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竟会再回来
这一夜,林月都是半梦半醒的。天刚蒙蒙亮,她就熄了火堆,背着包袱赶路了。她从雾气弥漫走到艳阳高照,道旁的景象由树林变成了田地。
她口干舌燥,水囊里的水也喝干了,正急切地盼望着能遇到人家,好让她喝口水,吃一口热饭。当她的这种期盼达到顶点时,她终于看见了村落。
可当她兴冲冲地走近,却看见了许多佩着刀的官差。那些官差在最靠近路边的一户人家里,而更让她惊奇的是她的马竟拴在那户人家的院中。
那些围观村民说的什么可怜,什么老来得子林月没有仔细的听,她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向院内的一个官差道:“官爷那马是我的。”她用手指着自己的马。
那官差正好是个头领,他听了林月的话沉着脸询问道:“你的马怎么会在这?”
“我昨夜遇到个贼人,他偷了我的马就跑了。”
“那贼人长什么样?”
林月想了想说:“长得倒挺和善,穿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他的手还被我用剑划伤了。”
那官差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月,又疑惑问道:“你一个女子,为何孤身在此?”
林月垂下了眼,装作一脸伤心的样子说:“我相公被别的女人带跑了,我是出来寻他的。”
林月生得柔弱,说话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那官差很难不相信她说的话。他对林月同情起来,缓和了脸色说:“待会儿你跟我回去录份口供。”
林月正想答应,却看见官差抬着盖了白布的尸体从屋内出来,一共有三具。那些白布浸着鲜红的血,还有血液滴落到了院内的泥地上。
林月心中有了些猜想,她不安的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那官差沉着脸道:“偷你马的那个贼人是个逃犯,他几日前杀了他的妻子和岳父,竟没想到逃到了这里来。昨日夜里他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这家老夫妇可怜他把他安置在了家中。这家儿子跟老夫妇说,他长得有些像告示上的逃犯,却被那贼人听见了,他就起了杀心,趁着夜色杀了那对夫妇。那儿子听见动静起来,见自己爹娘被杀,又拼命杀了那贼人,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怕也是活不了了。原本幸福的一家人,旦夕间就遭此大祸!”
林月心惊,没想到自己昨日的疏忽竟造成这样的惨剧。要是自己当时狠心一点,那贼人就不可能骑着马逃脱,这幸福的一家人也就不会如此悲惨。当时自己还诅咒他摔下马,结果他就真的摔了,这一摔就害惨了这一家人。
林月心中愧疚难安,现在没有人陪着她,安慰她了,她就只能自己面对这些痛苦。
那官差看着林月那惊慌不安的样子,只当她是被吓到了,他说:“死人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活着的人。他长着那样一张和善的脸,心却比禽兽不如。”
这时,一个带着冠巾的中年男人一脸哀痛的走了出来。那官差连忙上去问道:“李大夫,怎么样?”
李大夫摇了摇头,叹气道:“不行了,他伤到了脏腑,救不活了。”
那官差握着刀咬了咬牙说:“那就让他去吧,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团圆了。”
林月在官府录了口供,拿回了自己的马,但她却没有急着赶路,等那一家三口下葬之后她才离开了那里。
那之后林月的运气并不算差,她没再遇到什么大凶大恶之徒。不过遇到两个骗子,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都以为她生得柔柔弱弱的,最是好哄骗的,却被她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
林月风餐露宿,也没有心思梳什么发髻,不过像幽冥那样用根青色发带半束着头发。她一身青衣,仗剑骑马,行动间倒有女侠风范。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在一个小镇上,林女侠却像一个逃犯一样的逃跑了。
那日乌云沉沉,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林月就在小镇上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可谁知竟遇上了那个在京城跟着哥哥想要害她的劲瘦少年。
那少年跑去报官,官府没能帮他抓住杀害他哥哥的凶手,倒把他抓起来关了一段时间。他出来后,在京城就待不下去了。他到处游荡,最后在这小镇落了脚。
他被这客栈老板的女儿看上,入赘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可老板那一家人却不是好相与的,对他非打即骂。他这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整日满腹怨恨。
这日,他在客栈帮忙,一抬头就看见林月走了进来。他一下就认出了林月,指着她激动的说:“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
林月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她在听到“杀人犯”这三个字时,那张眼珠突出恐怖的脸时隔许久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她慌了神,立马转身逃出了那家客栈。
那劲瘦少年见她那慌张的样子,心里底气更足。他想把他所有的怨恨全部都发泄到林月身上。他一定要把她抓住交给官府,他要让他为自己的哥哥偿命。他兴奋得甚至忘了是他们先伤害的林月,他心里只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他要讨回公道。他放下手中的活计,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而林月已经翻身上了马,见他追了出来,忙打马扬长而去。他看着林月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喊道:“抓住她,她是杀人犯!”
