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胸外科是以肺和乳腺手术治疗为主的科室，包括所有肺部、乳腺的良性和恶性疾病。

八点，胸外科早交班正在进行，偌大的办公室，四面墙上挂满了“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医德传四海、济世良医”等丝绒绛色锦旗。白色看片机上，贴着一张左右肺叶CT光片，白板上写着留言和通知：周五下午两点业务学习，内容为，“如何当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下周二政治学习：“不忘初心——优秀医生李存旺事迹”；今日医生去向……等等。

十几名身穿白衣的医生、护士，鸦雀无声、笔管条直地站立着，静听值班护士和医生交代危重病人病情。威严、肃穆的气氛把踏着迟到节奏的方樱子吓得摔破的伤口都不感觉疼了。看来，紧张可以减轻疼痛。

胸外科主任陈浅学教授是享受政府津贴的医学专家，海蓝纹的领带在他脖子下鲜亮地闪耀，穿上白大衣的他永远保持打领带的习惯，笔挺的白衣，整洁的头发，挺直的腰板。在他身上，既可以看到学者的儒雅，又可以看到医生的严谨和风范。

他审视地看了一眼慌慌张张撞进来的方樱子。瘸着腿，散散的辫子垂在肩上，紫卡子歪歪地趴在左前额的头发上，完全一副懒散的样子，像刚刚起床没有梳头的懒丫头。

不能提前到科室做准备吗？做医生绝对不可以赶着时间点上班，现在的年轻医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形象就敢来参加交班，若是自己当学生的时候，早被教授轰出门外了。严谨和自律呢？国家最不能丧失道德的职业就是医生啊。陈浅学主任看到方樱子，心里一通触目兴叹、感慨万千。

陈浅学主任的感慨是对的。一九三0年的协和医大，五十二个学生，毕业后只剩下十五个，淘汰率差不多百分之七十，现在的医学院几乎没有淘汰率。

当然，陈浅学主任不知道方樱子一早就摔了狗吃屎，致使无法整理好自己只能仓促露脸。

陈浅学主任用目光扫了一眼方樱子扣错了位置的白衣纽扣，不满再次膨胀，谁说这次分来的学生很优秀，现在优秀的标准太低。陈主任的一声叹息被憋在宽厚的胸腔里，他带着满肚子的郁闷开始倾听病人的病情。

方樱子眼前白花花一片，白大褂晃得她什么也看不清，一个身穿樱花粉束腰护士服，头顶樱花粉燕尾帽的护士，手里托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交班本，柔美动听的女音清晰地念着交班本上的记录，宛若唱诗班的修女在歌唱，声音敲击着方樱子的耳膜，可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混混沌沌中，早交班结束了。

“方樱子！”方樱子猛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立刻机灵一下紧张起来。

“这是新分配到我们科的医生。”陈浅学主任冷脸对大家说。

方樱子躬身向陈浅学主任点头又向大家微笑。在几十只眼睛目光如炬的照射下，方樱子如芒在背，身体不仅被温暖还被烤热了，她的小鼻尖“呲”齐刷刷冒出春雨般细密的针尖小密汗。立即感觉像被放在X光底下，仅剩下一具穿不透的骨骼。陈主任对身边年岁大的短发女医生说：“你带带她，多做做乳腺手术，今天的大手术也可以带她上台，至少可以看看，拉拉钩嘛。”