬请有关作者谅解。限于学识与水平,书中错误与不足在所难免,亦请多加指正!
刘祥学于独秀峰下
2018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