可没有人帮他。他眼睁睁的看着林月消失在他的面前。他疯癫的顿足捶胸,倒把路人吓得不敢靠近。他的岳父气冲冲的出来,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训斥道:“你在这发什么疯,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唯唯诺诺,他一把推倒他的岳父,奔跑着去追赶林月。若是他岳父不出来打他这一下,他怕是不会去追赶林月。他既在追赶也在逃跑,逃脱那让他窒息的父女,逃离让他抬不起头来的地方。他没有追上林月,也没有回到那客栈,继续过上了游荡的生活。
林月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远到无论如何也瞧不见那小镇的影子。这时,雨也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林月在浑身湿透前,躲进了田地里农民搭的草棚中。
她忍饥挨冻的在那草棚中呆了一夜,她的马都比她幸福,躲在长满草的树下悠闲的咀嚼着。林月见它吃的那样香都有了吃草的冲动。
那忍饥挨饿的一夜之后,林月再没让她的包袱中缺少食物,她甚至单独拿了一个包袱来装食物。
此后倒也算平安无事。在一个秋风扫落叶的日子里,她遇见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那姑娘生的削瘦,因营养不良面色泛黄。她就那样孤苦的跪在小镇外的路旁。她死去的父亲被一块破布遮掩着放在她身旁。她是从家里把死去的父亲背到这来了。
林月很难想象她那样瘦小的身体是怎么背起她死去的父亲的。
林月出钱把她父亲安葬了。她感激不尽,说要给林月为奴为婢,林月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她说她和她爹是逃难来的这里,家里的人都被洪水淹死了。林月很是苦恼,但她又不忍心丢下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她决定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起去太平县。
林月不再骑马,而是和苏小妹一起坐上了马车。在苏小妹的照顾下,林月的日子倒也舒坦了一些。苏小妹吃苦耐劳,性格直爽。林月和她相处起来倒也觉得很舒服。有人做伴,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孤寂。
等林月她们到太平县时,已是初冬时节。林月在之前她和幽冥住过的客栈停下了马车。她抬头看着客栈二楼她们住过的那房间的窗户,感慨道:“没想到我竟会再回来。”
坐在林月身旁脸色红润了一些的苏小妹疑惑说:“林姐姐以前来过这客栈?”
林月笑说:“来过,和我相公一起来的。”说着,她跳下了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使然,林月竟看到了从药铺里走出来的何丛。他还是像林月记忆里那样强壮,黝黑。她几步上前,笑道:“何丛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何丛一时没认出散着长发,披着披风的林月,他好一会儿后才兴奋道:“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你当初救了我,我还想着向你道谢的。可是听说你越狱了,你这又怎么回来了?”何丛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他是怕被别人听见。
“我回来要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对了,你相公呢?他又让你一个人出来?”
“我去那里就是为了找我相公。那地方离你们村子不远。”
何丛听了热情的说:“那你今日就去我家住呗,现下天色已晚,你住一夜,明日再去寻你家相公。”他看见了林月身后的苏小妺,问道:“这位是?”
林月说:“她是我朋友。我虽然想去你家,可就怕你不方便。”
何丛露出了他雪白的牙齿,“有什么不方便?我家就我和我娘两个人,还有一间房子空着呢。你之前给了我一大锭银子,我心里还过意不去,我娘还把我臭骂了一顿。这次你去,她一定很高兴。”
林月看向何丛手中的药包,问道:“你娘病了?”
“没什么,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咳得厉害。”何丛发现苏小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你看我做什么?”
苏小妹一点也不羞怯,面色如常的说:“我看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何丛笑道:“这好坏难道还能写在人脸上?”
“脸上不一定有,可眼睛里却一定有。林姐姐说了,心术不正的人看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何丛看向林月说:“你姓林?”
“对,我叫林月。”
“我叫苏小妹。”
何丛又看向苏小妹说:“看来你觉得我是好人了?”
“暂时的。”
林月坐进了马车内,搓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何丛在外面赶着马车,苏小妹坐在车门边和他闲聊。
林月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的田地,心里越发的紧张,她担心若是那个水坑去不了冥界,她之后又该怎么办?这么久过去了,姮歌会对幽冥做什么呢?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吗?
她越想越忧心,指甲掐进了肉里也没有察觉到。还是何丛和苏小妹爽朗的笑声唤回了她的心神,让她脱离了痛苦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